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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良此时看起来很糟,皮肤下细小的血管破裂出血,人跪坐在地上,衣服前襟上都沾染着血迹,看着很是骇人。
萧红玉蹲在他跟前,脸上蒙着半幅浸过药水的帕子,手也给包裹了起来,扯了条被子扔在地上,把人扶着肩膀稍稍抬起来,放在了被子上。
许是被这帕子遮着,萧红玉说话也变得瓮声瓮气得听不清楚。
顾良只能听见她说:“冷不冷?”
只得随口应了不冷,其实大概还是冷的?
只是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拿来对抗肢体皮肉骨骼里暴起的疼痛,已经顾不得旁的了。
他感觉到似乎还有人站在门外,对着萧红玉说了些什么。
萧红玉与他说:“伸舌头!”
顾良混混沌沌,皱眉问道:“...什么?”
之后就感觉下巴让人托住,上下一掰,连嘴都给掰了开。
萧红玉左右瞧了瞧,向门外的军医道:“没有,舌苔颜色...嗯,挺正常的!”
顾良不耐烦让人这样动来动去,向后一闪,却没有挣脱。
萧红玉怒道:“别乱动!”
隔着粗糙布料的微凉手指覆在了他的眉眼上。
顾良道:“水源...有人在守着?”
萧红玉正在查看他的眼珠,随口应答道:“有。”
顾良皱着眉,很是费力地思索了一番,又问道:“城中有多少人...多少人染上了?”
萧红玉向门外喊道:“有充血,但不严重!”
又道:“有百十来人,不多,还控制得了......”
顾良点了点头,喷出的鼻息都是滚烫的,似乎又有血液从口鼻处滴落了下来。
萧红玉低声抽气,手指抹了上去,低声道:“该死!”
顾良喘着粗气,自己伸手擦拭那些血迹,弄得一双皎白如玉的手上沾染得都是血污,道:“把人集在一处,若是,若是死了,要立即处置尸首......”
“知道!”萧红玉给他气得够呛:“用不着你说,知道!”
顾良继续道:“这药不对,要他,加附子再煮来......”
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先吃萝卜淡操心!”萧红玉彻底拿他没辙,把人一推一接放倒到了那床被子上,往门外瞧了一眼,却觉哪个人都是爹生娘养的,哪能把这些年纪轻轻的士兵置于险境呢?
这么大一个人,一时却不知该托付给哪个照看。
只是若将人扔在此处,他怕是稍好些又要自己锁上门,屋子里连杯水都没有,嘴唇都裂出了几道口子。
可若是将他带出去,给百姓知道了这等事,只怕动摇军心。
只自己也没工夫在这儿守着他。
一时间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才好,就听见门外冷冷淡淡的一声:“交给我吧。”
萧红玉一惊,待转过头去,却已瞧见仍旧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衣的程殷俏立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就好像是她不曾风尘仆仆地去寻人,外面也不曾下过一场成灾的大雨,程殷的身上看不出半点狼狈。
萧红玉惊道:“主公,找回来了?”
程殷道:“回来了。”
萧红玉像是稍稍松了口气,问道:“阿嫣呢?都找回来了?没受伤?”
程殷道:“没有。”
萧红玉点了点头,站起身欲走,脸上却仍旧有些犹豫之意,道:“这病还不知会不会过人,你...你自己多加小心!”
走了两步,仍旧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
萧红玉回过身,忍不住重新走到顾良跟前,轻轻蹲下,俯下身,额头抵上他的额头,低声道:“争点气,莫真的死了,听见没有。”
又向程殷道“拜托你了”,这才狠下心走了。
程殷望着女人高挑的身影去得远了,方才向候在门外的兵士道:“去再寻一床被子来。”
自己施施然地进了屋子,没有用帕子挡着口鼻,也不曾将手包裹起来,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
死劫是他的,又不是萧红玉的。
他却将那枚丹药给了萧红玉。
情爱一物,当真让人糊涂得可笑。
可谁又能取笑谁呢?
当年她上刀山下火海,为了换与另一人多那三月的相守之期,几乎搭上一条命去。
可终还是留不住,就像她那个最开始就不该来的孩子一般。
那人去的干干净净的,不似此时的顾良这般狼狈,身上不见血,看着还是个温温雅雅的翩翩公子模样。
从前无垢山庄的少年,带走了殷三姑娘,殷三再不是殷三。
后来那个温吞平淡的男人,带走了程家夫人,程殷成了程殷。
“你不会死,”程殷放下茶盏,注视着那张灰白的面孔,“死劫算得什么,我不是也逃过了?”
