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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善恶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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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经渐明,林中隐隐地弥漫起了白雾。

    那个丑脸的老妇人似乎在隔壁的一间房里睡熟了,隐隐能听见时长时短的鼾声。

    符匡道:“你再睡一会儿,等天大亮了,不论是否有人寻来,咱们都得出去,探探路。”

    郭嫣摇了摇头,道:“不睡了,也睡不着,倒是你,该休息一会儿。”

    符匡此时脸上确实满是倦色,眼下带着两片淤青,料来是先前久未休息过,又下了水漂流了许久才救上来郭嫣,此刻体力也将耗尽。

    符匡道:“无妨。”

    脸上仍旧警醒着。

    郭嫣知道是先前刺客之事,让他觉得此地不安全,所以没法放松下来休息。

    他身上的衣裳还是跳下水前所穿得那件玄衣,上面有在礁石上撕烂的口子,淋湿后又自己半干了,看起来皱巴巴的,他的头发间还能看到在河水中沾到的泥沙。

    即便如此,他仍旧不会被当成了寻常的庄稼汉。

    即便在最疲倦的状态下,他的站姿仍旧丝毫不见松懈,看起来像是一杆扎在地上的□□,腰肢和脊背都挺直。

    他的眼光仍旧锐利如鹰,连唇线都显得比寻常人坚毅方正。

    郭嫣想了想,道:“不如我来守着?若是有事,我会叫醒你。”

    符匡的脸上有些犹豫,但显然也有些意动,他的确已经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没有休息,已经隐隐能感觉到有些支撑不住。

    郭嫣问道:“你睡着的时候,容易叫醒吗?”

    符匡苦笑道:“若是寻常还好,若是三日没睡就不好说了。”

    郭嫣讶异道:“这么久不睡?你都在忙些什么呀?”

    符匡道:“罢了,就不睡了,也省得节外生枝。”

    郭嫣应道:“那我也不睡了,咱们等天再亮一些就走。”

    两人对望,室内烛火摇曳,却都觉睡意昏沉。

    郭嫣道:“这样不行,肯定天还没亮就要睡过去了,咱们来说话吧,这样不容易困。”

    符匡莞尔道:“说什么?”

    郭嫣随口道:“说笑话?唔...从前,有个赶考的书生,一天晚上做了个梦......”

    符匡笑道:“高中和有备无患那个?”

    郭嫣干巴巴道:“是......”

    想了想,又开口道:“从前,有个人,得了三百两银子......”

    符匡:......

    郭嫣:......

    郭嫣无力道:“我又没学过怎么说笑话。”

    符匡道:“那就说点旁的...辽东遭此大灾,若你来部署,要先做些什么?”

    郭嫣托着腮,挑着跟前的灯火,道:“总拿逗小孩儿的腔调与我说话,你无聊不无聊?”

    符匡正色道:“我没逗你啊......”

    郭嫣道:“这种事,说得好了没什么好处,说的不好也没什么坏处。”

    符匡给她逗得笑了,问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郭嫣还当真正经地想了想,道:“如今与杨家有关的事儿,你倒也管得了?”

    符匡一愣,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没有应答。

    郭嫣没有瞧他,垂着眼睑,自顾自地淡淡说了下去道:“你能否与杨家的成衣铺招呼一声,我的手中有一批品质不错的袜子——存的位置也妥当,料来不受这遭洪灾影响。他们若是愿意,我可以提供一批,作为赠品送给买衣裳的客人。”

    符匡皱了皱眉,似乎很是意外,但还是答道:“这不难。”

    郭嫣点了点头,知道这是符匡应下了,遂道:“这一遭洪灾,一则毁了河堤房屋,谷仓也要受潮,这损的是财;二则许多人家都有人送命,兼之天气逐渐暑热,若是尸首处置不当,怕是后续很有可能要起疫症,这损的是人。”

    符匡点了点头,听她虽没什么惊世骇俗之语,但思路却很是清楚,倒也难得。

    郭嫣缓缓续道:“除了财与人,还有一物,亦在灾中折损,那便是人心了。”

    这话说得也不错。

    大灾来临时,百姓往往命如草芥,得不到救治,得不到饱足,有时甚至要眼看着至亲之人身殒。

    这个时候,若是稍有不慎,都有可能引起暴动。

    历朝历代,每一次大规模的起义,往往都在大灾之后。

    符匡不置可否,道:“人心该如何救?”

    郭嫣炯炯注视着符匡,道:“将军若有所图,当先救财;若无所图,自当救人。这要看您。”

    符匡似乎是累了,稍稍倚靠在了墙上,反问道:“所图为何?”

