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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这般折腾足了几日,如今算是安全了下来。
符匡重新点了火堆,山洞里重新开始暖和起来。郭嫣心下一松,自然而然地贴着石壁睡着了。
这一睡却不大好,连日挨冻跋涉,又担惊受怕,一放松却竟然发起烧来,整个人只觉得一时冷一时热,眼皮重得抬不起——就是抬起也无用,她如今还看不见呢。
稀里糊涂地让人喂了水,有什么冰冰凉的东西覆盖上了额头,然后身子似乎是被挪在了暖炉旁,整个人彻底地暖和了起来。不一会儿又感觉热,想要挣脱开又挣脱不了。
她觉得很饿,一时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年幼时,每天家里的吃食仅够果腹,站在糖食铺子跟前,看着琳琅满目的糖果哭哭啼啼地挪不动步,哥哥窘迫得牵着她,在身上搜索出一枚大钱,老板却嫌太少不肯卖给他们。
一时又梦见抄家——她原本根本回忆不起任何关于这一天的片段,却不知怎地,亦真亦假地在记忆里构建了一个。她那个破败的家厉能搜出什么呢?不过有些衣被日用,再有就是些书纸笔墨,全数被狠狠地扔在了院中,一个边角还躺着她唯一拥有的半旧的布老虎。
她梦见逐欢小筑后面小巷卖的包子,想起后厨大娘把难得有剩的两个包子偷偷留给了她。那包子闻起来真香,看起来也又白又瑄,一定很好吃。她捧着的时候一直都在咽口水,可惜那时候郭姒在生病,难得有能入口的食物,她一口也没有舍得尝。
她梦见无垢山庄里的除夕,梦见大白还是小小一只的模样,梦见烟火和红油水饺,梦见小师兄提着花灯跑在前面喊,阿嫣阿嫣......
她也梦见想象里满目疮痍的金陵,梦见一身戎装、一副让她感到陌生的大人模样的厉景明,坐在马上看着他,离她那样远,他说阿嫣,未有归期,善自珍摄......
她莫名地一阵难过,孩子气地呜咽了起来。
她听见有人在耳边叫她:“阿嫣,阿嫣?”
她浑浑噩噩地一点也不想醒过来,只是拿全身的力气大喊了一声“饿!”
之后她好像隐隐地听见有人隐隐低低地笑了,有什么温热的又香喷喷的东西喂进了她的嘴里,好像是粥?她不愿睁眼,却奋力地张嘴去吃,含含糊糊地喊:“还要!”
......
郭嫣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也不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刻是黑夜还是白昼。
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睛被散发着草药气的纱布围着,没有什么不适感,但还是一片黑暗。
身下是柔软的被褥,只是人已经躺得全身僵硬。
她试探着坐了起来,在身边摸索了一番,感觉到似乎就是自己的床。
诶?枕头边上有硬纸扎成的纸封,里头还有块石头...不对,是碎银子?
这是什么意思?
她感觉到右手边毛绒绒的...大白?
大白似乎是被她的动作惊动了,“嗷呜嗷呜”地低叫着,拿脑袋蹭了蹭她的手,然后支起了身子,又把脑袋蹭向她的颈窝。
郭嫣抚摸着它的头和脖子,感觉到它依恋地蹭着自己撒娇,知道当日自己骤然远离,必定是把它给吓坏了。
缓了片刻,郭嫣清了清嗓子——发现喉咙一点也不干,扯着嗓子喊道:“有人吗?”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温和的男声应道:“在,要喝水吗?”
郭嫣稀里糊涂,下意识叫了声:“二师兄?”
又随即反应过来,这人的声音虽与端木云有些相似之处,但细听又不尽相同,遂悻悻道:“您是哪位?”
那男子温和道:“在下青城书院沈轶,因为通些医术,所以来此帮姑娘医治眼睛——其实也不太要紧,约莫过上几日,拆了纱布就无碍了。”
郭嫣点了点头道:“您多费心。”
又问道:“都回来了?符将军呢,没事?还有我师兄...顾良他们?”
“主公的断骨愈合的极快,估摸月余就可行动自如。顾先生没有受伤,当日出去的人都好好回来了。”
“那就好...沈先生,今天是什么时日了?”
沈轶道:“今日正是除夕,原本是主母在此处守着你,此刻想是用饭去了。”
郭嫣一愣,竟不知这一睡就是数日,竟已经是除夕了。
又补充道:“主公特地吩咐,如果姑娘醒了,想去用饭,就让我引姑娘过去。”
“我是不是得换一下衣裳,”郭嫣摸了摸身上的衣裳,也不知穿的都是些什么,“沈先生,主母有没有给我留件替换的衣裳什么的?”