“有人想要你活着,莫辜负了她。”
辽东开始了第二场落雨。
比之第一场的雷鸣电闪,显得声势小了些,只是却不知算作是好事还是坏事。
毁坏的屋舍一时没法开始重修,受潮的粮食也没法处置,河堤怕是撑不住再来一
遭涨水。
但那种古怪的老鼠一时却没法出来作祟。
杨家的大宅,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中,如同是漂泊海上的龙头大船,寻常风浪打不翻,仍旧稳稳地岿然屹立。
杨家家宅此刻已经完全封闭了起来,又有符匡的兵士护院,围得严严实实的。
杨家必定有囤积足够的应急之食粮,只是若想从他们手中拿来这批粮食,怕是难上加难。
郭嫣瞧了一会儿,回头瞧见油布棚子底下瑟缩着的辽东百姓,不由得皱起了眉。
丁泠泠与灵均她们,她倒不必担心,想来符匡必定会护好自己的家小,丁泠泠跟着灵均必定不会有什么危险。
只这么一场雨,只怕会加速城中水源的污染......
没人知道,那鼠毒究竟都是如何传播起来的。
郭嫣刚刚回到城中,亦不敢相信,一夜加上半个白晌,就已经有这般可怕的瘟疫在城中传遍。
此刻还来不及审,听说给人关押看管着,一时已经顾不上。
这一夜多的拖延,成功地令辽东成了一团乱麻,说起来倒都是败那刺客所赐。
她回来时身上只裹了一幅披风,此时也只是匆匆寻了件衣裳换上,脚下却还打着赤脚。
“阿嫣?我寻了双鞋子,你且先换上吧。”
郭嫣回过头,瞧见正是来了辽东以后只有数面之缘的沈轶,仍是只露出一双眼睛,被衣袖遮掩着的手中拿着双青色缎面的鞋子,站在了她的身后。
郭嫣道谢道:“多谢你......”
沈轶略一点头。
郭嫣瞧着他身上还背着药箱,问道:“你...去瞧过那些染疾的人了?”
沈轶道:“还不曾,隔离的区域,暂时还不可随意出入。”
郭嫣点了点头,思忖道:“方才听人说,这瘟疫...最初是毒鼠咬伤人,才致使人发病症的?”
沈轶道:“如今却是不止如此,已经开始有孩子不曾被咬伤而出现症状了。”
萧红玉先前却不曾如实与顾良说,染疾之人如今已近千人。
郭嫣脸现思忖之色,问道:“我大师兄,嗯,众位大人,可曾有命人去捕捉那毒鼠?”
沈轶一愣,半边不带伤痕的眼睛眯起,问道:“为何要捕捉那鼠?”
郭嫣道:“那鼠最初是通过咬人使人中毒,听着倒有些像是蛇......”
沈轶淡淡道:“可也不尽如此,不是还有不曾被咬伤的人发病?”
郭嫣皱眉道:“所以才需得弄弄清楚,这鼠究竟何处有毒...唔,若是当真像蛇一般,倒可以取胆试试,或者寻只牛或是马儿,我倒是记得有一法或者能制出粗
略的解药来。”
沈轶颇为意外,问道:“姑娘竟还通晓医术?”
郭嫣摆摆手,苦笑道:“书中看过罢了,那法儿很是麻烦,唉,若是我另一位师兄在就好了,他在制器物一道上很是厉害......”
郭嫣心中隐隐猜到,此时这些莫名其妙的毒鼠,怕是有人有意放进辽东的,如今河堤、粮草诸事虽都迫在眉睫,但若想来日不给人拿捏,当即最要紧的事,却是寻得控制这疫病之法。
沈轶道:“城中已派遣了人马去打杀这些毒鼠,只是此时又落起雨了,怕是不太好抓捕?”
郭嫣心念一动,道:“没事儿,寻些人帮忙,再带上大白,能捉住!”
一盏茶后,两人一狼站在一队人马后头。
一身戎装、粗眉大眼的少年站在队伍跟前,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训话道:“老鼠,这玩意儿机灵,你们不要指望落了雨,就能让它们自己淹死!都不要想着偷懒!辽东百姓的安危系于我们身上!每打杀一只那毒老鼠,百姓就安全一分!都尽全力,听清楚了吗!”
年轻的兵士们跟着大声喊道:“听清楚了!”
声音响彻云霄,让看着的人都跟着热血沸腾。
少年喊过了话,正待解散队伍开始打杀老鼠,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唤道:“周子济?”
肘子鸡转过头,见许久不见的郭嫣笑意盈盈地站在了他的身后,不由得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郭嫣正色道:“有大事相托付!肘子鸡,你愿意帮我吗?”
肘子鸡豪气道:“帮!什么事儿?”
郭嫣道:“捉,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