    郭嫣莞尔道:“您心胸坦荡,倒是我妄加揣测了。”

    符匡摇头笑道:“没有,符某本就不是什么济世救人的良善之辈。”

    郭嫣玩笑道:“我师父说,若有一人,穷凶极恶,若他待你好,那他仍旧是你的好人。若有一人,普渡众生,唯独不渡你,那也是枉然......”

    符匡喟叹道:“这说得倒像从前九原的一个传说。”

    郭嫣来了兴致,问道:“什么传说?”

    符匡道:“传说有一位草原部族上的首领,德高望重,生时做下许多好事,死后被族人厚葬,全族人皆痛哭流涕以示哀悼,唯独一个放羊的娃娃没有哭。新王十分恼火,便要将那放羊的娃娃绑起来烧死。”

    郭嫣皱眉道:“只是个孩子而已,这王的心胸也忒狭窄了些,人家不哭倒要烧死人家?”

    符匡淡笑道:“正是如你所说,那娃娃道,王的新政,惠及了部族的贵族、平民、妇人、孩子,却唯独没有惠及他一个小小的异族放羊娃,要他如何痛哭呢?后来,火被点了起来,他说完这些话,天神却降下了大雨,救下了他。”

    郭嫣叹息问道:“后来呢?”

    符匡道:“没了,这故事只说到此处。”

    两人说着话间,门外丝丝缕缕的白雾,不经意间透入了门缝中,带着淡淡的香气,让人有些心浮气躁。

    郭嫣道:“外面差不多大亮了。”

    要待起身,却忽然觉得头晕脑胀,手脚发软,就这么一头栽倒,就人事不知了。

    天边已经泛出淡淡的鱼肚白。

    顾良亲自一一查验过了即将分发的口粮,确认过了都是新粮,没有霉变,也没有其他异状。

    又一一去将帮忙煮粥派粥的汉子和妇人们辨识过,都是从前会宁的老人,绝不可能有什么不安分的人混在其中。

    一再地确认过了,却还有种浓浓的不安之感萦绕在心上。

    程殷要他仔细着疫病。

    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更觉担忧的是程殷那种可怕的直觉。

    究竟在哪一步有可能出现纰漏?辽东郡诸县的人口都在清点,若有任何来历不明之人都会被迅速隔离。

    尸首都已通过强制、半强制的手段,送往了城外聚集起来等候火化。

    温度慢慢地回升,比之昨日暴雨骤降之时暖和了许多。

    油布搭起了成千上万的棚子,下面安置着无家可归的人。

    究竟还有何处不对?

    究竟还有何处不对?

    顾良微微闭着眼,在黑暗中略过他所查验过的一切。

    他的手指穿插在那些谷物中,那是干爽的,因为提前有所准备,这些谷物被保存得很好。

    吱吱,吱吱......

    是什么声音?

    有人惊声唤道:“顾先生!”

    顾良的瞳孔猛地紧缩。

    他感觉拇指顶端一阵刺痛。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淌了出来。

    是鼠,双目赤红,体型几乎赶得上一只兔子的老鼠。

    它露出的尖牙上,沾染了顾良拇指端流出的血。

    竟是只不吃米,而是吃人血的老鼠。

    顾良一愣,下意识地一闪避,那老鼠已经已一种可怕的速度,迅速地逃窜开了。

    电光石火间,顾良已经猜测到了什么,他站起身,皱着眉忍痛狠狠按压出伤处的血液,吩咐道:“去,吩咐下去,若是见到,不,调遣两队人马,各要百人,在城中搜索这种老鼠,一旦找到全部打死!”

    又叮嘱道:“千万不要被咬到,若是,咬到了,一律不可瞒报!”

    那侍从望着他手上已经泛紫的伤口,惊道:“先生,您这伤......”

    顾良摇了摇头,冷声道:“悄没声的,去寻个军医过来,不得声张。”

    那侍从犹豫了须臾,点头应了,连忙跑去传讯。

    顾良皱了皱眉,望着那个背影,没什么惧色,而是脸现一丝苦笑。

    他素来不信命格一说,亦不信所谓的占星之术。

    丁濯信中所云死劫,他半点不曾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那丸丹药......

    顾良摇了摇头,上前将院门封锁,来到屋中的桌前疾书起来。

    这粮食只怕是吃不得了,整个辽东的粮食,怕都吃不得了。

    眼看着天色已近大亮,若是不能弄来粮食,一日倒还拖延得,但到了第二日,只怕就拖延不了了。

    不仅仅是粮食,那种老鼠......

    如今连辽东的水都喝不得。

    符匡仍旧不见踪影,他又多半是中了那疫毒。

    辽东没人能主持大局......

    顾良的睫羽几不可见地抖动,如同折翼将死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