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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嫣睁开眼时,发觉自己的头顶是一片破旧的屋顶,对面的一处边角露了个大洞,下有一个旧木盆在底下接着,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
一张坑坑洼洼的面孔骤然出现到了视线里,那人哑声道:“你醒了啊。”
郭嫣给吓了一跳,手臂一撑坐起身来,结结巴巴道:“这是哪里呀......”
那人还未开口,虚掩着的木门就给人推开了,符匡手中端着碗,道:“醒了。”
郭嫣这才安定了下来,知道自己是被救下来了,笑道:“没事了。”
这时方觉额头处疼痛,要待伸手去摸,才发觉已经被用布条包裹了起来。
符匡道:“你吃点东西,稍缓一缓,等有力气走路了咱们就往上游走,怕是给冲出去得远了。”
郭嫣点了点头,道:“多谢你下水救我。”
符匡叹了口气,走了过来,手中还端着那半碗黑糊糊的玩意儿,道:“是你救我在先。”
一旁的那丑妇人粗哑笑道:“小哥儿,这女娃娃当真是你的妹子?可没见过谁与妹子说话这般客气的。”
那声音粗哑难听,言语也似乎颇为惹人厌恶。
郭嫣还全然不知是什么情况,但也猜到这妇人多半是这房屋的主人,便开口解释道:“他是我的姐夫。”
“哦?姐夫?”那丑脸妇人似乎觉得很是有趣,道:“我老婆子是个残废,你身上的衣裳可就是你那姐夫给你换的呢。”
郭嫣这才注意到,那丑妇的双手都岣嵝如同鸡爪,很是吓人。
再瞧自己身上的衣裳,果然已经换上了干爽的,不由也有些尴尬。
那丑脸妇人冷笑道:“男女授受不亲,他连你的身子都瞧过了,你倒还能当他是你姐夫?”
郭嫣深深吸气,道:“《孟子离娄》里说‘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今日我姐夫救我,是事从权宜,我不放在心上,您若介意,我们走便是!”
符匡闻言似乎颇为意外,望了她一眼,眼中有些赞赏之色。
那妇人也嘎嘎笑道:“有趣,有趣,我老婆子不过是玩笑两句,你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就一拐一拐地出了门。
郭嫣一头雾水,望着她走了出去。
符匡吐了口气,面露疲倦之色,在炕上拖过炕桌,把碗放在了桌上,在一旁坐下。
郭嫣端过了碗,见是半碗面糊糊之类的东西,只是卖相不算好,看着黑糊糊的,也不知都是些什么。
符匡道:“你吃吃看,倒还顺口,能吃的。”
郭嫣点了点头,端着碗喝了一口,尝出里面的山药地瓜一类块茎的碎块,似乎还加了点姜醋之类的。
符匡伸手拿了桌上的剪刀,将桌上的蜡烛剪得更亮了些,道:“加了些姜和醋,怕灾后有疫病,虽不顶什么用,但聊甚于无。”
郭嫣咽下一口糊糊,问道:“这是何处,是什么时候了?”
符匡道:“你睡得不久,此刻不过子时。”
又如实道:“此地...我也不知此地是何处,咱们是在树林外上了岸,我便想着寻户人家借住,天亮再走,便寻得了此处。”
郭嫣点了点头,心中却不免有些不安疑虑。
毕竟先前是遇刺,那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溺水姑娘,竟然忽然就拔出了匕首来。后来两人落水,上了岸竟就寻得此处,这林中如何住着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妇?她平日要如何生活?
这件事怎么想都蹊跷极了。
郭嫣压低声音,凑到符匡耳边低声问道:“你如何与她说你的身份的。”
符匡淡淡道:“自然是如实说,是辽东的士兵,为了救妻妹两个人被冲到了下游来。”
郭嫣:......
还真是如实说的。
郭嫣低声问道:“那...那刺客,你可知是什么来历?”
符匡略一踌躇,郭嫣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觉得这问题问得多余了,道:“我就是随口一问,此事与我也无甚关联,你多加小心便是。”
符匡道:“与你说了也无妨,只是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郭嫣点头道:“明白。”
又问道:“咱们被冲下来多远?如何回去?难道要走回去不成?”
符匡莞尔道:“那倒不必,我下水来寻你,他们必定会顺着河道来寻我,说不准天亮前就寻来了。”
郭嫣苦笑道:“说起来,真要多谢你下水救我,否则我怕是自己没力气上岸了。”
符匡笑道:“不敢,是你救我在先,再说,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如何与......”
