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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所有人都离去,旁边的厢房才细细碎碎传出了人声,是其他侍奉在此的宫女们。
雨幕连绵,在那些探寻的目光下,明月拥着经书回房。林芳菲在这儿一向是被排挤的,当日深夜接她是,今日殿前侍奉老娘娘也是。
说什么三十出宫,皆是妄想。
明月踏进房门前转头看去,只见大雨将一切尽皆冲刷,悄无声息。
经书就在眼前,明月却不敢轻易打开。
她想退了,姜太后的威严真的是可逆的吗?她的双亲、她的兄嫂又是否能承受这因果呢?
外面依旧是雨声不断,忽然一阵雷声炸响,亮光在明月眼前一闪而过。
是春雷么?
这一瞬间,明月是孤身一人。
可她却忽然意识到,原来,入宫之后一直有人在身边相伴。
初入宫时肖充媛的照拂,后来又有初夏、璁珑、贤妃,甚至是皇后。
就连敢爱敢恨的林芳菲也是。
明月缓缓翻开经书,里头的符号她早已记熟,这会儿果然添了许多新的。
提笔抄录下来,成了一串话:youertiancan……
因是隔几页才出一个符号,就是串起来也不能一下猜出意思,明月一个个试过来,临近夜幕才读出其中意思:
“幼儿天残,亲手杀孙,太后赎罪,甚爱……”
幼儿天残?什么意思?
还有后半句,太后赎罪尚能理解,毕竟亲手杀孙,而林芳菲之祸就是听到了太后的赎罪祷告之词。
最后一句,无论是甚爱还是深爱,明月都不敢轻易说理解。
何为“甚爱”?愿付之生命,同生共死可为甚爱。何为“深爱”?愿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可为深爱。
纵使明月与天子共同奔赴,尚不可称为爱。
是的,明月并不爱天子,于她而言,无非是承家族之志罢了。而天子更不会轻易留恋女子。
迟疑良久,明月不敢妄下结论,直到房门被敲响才急匆匆收好案上纸张,开门看去,原是通静庵的师太。
“听闻经书在居士这里,贫尼特来取回。”
这位师太的法号明月并不清楚,却因田璇玑的缘故,曾经与她有一面之缘。
那师太叹了口气,又道:“居士岂不闻慧极必伤?”
明月当即明白这是师太要救她,心下百回千转,终究还是将经书交了出去。
果不其然,当天晚膳时分太康宫处又来了两个嬷嬷,听闻经书被带回了通静庵才悻悻离去。
因此这林芳菲用命换来的秘密,还是埋葬在了深宫之中、雨幕之下,唯有明月一个人清醒地守着……
大雨还在倾盆……
龙泉殿自林芳菲离去再无人与明月相交,而明月也似乎断了念想,每日只是诵经念佛,就这么过了三年。
三年之间,龙泉殿迎来送往,有人离去,也有新人补进。
明月本以为今生也就如此了,忽一日却见郑璁珑光临。
她还是那般明艳,时光匆匆却并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郑璁珑虔诚地上了一炷香,方才往后院来,彼时明月正坐在廊下台阶上,夕阳斜照,逗着一只翻墙而来的狸花猫,转头见到郑璁珑时先是一愣,随后才笑道:“你怎么来了?”
那时的明月身着素衣,因她并未真正落发,故还是寻常女子的衣裙样式。
郑璁珑走近道:“你要出去了。”
明月放下怀中的狸花猫,一幅愿闻其详的模样。
郑璁珑道:“你的长兄明景,如今能与赵将军齐名了。”
原来自三年前姬偃被召回都,先是革了军职,再是姬姓赵氏败于其他四族联手,去姬姓,只称赵氏,故姬偃现称赵诚偃,统领内城禁卫。
要说姜太后也是奇怪,一方面忌讳赵诚偃领兵,所以把边关的军务交与郑氏一族,以定和公主赵姒为筹码,另一方面却又让赵诚偃统领天子亲兵,一幅完全不怕他造反的模样。
郑璁珑并不在意形象,也席地坐在明月身边:“你恐怕不知道,你的兄长兵法神奇,虚实难定,竟叫魏军一败再败,如今要献宗室女来和亲了。”
明月笑道:“他们一向如此。”
郑璁珑点头:“的确,以前有个什么公主,这回不知道是谁了,听说到时候让你去接见那个宗室女。”
明月沉默不语,郑璁珑便又道:“若不是真消息,我怎会进得来,如今这后宫早就不比三年前了,姬姓赵氏落幕后,太后以天子名义大行科举事宜,选秀却又只择高官女,不要寒门。茯苓那一批竟是后无来者了。”
明月自从得了林芳菲的消息,便时常回想姜太后此人,心道她行事果然矛盾至极,又要让寒门学子们走上仕途经济,又不要寒门女子入宫。
想当初她入宫的时候,那批平民秀女可是大张旗鼓地很。
明月垂目,道:“你不怕吗?”
郑璁珑略略仰头,看着坐在另一侧的明月,道:“我怕什么。”
梁魏边界如今靠的是郑氏一族镇压,郑璁珑当活得自在才对。
“你要出山了啊……”
郑璁珑的话轻飘飘,却又分量十足。夕阳正撒在她的身上,明月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叫做“日薄西山”。
那日作别,不过三日光景,姜皇后的旨意就来了。
道明氏是替国祈福才拜入通静庵无尘师太门下,如今三年已过,当迎回长春宫,仍为婕妤位。
另,太康宫老娘娘亲赐封号为“安”。
好和不争曰安,敬而有礼曰安。
明月知道,她的确是要出山了,只是不知道姜太后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她。
龙泉殿众人知明月竟能东山再起,都各有心思,纷纷前来套近乎,又是帮着收拾,又是一口一个婕妤的,以望能走出这龙泉殿道门,奈何明月只是拿了一个小包裹。
大殿门口,明月环顾四周,天子不在,皇后不在,就连初夏和茯苓也不在。正所谓人走茶凉,人心恐怕也是容易凉的。
这日天气正好,路上仿若撒了金子,路的那头正俏生生立着一个姑娘,那是白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