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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找那么个卖梅子汤的摊子,郭嫣足足走了半个郡城方才寻到。待寻了过去,方才发觉那摊子是个小本生意,没有食盒能把把那梅子汤带走。
没辙,只得又去杂货铺买了竹筒来装,又端着那筒梅子汤,往先前的成衣铺去取了改好的衣裳。
出了成衣铺时,天色已经渐暗,街上的铺子都收拾着开始关起店门,各家点起了门前的灯笼,郭嫣有些担心那丁泠泠等得着急,只得加快了步子往驿馆中去。这驿馆跟前的路家家户户都挂着顶漂亮的灯笼,照得亮亮堂堂的,一时倒让郭嫣想起从前无垢山庄山下的集市里,那些夜里很晚才打烊得酒肆饭馆门前,都是这样,悬挂着那些精致漂亮的花灯。
这时节该换上莲花灯了吧?
山下有家铺子的灯笼糊得极好,一年四季的灯都不同。春日里糊桃花样式的,做得稍小些,只能放进主人特质的蜡烛,几枚串成一串儿,心思巧极了;入了夏便糊莲花——那铺子的莲花灯是做得最好看的了,连莲瓣儿上的纹路都画得真真儿的,便是山上的那些铜质莲花灯,也都是当年祖师请那铺子主人的先祖给画的图样;秋天自然就是菊花灯,千重瓣儿,做得重重叠叠,好似真的有千重似的......
从前年纪小,她还唬着小师兄当真帮她查过——没有千瓣那么多,不过也数了好一阵子。
可惜当日走的时候,山下久居的店铺主人,并上那些常留此地学艺的那许多记名弟子,都闻风离开了山庄,空留下那许多漂亮整齐的屋舍。
盛极则衰,一岁一枯荣。
只是不知究竟何年月,无垢山庄还能回复当日她第一次见到那里的那一番如同蛰伏巨兽的盛景。
郭嫣心中想着事情,不免脚下的步子又慢了些许。一摸手中竹筒,一时有些担心那竹筒当中的冰酸梅汤变得温了不好喝,赶忙又迈开了步子。
谁知方一迈进驿馆,就看见那掌柜迎了出来,一脸急色又一脸为难道:“小哥儿,您的那个小妹子...她方才许是跑出去玩,一时...一时找不见了!”
郭嫣一急,直接暴露了女声,惊道:“我方才托付了你们店小二看着,人好好待在房间里,怎么能不见了的?!”
那掌柜的窘迫道:“我方才叫他来招呼客人,也不过是片刻的工夫...咱们驿站的人都已派出去找,孩子料来也走不远......”
郭嫣将手中抱着的衣服并上竹筒全数扔在了桌上,急道:“此地治安如何?人都到哪里去找了?我家妹子不见了多久?”
掌柜的一一答了,还待说让她安心等待着出去找人的人回来,郭嫣已经出了店门,跑得远了。
郭嫣方才外出,也算将这驿馆前后都走了一遍,大概得方位心中有数。小姑娘方才不见了不过一炷香多的工夫,就是一直都在走,若是往东,最多走不过神君街,若是往西走,最多走不过那小酒肆,左右都走不出这个圈子,当即什么也顾不上想,只先把这里里外外的街巷都赶紧找上一遍。
毕竟店家说此地治安一贯不错,未听说有谁家的孩儿被人拐去这样的事情。只要孩子不是让人给拐去,必定还能找得见。
郭嫣体力不错,跑得也比寻常女子快些。她飞快地跑过那些已经不见什么人烟的闭市的街市,跑过那些民宅间的小巷,时不时地喊着丁泠泠。
待都跑过一番,孩子还不见踪影,郭嫣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地上,心中这才真的慌张了起来。
若是当真就遇上了难得一遇的歹人,当真将丁泠泠掳去了呢?!
那她真的再没脸去见师父了。
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好不容易让她师父从人牙子手中救了出来,若是再落到人牙子手里......
郭嫣捂着脸,觉得既悔又愧,不该将她随便托付给一个店小二来照看。
她撑着膝盖站直了身子,决定继续找找看,毕竟等在原地哭是没有用的。
她只有努力再次跑了起来,天已经越发地黑了,再迟怕就要有什么危险了......
丁泠泠......
郭嫣急的几乎要飙泪,又不知该去何处找人。
她的心里满是一种空落落的茫然,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她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经过了那么几番波折,她的身边又一次空无一人了。
头顶悬挂的莲花灯发出昏黄的光,拉长了那孤零零的影子。
辽东郡,符府。
师灵均给符弥试着小小的虎头帽,虽是北地热起来的迟些,可也不是该戴这玩意儿的季节了。
虎头帽大了不少,一戴上去,就把小家伙的眉眼全都遮住了,符弥当即“啊啊”地叫着抗议。
师灵均给他逗得笑了,把虎头帽往后戴了戴,露出男孩儿的浓眉俊目,道:“阿弥戴这个好看呢。”
小符弥口齿不清道:“不不!”
