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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这一大一小复又上路,越往北走,景致日渐疏阔起来,然而想到幽州城内未知情形,郭嫣心绪却是越发揪紧了。然而路上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故,让郭嫣更觉得心惊不宁。
因着着急赶路,她与丁泠泠便很少停下在路边茶馆作休整。丁泠泠毕竟人小,耐不住旅途颠簸寂寞,时间一长便七扭八扭地要哭闹。郭嫣思忖着自己是大人劳累一点不妨事,只怕行程太急委屈了丁泠泠,再生了什么病就不好了。
正好是夏初,第一波蛐蛐儿长起来了,郭嫣自己小的时候没玩过这些市井里的有趣玩意,便想着买一个给丁泠泠路上解闷玩儿。于是特意在一个大市镇停下,花了二两银子——这是当初能买下这个小人儿的价格,入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青麻头”并一个有几年岁数的澄江泥罐儿,专门给丁泠泠路上把玩,只盼着能分一分她的心神,旅途不那么寂寞。
变故就出在这蛐蛐儿上,郭嫣打的是这小东西能陪着丁泠泠玩一段时间的主意,谁料到不出三天,早晨从驿馆出来要上路时,小姑娘便拿着罐儿撇着嘴委委屈屈地找郭嫣哭诉来了。
“虫虫!跑!”丁泠泠粉粉嫩嫩的小脸蛋上挂着泪珠儿,眼眶红红的。郭嫣心里那一小块柔软的地方瞬间就被戳中了,于是狠下心,又是一番大出血,重新带着丁泠泠寻了蛐蛐儿贩子,与她买了一只新的。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令郭嫣瞠目结舌,新玩具到手后,丁泠泠欣喜不已的同时,竟是第一时间,当着郭嫣和那贩子的面,把那蛐蛐儿的六条腿和一双翅膀全都掰断了,扔开了去。
“泠泠!”郭嫣几乎惊怒交加,一巴掌拍开了丁泠泠手上的东西,那贩子也是惊诧不已,心疼那只品相极佳的蛐蛐儿几乎是要叫喊起来了。郭嫣顾忌着是在闹市里不好发作,一把抱起丁泠泠,快步走到了僻静处。
而丁泠泠仿佛是被吓呆了,好像不太明白一向和善的姐姐怎么会发起这样大的脾气。郭嫣拿起她的手,看见软软的小肉手上,青绿色的虫类血液还未凝固在指间和甲缝,按捺住恶心与怒气,郭嫣厉声问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这一声喝问惊醒了丁泠泠,小小的女孩子终于受不得惊吓,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边哭边抽抽噎噎地解释着:“虫虫坏!跑!没有腿腿!不跑!泠泠!玩!喜欢!”
郭嫣呆若木鸡,她哪里想得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对待生灵竟是这样的歹毒心肠,还自有一番她的道理。她抽出帕子,木讷地蹲下,近乎机械地用力擦拭着丁泠泠手上的污痕,脑子里却不知怎的想起来贺齐光与丁濯的对话来。
“师父当年曾经占过一卦,十八代门下弟子七人,绝不可超过此数…...”
“师父当年说,第八人是‘祸’,这孩子小小的,怎么可能是……”
郭嫣暗自打了一个冷颤,丁泠泠此时倒不大声哭闹了,只是嘟嘟囔囔着“姐,坏,找,师父”这样的字眼。她站起身,也把小姑娘抱了起来,安抚性地拍了她几下,心里却忍不住地想着,若是真的如师祖所言,第八人是“祸”,这个小小的孩子,会给自己,给师门,带来什么?
与此同时,跟郭嫣素不相识的杨氏女,却有着与她一样忐忑不安地心情。有所区别的大概是在于,她的心绪里,更添了几分喜悦与期待。
此刻她正端坐在自己的绣楼里,对着红木妆镜,细细抚过自己身上大红色嫁衣领口处繁复精致的刺绣图案,一双杏眼被仔细描画过,娇艳妩媚中又带了一点英气,那日她为符匡献舞,手持双剑踏出一曲武乐,就是画的这样的妆容,端的是英姿飒爽风头无两,连席上那位传说中的第一美人也被她稍稍掩盖过去了。
然而想到此处,杨氏女心情却低落下来了,两弯秀气的眉毛也不知不觉中蹙了起来。她身后正为她梳头的心腹丫鬟从镜中看到这一幕,便体贴的问道:
“小姐可是身子不爽?天气炎热,奴婢给您端碗冰湃过的梅子汤来可好?”
