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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入夜时,众人方才在驿馆房间的柜子里找到了熟睡的丁泠泠。
郭嫣原本给接连惊吓得精疲力竭,此刻见着了丁泠泠,方才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
丁泠泠骤然被人抱了出来,倒是朦朦胧胧地醒了。
待打发了人出去以后,郭嫣又是吃惊又是后怕,问道:“你怎么钻进柜子里了?”
丁泠泠抽噎道:“那个叔叔,问泠泠,娘亲...泠泠没有......”
郭嫣一猜,猜出了多半是那店小二多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见她扮作男装带着丁泠泠,就问了娘亲之类的话,不由得皱起了眉。
见郭嫣仍皱着眉,又拉了拉她的衣角呜咽道:“姐姐,讨厌我?不要我!”
眼见着小家伙腮上还挂着泪痕的可怜模样,郭嫣顿时心软,想起自己也是从小对爹娘没有半点记忆,又猜小孩子敏感,多半是觉察出那天虫子的事以后,自己对她有了些异样。忽然倒觉得有些愧疚,寻了湿帕子帮小家伙擦干净鼻涕眼泪,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安慰道:“别哭了,姐姐没讨厌你,泠泠乖......”
又摇晃着丁泠泠道:“姐姐去给你买梅子汤了,还有新衣裳呢,粉的,好看呢......”
就这么摇晃着小姑娘在怀里,听着她的抽噎声渐渐小了。
郭嫣吐了口气,将小姑娘的身子放平,拿了薄被盖上。
这才发觉自己跑得满身尘土汗水,只得叫了热水梳洗。
整个人泡在了热水里,郭嫣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特地让店家多添了热水,水温稍稍有些烫,将她的身上的皮肤烫的红彤彤的。
大概很像煮熟的虾子?
郭嫣注视着手臂上的刀疤和烫疤,微微出了那么一会儿神。
孩子确实不好带呢。
她当年怎么也没法想到,生平第一回带着一个孩子会是这般景象。
师父倒也放心......
忆起当年师父带着她从金陵行到蜀地时,当时倒也未觉有这般艰难——大概是因为那时她比起丁泠泠的年纪大得多了吧?
小师兄...唉,说起来,她倒是没问过,他是如何一路从金陵到了无垢山庄的。
也不知下回又要什么时候见着。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吹散了一片蒸腾起来的水雾。
她审视着浴盆中自己年轻的躯体。
四肢细长,腰很细,肩膀也小小的,不太像个十七岁的,已是到了该嫁人岁数的姑娘。
称不上美,也全无身为一个女子该有的吸引力。
这样的身量若是依老人家的想法,多半是觉得不好生养,肯定不好说亲事,郭嫣自己有些打趣地意思想着。
不好说便不好说罢。
她拿着丝瓜瓤擦洗着左臂上的那些疤痕,眼前仿佛又见当日厉景明那双失了焦点的碧瞳。
只是不知他此时究竟身在何方。
与此同时,就在大雍土地外西南的某处。
一名微须的约莫四十许的高大男子,负手立于一处屋舍之前,问道:“他今天念了几次?”
在他身后,跪着的正是许久未见的蓝央。
他略一踌躇,答道:“九次。”
那男人似乎是愣了一下,点点头道:“继续。”
蓝央脸现欲言又止之色,口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应“是”。
转身走进了一处架高的屋舍。
厉景明坐在屋中的地上——这整个屋子也无椅子可坐,就只有几个蒲团,见有人进来,茫然地抬了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动了动。
他看起来既像是看得见,又像是看不见,神情很是淡漠。
他望着蓝央,口中念诵道:“阿嫣的生辰是上元节...大白是我送给她的,今年刚好七岁,我们开始以为它是只狗...她今年为我绣了个......”
他浓密漂亮的剑眉微微皱了起来,露出了努力思索的表情,但他却已经说不下去了。
蓝央的唇动了动,开口温言道:“她给你绣了腰带,蓝的......”
厉景明起了身,怒道:“我记得!”
蓝央的脸上露出些复杂的、近乎于怜悯的苦笑,他缓缓道:“没用的,少主,他们不会让你记得了......”
厉景明一掌拍向了木制的墙壁,木屑纷飞,手掌上见了血。
他嘶吼道:“我记得!我会记得!他怎么敢!”