师灵均笑道:“不行,娘喜欢阿弥戴!”
小符弥耸拉下脸,不再挣扎,表情绝望地望着天。
正这时候,屋门似是被什么东西顶开了,露出一颗白乎乎毛绒绒的脑袋。
师灵均微微侧了侧头,正瞧见往屋子里探头的大白,莞尔道:“大白,进来!”
小符弥亦叫道:“白!白!”
大白“哦呜”一声从喉咙中发出一声低叫,顶开了门钻了进来。
大白倒是比之先前消瘦了些许,显得有些无精打采,闷闷地钻进了桌下——桌子不比它的身子长,头和尾还露在外面。
师灵均伸出手去,摸摸它的脊背,唏嘘道:“不是让厨房每天给你肉骨头来着?怎么倒瘦啦?”
大白兴致缺缺地摇了摇尾巴。
师灵均叹道:“嫣儿...唉,当日沈先生只与我说是出了变故,她要迟些方能回返,谁知过了这许久也不见人,派人去寻也没见有消息......”
大白“哦呜”地哼唧了两声,看起来很委屈。
小符弥叫道:“姨姨?”
师灵均笑道:“对,是姨姨,你还记得她?”
小符弥点头道:“姨姨!”
正这时候,门口又传来一声响动,进来的正是卸下了甲衣,但还穿着一身短衣的萧红玉,大剌剌地走了进来,拖了面前的凳子坐下倒水喝,随口道:“今日给杨家过礼,你倒半点也不急。”
师灵均鼓捣着小帽子,头也不抬:“你们怎么跟约好了似的,全都来了?”
萧红玉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一杯,抬头疑惑道:“还有谁来了?”
又低头碾了碾脚下,道:“几时弄的毛皮铺在地上?”
正这时候,大白“嗷呜”地发出一声惨叫,翻过身子,把尾巴从她的脚下抢了出来,探出头一脸委屈。
疼!
萧红玉赶忙缩了脚,显是也给吓了一跳,道:“大白?!”
大白从桌下钻出,拖着尾巴哼唧唧地挪到了一边躺下。
真是心累!躺在桌子底下也要被踩!
萧红玉叹道:“郭嫣这丫头...有日子没见着了,也不知几时回,别是让人牙子给拐去卖了吧?”
师灵均给她逗得掩口一笑,见萧红玉一脸惊诧地瞧着她,方意外道:“你是真怕她给人卖了?”
萧红玉道:“那丫头看着没有半分精明模样,又生得瘦小,可不是塞进麻袋就能带走吗?”
师灵均莞尔:“哪就有那么好骗了,嫣儿又不笨...许是什么事儿耽搁了吧?”
萧红玉摇了摇头,随手又倒了水喝下,道:“先不与你说这个,那杨氏的事儿,你没什么打算?”
师灵均随口道:“与我何干?”
萧红玉唏嘘道:“你呀,真是泰山崩于前还能谈笑自若的人,你就当真半点也不觉......”
不觉得被辜负了?
不觉得符匡对不住她?
不觉得当日不该与符匡走?
萧红玉说了一半,又忽觉说不出口了,只得讷讷地卡在了那里。
师灵均了然一笑,似乎知道萧红玉想说些什么,拖过符弥的小手晃晃道:“阿弥,你与婶婶说,不用担心!”
符弥跟着她咿咿呀呀地学道:“不,用,嘚嘚......”
师灵均笑眯眯地拿帕子给他擦了喷出来的口水,抬头向萧红玉温和道:“红玉,当日我肯与符郎走,只为一样,他当我是个人,而不是件物什。”
萧红玉讷讷道:“可,可如今......”
师灵均道:“红玉,我非良家女,也不避讳这个,他肯视我为妻,这就足矣了。”
本该是温情脉脉的一句话,从师灵均口中说出,却偏偏好似陈述一个事实。
萧红玉叹道:“女人哪个心中没有妒忌?偏你半点没有,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
有什么看不懂呢......
风尘里打过滚的女人,不过是不求那闺阁小姐心里的一生一代一双人,不求男人的那颗心罢了。
师灵均望着萧红玉,眼神温和得像是在看一个孩子。
不需要懂的人大概才是福气。
师灵均忽然想起了那日的兵荒马乱中,那个男人朝她伸出手臂,问道:“可愿与我同去?”
她问:“去何处?”
那男人勾唇一笑,眼中有茫然,却无惧意:“我也不知道。”
她给他逗得笑了,伸出了手说:“带我一起罢。”
这大约是,她离爱最近的一种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