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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卢氏肃鹄城,和安宫。
首领萨朗扎话音落后,他身后的博琅珠起身走到了鹄羽殿的正中。
博琅珠虽是轻纱遮面,眼中却尽是对父亲的崇拜之色,她声如清铃道:“各位长老。父亲与母亲虽有四个孩子,却唯独我一个女儿。我自知是无法成为勇士为尊卢氏征战四极,只是我亦想为父亲分忧,为族人奉献。此番和亲父亲从未向我要求什么,乃是我自愿前往。”
“好!这才是我尊卢氏的女儿,我萨朗扎的女儿。”萨朗扎闻言不住拍手三声道。
“可是...”巴齐赛面上更显焦急。
萨朗扎抬手示意巴齐赛无须多言,继续道:“巴齐赛,我知你中意博琅珠,但我尊卢氏男儿首先当以尊卢氏全族为重,勿以个人为先。在座长老亦需谨记,莫再让我反复提及。”言闭,也不看巴齐赛,却是将目光移向坐在最末的塔昆。
塔昆恰迎上了萨朗扎的目光,惊疑不过一瞬便正色地点了点头。
在座的其他长老亦是点头称是,唯有巴齐赛却是悄悄地把目光移向了首领身后的博琅珠。
萨朗扎起身对众长老说道:“帝鸿氏一族有着九州四极最为先进的冶炼之术,想我尊卢氏一族,虽有最强的勇士与最壮的战马,却无最犀利的铠甲。与帝鸿氏一战未能占得九黎金脉,那必以他法图之。幺罕,我要你明日带节使亲自去帝丘城献上和书,并与帝鸿氏商议以我族马匹换他族精良兵甲之事。”
“是,首领。幺罕定不负你的期望。”幺罕收去了面上的微笑,凝重地回答道。
“特朵骨长老,你明日便准备博琅珠的出嫁之礼,我要给我唯一的明珠最豪华的嫁礼。塔昆,公主前去帝鸿氏便由你陪行护送,不得有失。”萨朗扎命令道。
“是。”特朵骨长老应道。最末处的塔昆似同下定决心一般,走到殿中,单膝跪地道:“首领,塔昆定不负命。”
萨朗扎嘴角一扬,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
帝鸿氏,白荆城。
话说连山在济心堂中已是不知不觉间躺了近三个月,身上的裂痕终于是渐渐消去,缱梦姑娘这才放心一些,相柳亦是宽心不少。
这些时日里白小露的伤势早已见好,只是静下手着实过重,白小露因那日被静扯住了逆鳞,后颈上便留下了一道红痕,只是青丝披散着倒也看不出什么。
蜉蝣日日前往白芦殿,皆是早出晚归,姬少瑞对他极是严厉,更不让他松懈半分。虽说从前有些底子却毕竟在那荒岛住了那么多年,诸般苦练皆是从头开始。
空有灵则是每日细心地向缱梦姑娘学着熟习各种药草,生活虽是简单,却是比从前开朗了不少。
不过这些日子连山与白小露总是在一起,连山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白小露便将从前千年间去过的地方、见闻的趣事讲与连山,连山亦总是一脸傻笑地听着。
这日客间里,连山正与白小露说笑之时,缱梦姑娘却是与相柳一起进来了。
缱梦姑娘见连山精神不错,笑道:“瞧你这痴笑的模样,倒是半分不像母亲大人。”
连山这些时日受着缱梦姑娘悉心的照料,也不再似从前那般拘谨,问道:“胡说,我精明着呢。今日可是要拆去着布带了?我躺了这么久全身都生出白毛了...”
“今日还不能拆去,你还是老实一些。我此番是有些话要说与你知晓的。”缱梦姑娘抚着耳边青丝,微笑却是不见了。
连山从未见过缱梦姑娘严肃地模样,当下便起了疑惑,问道:“可是重要之事?”
缱梦姑娘坐在连山的榻边,看着连山正色道:“今后你不可再‘燃血’,否则必死无疑。”
“死?”连山不解道,“爱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
便是白小露听了这番话亦是惊诧不已,当即亦问道:“爱大人,你说什么...连山...这怎么可能?...”
相柳却是在一旁沉默不语,面色极是凝重。
“如何不可能!?”缱梦姑娘忽是微怒道,“母亲大人创世造人,无论是初代四人亦或是后来之人,无一不是体心魂俱全。连山,你唯有神体,无心无魂,本就是不应当的存在。若非那神体因神之血勉强维系,怕是早已裂为碎片了,你可还记得当年在不周神殿之事...”
一字一句,仿佛如刀一般,连山本是疑惑地脸上终是变得悲怒交织。
只是缱梦姑娘话音未落,连山便大吼道:“无心无魂!...她既是这般不喜我,便不要将我造出来便好,何必叫我活的这般艰辛,还要我做那劳什子的神明又有何用!”