符匡说到此处住了口,不再说下去,郭嫣知道他想说灵均。
顾良此时应当在辽东郡坐镇。
但此时突发的状况,让他也无法继续安坐着指点江山了。
去寻人的将士的尸首,已经送回了第三具了,前两个是撞在了礁石上,撞得头破血流撞死的。
第三个却是在水中挣扎得久了,没力气后溺亡的。
通报的人与他说,符匡下水去救郭嫣了。
符匡会水,水性极佳,这他是知道的。
郭嫣会水,这他也曾听人说起过。
可下水去寻他们的这些人,也都是会水的。
可如今已经送回第三具尸首了。
从周围村镇临时转移来的百姓还未全部安置,受伤的人员还未都得到救治,冲毁的屋舍中的财物还未抢救。
最要命的是,如果不赶快安抚好难民的情绪,将那些死难者的遗体处置,一旦洪灾后起了瘟疫,必定又是雪上加霜。
但首先最要紧的事,必须是将符匡找到。
若是符匡出事,就一切都是枉然。
顾良思及此,额角有些抽疼了起来。
符匡这人,有时行事当真是太过性情中人,实在让人头疼得很。
侍从拿过了披风给他,顾良利落地披上,就欲上马。
正这时候,一个白色的,在一片泥泞中显得纤尘不染的身影,提着一盏灯立在他的马前,道:“你留在辽东坐镇,我去寻人。”
顾良一愣,辨别出身前的来人是程殷,略一沉吟,只是点了点头道:“你路上小心。”
就下了马,将马儿的缰绳给她。
程殷牵过,慢吞吞地上了马,想了想道:“仔细着疫病。”
大灾之后,这话听着像是句寻常的叮嘱。
顾良却会意点头,两个人像是交换了什么重要信息一般的默契。
马儿不急不缓地朝着远处行去,待走了数步之后,程殷一声“驾”地清喝,马儿领着头在黑夜中行进得远了。
顾良站在远处瞧了一会儿,见天边已经渐明,轻轻地合上了眼,又复睁开,一张精致俊美的面容上就已不见丝毫的疲倦之色。
顾良转过头,熹微的光线流转在他白如瓷器的面皮上,使他看起来像是庙里的神像一般,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他向身边的亲随吩咐道:“再去确认难民安置地每个人的身份,尤其注意妇女和孩子,务必确保每个人都是辽东百姓。”
亲随应了,虽似乎有些茫然,却也不发问。
顾良想了想,又道:“早晨放第一餐口粮前,吩咐下去,若是有检举出身份不明者的,赏十金,每日可以多领一人份口粮。”
亲随再次应过。
顾良皱着眉,眼中仍旧有忧虑之意,合目思忖道:“再去查看要放给灾民的口粮,交由五名军医查验...不,速速去配置防疫的草药,这就煮起来,明日一早就放发下去!”
亲随应了,离去前却出言劝阻道:“先生...您,您这几日几乎都不曾合眼,如今天都亮了,好歹也休息一会儿。”
顾良点了点头,道:“你先去罢。”
自己转了身,往府衙里去。
此时天色还暗着,桌前的蜡烛还烧着,只是已烧了大半,还剩下瘫软的小小一截,火光也不似先前明亮。
顾良伸手将烛火挑得亮了些,将烛台拿在了手里。
他站在墙边的书架前,犹豫了片刻,将架上的数本书拿了下来,放在了桌案上。
一推一拉间,书架移位,墙壁上探出了暗格。
暗格中有一小小的木头匣子,不起眼,也没什么雕花。
顾良一伸手取了出来,将东西一一复原,这才坐下打开。
匣子里是一只黑色的,似乎是整块玉雕琢而成的玉瓶,打开了,散发出一股幽香,能瞧见里面滴溜溜转着的一颗红色的小小药丸。
顾良倒了出来,摊在雪白的、几乎连掌纹都没有的掌心里瞧了一会儿,然后又重新放回到了玉瓶中。
究竟是熬得久了,顾良起身时也有些身躯摇晃。
他醒了醒神儿,起身又复出了府衙。
转过两条街,正能看见一队人马,正从城外抬着或背着人,卷着裤腿,全身湿漉漉地往城中去。
为首的人,一头长发高高束起,先前淋湿了,此刻已经半干,一身甲衣,也似男儿似的卷起一截裤腿,露出一截光洁纤细的小腿,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小的女娃娃,正是萧红玉。
顾良叫道:“红玉?”
萧红玉一转头,瞧见了他,莞尔道:“灶上还有冷馒头,你昨儿晚上是不是忘了吃?”
顾良道:“在别处吃的。”
萧红玉点了点头,将身上背着的小姑娘,交给另一名士兵,叮嘱了两句,与他一道站在了路边。
顾良摸出身上的药瓶,道:“张嘴。”
萧红玉道:“嗯?”
之后,就感觉到有一只冰冷的手掌覆在了她稍稍干涩的唇上,有什么甜甜的东西化在了她的口腔。
萧红玉笑道:“糖?知道我饿了?”
顾良脸上露出一个近乎于笑容的神情,道:“去罢。”
萧红玉道:“好,饿了记得灶上还有馒头!热热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