杨氏女摇摇头,带动满头的珠翠叮叮当当发出悦耳的声响。
“下个月就要出嫁,我只是,舍不得阿娘。”
那丫鬟闻听得她这样说,心下便明白过来——这位杨小姐是杨家的嫡出女儿不假,只是她的生母早已病逝,现下她称娘亲的,只是后来杨老爷的续弦。这位杨小姐又是一手由老夫人带大,与继母的情谊,不能说浅,但也谈不上多厚。如今她嘴上说舍不得母亲,心里只怕还是担忧要嫁的郎君罢。
“小姐不必担忧,”丫鬟劝慰道,“闻听得那符郎君最是个有礼有节的谦谦君子,又是个怜香惜玉的,您嫁过去了,只要您想家,郎君定会陪着您归宁的。”
“怜香惜玉......”杨氏女咀嚼着这么一句话,脸上现出些许淡薄的忧虑之色,“世人皆道是第一美人的师灵均,已是他的夫人,还为他育有一子。此番我嫁过门,如何当真能与她平起平坐?只怕人家都未必会把我放在眼中......”
丫鬟闻言,掩口笑道:“小姐多虑了,那师灵均虽是从了师姓,从前是个什么身份您还不知道?不过是个从了良的......”
丫鬟说到这儿也觉这话说出来了粗野,就只是掩了嘴笑笑,却不再说。
杨氏女闻言皱了皱眉,脸上却明显地松动了三分,笑斥道:“可不敢乱说,她毕竟是...是符郎先娶过门的夫人,往后还得敬着点,不能让人说咱们杨家人缺了礼数。”
那丫鬟应道:“是,知道,奴婢您还不知道吗?不过是与您闲话时才说这些的。”
又道:“依奴婢看着,当日郎君就对小姐是青眼有加呢。至于那所谓的第一美人,符郎君娶了她不过是男人好个虚名罢了。”
杨氏女莞尔,对着铜镜细细地审视着自己的面容,反复瞧过了,忽然又有些兴致不高,随口道:“那第一美人也名不副实,我看着,也没见就如何惊世骇俗了。”
那丫鬟应和道:“正是呢,不过是人以讹传讹,越传越邪乎罢了。况且她又比不得小姐青春貌美,再过几年就更加不如小姐您了。”
杨氏女唏嘘道:“便是再不如,她已是给符郎生了孩儿了......”
丫鬟顽笑道:“等以后小姐与郎君有了自己的孩儿,必定比她生的漂亮聪慧,郎君也必定是看重你们的孩子多些。”
杨氏女闻言有些臊了,捂着面颊道:“又胡言乱语些什么?”
丫鬟笑道:“本来便是如此,小姐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杨氏女望着镜子中美丽的倩影,呢喃道:“若是能早些给他诞下子嗣......”
那么一回以后,郭嫣虽然努力压抑控制,再瞧见丁泠泠那双乌溜溜的大眼,仍时不时忍不住打个寒颤。
竟好似是怕了这么个孩子。
但自己又觉得有些好笑,事后想想,好似是自己那天反应得过激了。
丁泠泠话都说不通顺的一个小人儿,料来也是从小让贩子拐去,没有人教养。看她脸蛋圆润、头发黑亮柔顺,竟不似个受过苦的孩子,想来多半是因为聪明,讨了贩子喜欢,也耳濡目染了些不好的东西。
小孩子嘛,不懂的,教给她也就是了。
占卜之术什么的,谁人知道是真是假?
当年她看着贺九随随便便地带着姑娘瞧瞧星星,看看掌纹,就满嘴甜言蜜语地胡说,越发觉得占卜这玩意儿不可信。
况且这小丫头也不算得师父正经的徒儿,也不曾在祖师爷跟前烧过香,何必因为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提防一个小娃娃?
郭嫣这么想着想着,才算是过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只是莫名地对着丁泠泠的手生了些惧意,总觉得碰上去还能摸到那虫子粘粘糊糊的血液一样。
虽是一路往北,天气仍旧渐渐转热。
两人身上的衣裳已经渐渐显得有些厚实了。
丁泠泠好似察觉到她那日动了气,这几日都乖巧得很,倒让她生出些愧疚来。
这日傍晚,二人方才找到了地方安置,郭嫣就主动开口问道:“泠泠想喝冰梅子汤吗?”
丁泠泠看了看她,迟疑了一晌,点了点头道:“想!”
郭嫣莞尔道:“等一会儿我去带你买新衣裳,但人家为你量身时,你要乖乖的不要乱动,我就带你去喝梅子汤。”
丁泠泠毕竟是小孩子,跟着风尘仆仆地赶路,难免觉得疲累,委委屈屈地嘟了嘴道:“累了......”
郭嫣一愣,想想一个孩子跟着她在马上颠了许久,倒也难怪,方觉是自己考虑得不周了。
但思及到下一处合适置办衣裳的郡城,又要有数日的路程,只得出门找了店小二,多给了几枚铜钱,托付人家照料片刻,又与丁泠泠叮嘱了几句,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在城中寻了成衣铺子,为自己挑了件薄料子的青衫,又与店家说了还要件孩子的衣裳,大约比量了丁泠泠的身形。
因为赶得及,只能拿成衣改,郭嫣惦记着给小姑娘买梅子汤回去,就与那老板娘问了城中卖冷饮的摊子,交了定钱,说道一会儿来取,便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