沈轶道:“有的。”
郭嫣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放在了她的手边,然后响起了脚步声,门轻轻地掩上了。
自己摸索着换好了衣裳,沈轶又帮她打了水简单梳洗,把一根布条的一端递到了郭嫣手里,在前面引路,大白挨挨蹭蹭地跟在她的身边。
郭嫣觉得两个人不讲话怪别扭的,没话找话道:“沈先生,我们无垢山庄离青城山很近呢!青城书院是在山上吗?”
“不是,是在山脚下。”
“我们是在山上...听说青城山上普照寺是很有名的呢,僧人都是武僧,高人辈出,很厉害的,是真的吗?”
沈轶淡淡笑道:“姑娘说的是雪山寺。雪山寺承传方式与寻常寺庙不同,传的并非是袈裟念珠,而是一把神兵,名曰‘啸云剑’,寺中一些僧人只不过是习武强身,只是以讹传讹才说成是高人辈出。”
“听沈先生口音,似乎不是蜀人?”
“我的金陵人士,后来才去的蜀地,乡音未改,自然如此。”
郭嫣听得出沈轶似乎不太愿意多说,知道是自己多嘴了,有些歉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院落外,依稀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好了,姑娘,这就到了,明日我还会来帮你换药。”
郭嫣只好点了点头,道了谢,低头向大白道:“大白,我去吃饭啦,等会儿给你带点好吃的!”感觉到大白乖巧地晃晃脑袋表示明白了,然后摸索到了门推开,向屋里喊道:“灵姐,大嫂,有我的饭没有?”
话音刚落,就听见师灵均起了身,惊喜笑道:“我刚离开一会儿,你就醒了。”
符匡似乎是坐在师灵均的旁边,也开口笑道:“不错,赶上了饭了,快过来!”
萧红玉上前引着她过来坐下,调侃道:“可不是,刚开饭,来的正好,是闻着饭香才醒的吧?”
郭嫣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可是好几天都没有吃饭,当然要来好好吃一顿。”
“你还好几日没吃?”
郭嫣听见符匡就坐在她的对面,语气调侃。
师灵均把筷子交到了她的手里,然后身前摆着的碗似乎被放进了菜,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郭嫣伸手拿筷子一戳,递到嘴边咬了一口——是脱去了骨头的一根野鸡腿,肉质细嫩滋味鲜美,当即一边咀嚼一边随口道:“怎么,我期间还醒过来吃饭了?”
萧红玉大笑道:“别人生病喂不进吃的,你是自己人还没醒就开始喊饿了,喂了一碗粥,我琢磨着差不多了,偏生你这丫头还喊不够!”
众人都给逗笑了,郭嫣也自己跟着笑了,心说倒是自己能干出来的事
笑过一阵,郭嫣问道:“大嫂,你是怎么找着咱们的?”
“雪停了就容易了,那山洞跟前狼尸整整齐齐地码了一排,远远望去就知道是主公能干出来的事儿,咱们往山洞里一瞧,果然你们在里头。”
郭嫣想起来,又问起当日顾良几人如何脱险,听顾良轻描淡写地说起符匡坠崖后几人如何下山找寻,如何遇上风雪,如何避过狼群,才知他们一行人只怕也不比她与符匡要容易些许。
她听见符匡斟了酒,真心诚意沉声道:“阿嫣,这一番若不是你,恐怕我也没法好生坐在这里......”
郭嫣窘迫道:“我也没帮上忙,若不是你收拾了那些狼......”
符匡一笑:“成,哥哥不与你扯这些虚的就是,阿嫣,那就谢你陪我一起冰天雪地的挨了三日的寒,如今你的眼睛还没好全不能喝酒,等好了再补上,从今往后,你就同我的亲妹子一样,日后若是嫁人,为兄给你出嫁妆!”
郭嫣一笑,也不害臊,就应下了。
萧红玉笑道:“成了,有他这句话,阿嫣可得好好敲他一笔。”
郭嫣忽然想起来什么,开口问道:“我的床头有个封儿?里头好像有块碎银?是谁搁在那儿的?”
师灵均温和道:“是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是给你的压岁钱。”
“诶?”郭嫣觉得自己脸有点发热:“我这个年岁了还要给压岁钱?”
“哪个年岁了?还是小丫头的模样,”萧红玉大笑,“那咱们就循灵均的例来给了,你这位新哥哥嘛,却该好好表现表现,多给一点!”
席上其他几个年轻人并上顾良,也起哄应道正该如此。
符匡苦笑道:“成成成,我也放一回血,唉,阿嫣,你让你灵姐多给我几个零花,现在我可没几个压岁钱给你。”
席上众人大笑。
郭嫣此刻虽然看不见,但也由衷地感到祥和与喜悦。
会宁很穷,也很冷,但是在许多年后细细想来,却是一段难得的满足又温暖的年岁。她为拿了几个大子压岁钱开心,为又猎回了一批猎物,有了更多的皮毛给人们御寒而开心,此时的符匡亦然。
如果能够永远地停留在这个小小的边城,那么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