蓝央道:“主人会为您选一位合适的妻子,您争不赢。”
厉景明眼中一片森冷,道:“那就走着瞧,我会离开这里...他们想要我忘记的,我一样都不会忘。”
又复辗转了半月光景,待日头足时已经几乎无法赶路的时候,辽东郡终于到了。
这日,正是过了大礼之后,杨家回礼的日子。
杨氏是辽东有名的大户豪族,此番嫁女自然是铺十里红妆的派头,城中前来看热闹的百姓极多。
那吹吹打打的架势,竟似是已到了迎娶那日了一般,派头大得让人瞠目结舌。
尽管抬盒皆是拿红布遮盖着,但是那许多红布几乎遮盖不住的金银还是在风不经意吹过时,闪闪地发着光。
还有大件的,珊瑚树,一人多高的宝瓶,皆是成双成对。
还有活的白鹤、金水钵里的活的锦鲤鱼,都是让人小心捧着,也是成双成对。
郭嫣自然也看得震惊,怎么也没想到符匡要娶的那名女子,娘家竟有这等骇人的财力。
丁泠泠指着那些人道:“娶新娘!”
又板正了十几日,丁泠泠说话已不似先前断断续续,说得倒是明白了不少。
郭嫣心情复杂,道:“是,娶新娘。”
进了辽东郡,郭嫣换回了女儿装束,原本就是想着直接去寻师灵均红玉她们,倒没想到这样快,婚事已经如火如荼地办了起来。
一时心中有些黯然,一时又有些好奇这杨家究竟备了多少的礼,不由得在人群里努力地张望。
丁泠泠嘟嘴道:“看不见!”
郭嫣叹气道:“我也看不见,罢了......”
正这时候,人群中忽然有一个熟悉的男童声叫道:“阿嫣姐姐!”
郭嫣惊了一大跳,回过头,正瞧见法兴家的儿子法淇,似乎比上回瞧见长高了不少。
郭嫣大为意外,道:“你如何在此处?”
法淇怂了怂肩膀,道:“我家在此处。”
还伸手指指后头的巷子,道:“外头吵得很,我读不进去书,娘说那就去瞧瞧热闹,我就出来了。”
又一副小大人样问郭嫣道:“好久不见姐姐了?”
郭嫣摸了摸鼻子,道:“这说来话就长了...你知道符府在何处吗?”
法淇道:“不知道。”
郭嫣:......
法淇道:“我是当真不知道,爹让我在家好好念书,辽东郡人多,乱得很,不准我在会宁时一样出去耍......”
郭嫣扶额道:“你娘在家?”
法淇点头道:“是。”
郭嫣道:“那就只能问你娘了。”
法淇摆摆手,道:“我还想再瞧一会儿......”
这熊孩子越发地皮实。
丁泠泠这才从郭嫣的身后探出头来,露出半边软绵绵的白净脸蛋,糯声道:“小哥哥好!”
法淇转过头,瞧见丁泠泠,当即笑得眼睛眯缝起来,露出粉色的牙肉应道:“诶诶!妹妹好!”
丁泠泠软软道:“小哥哥,我渴了......”
法淇拍胸脯道:“我家有水啊!还有我娘做的蜜露呢!走,我带你去!”
郭嫣:......
怎么说呢,小孩子之间的事也没那么简单啊......
一盏茶后,郭嫣与丁泠泠成功地坐在了法家的宅院里的花架下,喝着蜜露,对面坐着温柔娇小的法家婶子和嬉皮笑脸地与丁泠泠搭话的法淇。
法家婶子温和道:“城中人挤着人,此时又热,这孩子这样小,倒不如等杨家的人过了,百姓们散了再去,不然挤着了就不好了......”
郭嫣叹道:“说的也是,婶子,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担心灵姐。”
法家婶子莞尔:“你不放心她,她这些日倒还要不放心你。你这一去竟去了这许久,又没个消息,婶子也怕有数月没见着你了。”
郭嫣道:“唉,说来话长,左右...左右我回来了,只是...婶子,这杨家是怎么一回事了?”
法兴家的娘子是个温柔的性子,一口吴侬软语,又不好搬弄是非,虽然年岁也不大,年轻些的女子们倒都很是信服她。
这般性子的人,说起这事却也是蹙眉。
法家婶子开口犹豫道:“我虽是不懂这其中的那些...曲折,但也大约能猜出,主公想娶的是杨家,而非杨家小姐,只是这事儿上,主母确实有些委屈了。杨家小姐虽是出身贵重,可从来没听说过已是有了妻室,却还以妻礼迎娶的......”
法家婶子说及此处,似乎自觉多嘴了,有些不妥道:“男人的事,我不算懂,便不多说了,主母是个好性儿,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似的,也没什么愁容,倒是好事。”
郭嫣心有戚戚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当日小师兄与那殷家小姐,厉景韶不过是说了那么一句,都让她情绪失控。
如今嫁娶之期已定,师灵均如何能半点不放在心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