连山大吼一番后,房中忽是安静了下来。相柳将头扭向一旁,不忍看连山这般。白小露亦是含着泪默默地看着连山,缱梦姑娘却是如同看着可怜的弟弟一般看着连山。
“你们这般看着我做什么?”连山怒道,一直以来连山从未这般发过脾气。
相柳不由地回想起了那些记忆的过往。其实,连山是早已知晓自己无心无魂。与其说连山从未见过母亲大人,便是连父亲大人亦是素未谋面的。
连山从鸿蒙中醒来,躺在一张玉榻之上。目力所及便只有冰冷的玉璧,身旁站着的人便是莲与相柳,还有一个头上生者青蓝鹿角的白衣小女孩。
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连山,你终于醒了。你是最后的神之子,总有一日,你将会成为这世间的主宰,万物的神明。”
连山浑身无力,挣扎着亦是未动半分。莲、相柳以及那个白衣的小女孩却一直守在了他的身旁。又是不知过去了多久,连山终于能颤抖着抬起了手臂...渐渐地,连山终于可以离开那玉榻,踉跄地下地行走,小女孩便一直搀扶着他,却是一言不发。
相柳只是沉默地看着,沉默地如同一块磐石。
其后的那些时日,连山便问起了莲一些问题,“我是从哪来的?”“我的母亲与父亲在哪儿?”“我为什么要成为神明?”“为何我对一切皆无感觉?”...
连山的问题那般多,可是莲却只回答过一次,“连山,你的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便是神明——皇羲大人与娲皇大人。你是为了要成为神明而存在的,所以你无心无魂。若有一日,你选择成为神明,你才会得到你的神心与神魂。”
莲的那些回答让连山不解,连山亦未再问过。
渐渐地,连山走出了那尽是冰冷玉璧的地方。那里,是忘川,是昆仑中唯一有着阳光的地方。
连山不知难过亦从不会开心。相柳会牵着连山慢慢地走在忘川之滨,连山问他,相柳哥哥,为什么我是不完整的存在?
相柳沉默不语,更无法直视连山清澈的眼睛,后来便蒙上了黑色的面巾,话亦是更少了,只是跟在连山的身后,没再牵过连山了。
忘川之滨,那是世间最美的地方,阳光永远温暖和煦。只是年幼的连山,常常沉默地坐在草地上,身旁坐着一个白衣的小女孩。相柳便那般站在不远处,一直看着。
缱梦姑娘一声轻咳,打断了相柳的思绪。
“连山,你可还有想问我的?”缱梦姑娘轻叹一声。
连山闭着眼睛,半晌,才低沉地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睡了。”
白小露含着泪第一个推门冲了出去。
相柳沉默地坐着不愿出去,缱梦姑娘却是将他拉出了客间,关上了房门。
“爱大人,连山他...”相柳沉声问道。
“他不会有事的,若我没猜错,今日是他第一次这般说话吧。”缱梦姑娘道。
相柳点点头,的确,连山从来没有这般说过,他的所思所想早已被他自己埋在了思绪的最深处。
缱梦姑娘叹息道:“从前在不周神殿,连山便是用了燃血,那时我虽是救下了即将碎裂的他,可他却不知沉睡了多少载。这次亦幸好是我在。相柳,今后你务必看好他,断不可再由他任性而为。”
“是的,爱大人。”相柳沉声答应着。
……
白小露冲出客间后,便拉开了济心堂后院的木门跑了门外。缱梦姑娘与相柳说的话白小露却是一字不差的听到了。
千年之前,连山先是气走了自己,随后便去...
白小露不敢再想下去,木然地走在白荆城中的大街小巷,一直走到千羽湖畔,白小露才渐渐停下了脚步。
那日,连山曾笑着拉上她一同游湖...
“父亲大人...连山...”白小露捧着那小小的陶埙,心中却是一片黯然,眼中氤氲着散不去的雾。
千羽湖,依旧是那般美,芦花飞扬好似漫天飞雪,来往行人三两为伍,面上皆是笑意。只是湖畔的白小露,安静地坐着,轻轻地吹响了那小小的陶埙。
那陶埙中流出的曲调,一如从前一般,空灵缥缈,似一道婉转的溪流,带着白小露的思绪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忘川之滨。
……
“你是谁,为什么总是跟着我?”那个男孩终于对她说了话。
“小鹿,父亲大人这样叫我的。”
“是因为你头上生着鹿角吗?”男孩好奇地问道。
“我是一只白色的小鹿。”
“可你明明是个女孩。”男孩反驳道。
“我不是女孩,我是白泽。”
“白泽是什么?”男孩又问道。
“...”
“你是女孩,不是小鹿。我便叫你小露吧。”男孩认真说道。
“嗯。我听你的。”
“你会一直跟我在一起玩吗?莲好凶,相柳哥哥也不爱说话。”男孩认真地问道。
“会的,父亲大人说要我永远守护你。”
“你见过他?”男孩惊奇地问道。
“嗯,父亲大人是最温柔的神明。”
“他为什么要你守护我?”男孩有些疑惑。
“父亲大人说这是我的使命。神之心,便在我这里。”
……
白小露捂着心口,那颗心,却如刀绞一般疼痛。
只是千羽湖畔依旧阳光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