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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生来皆有一死,从来没人可以逃离神明定下的规则。唯有渺渺天地无尽,随同时间一齐不朽。
恰如腾渀氏空应囚,一生可谓波澜壮阔,有着坚韧的心智及卓绝的天资,在生命烛火即将熄灭的时刻,其实亦与这世间万千寻常之人并无不同。亦如风中凋零之残叶,即便仍旧怀揣着对生命的热情,却是抵挡不住世间的脚步。
白荆城,济心堂。
其实从很久以前,随着年纪不断地老迈,空应囚便臆想过那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亡。彼时,空应囚心中尽是对自己一生罪孽的愧疚,以及那份为氏族带来繁兴的自豪,即便有着种种心思,到底是放下下的。
只是随着生命最末那一段悲惨的经历,仿佛是为空应囚一生的光辉画下了最惨淡的结局,结局之中的唯一欣慰,便是照亮他心底的那一抹神圣的金色光芒。
那是救赎之光,映照着空应囚一生的喜悲。
此时,房间中仅剩下了空应囚与连山。夕阳之光却是照不到空应囚那枯槁的脸上。
连山本是不愿留下的,空应囚对于他来说即谈不上好感,倒也谈不上反感。在连山看来,这老头不过只是个普通的老头,与其他人却也没什么分别。只是,此刻瞧着他衰老的模样以及他眼中那一丝明亮的微光,竟是忽然生出一丝悲悯之感,便走到空应囚的床榻边坐下。
或许,连山不明白,他不愿面对的终是离别。
“谢谢你愿意留下...”空应囚费力喘息着说道,“其实到了如今这般地步,我再是没什么好后悔了,此生即便终结亦可含笑而去...”
连山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几乎一生陷于执念,却无数次期待神明的原谅...直到,直到你出现的那一天...我总是要感谢你,给了真正救赎的机会...或许其他人永远不会像我这般幸运...”空应囚侧头望向连山,缓缓地抬起手想拉住连山。只是那冰凉的手触碰到连山的瞬间,连山躲开了。
那般冰凉与冰雪不同,那是生命烛火即将熄灭的温度。
空应囚却并不在意,强扯一抹微笑道:“如我这般罪孽深重之人,大抵永远不值得神明的原谅...不过,我却不后悔为腾渀氏所做的一切...包括囚..囚禁了青乌...并取了它的神之血...我...我...只是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氏族就那般消亡,仿佛从来不存在过一般...”
窗外,晚霞残红却是极力绽放着最后的光芒,院内空有灵那悲戚的哭声透着无比的哀伤。离别,生命最后的离别竟是这般苍凉。
空应囚的双眼渐渐地模糊了不少,那一丝明亮的微光亦是暗淡了不少,只是空应囚依旧用尽了力气,说着那番未完之言。
“神明既然创世造人,为何要...带给我们无法承受的灾劫与痛苦...我...我想了一生...却还是想不明白...你...连山...我知道...你终究可以成为...伟大的神明...这...这便是我唯一的信仰...我...”空应囚许是说了太多,声音亦是断断续续。
只是空应囚眼中那份执着的期待却始终放在了连山的身上,不过,空应囚却从来不知连山的想法罢了。
连山终究还是开了口,沉声道:“从前我便对你说过,我不是你的神明,大抵今后也不会是了。你的期望我无法实现...”
“不...”空应囚用力地打断了连山的话,直视连山道,“你已经是了...你...你给了我一生的最终救赎...神明...并不是那一尊...冰冷的陶象...我...相信...”
房间内,终是没了空应囚的声音。连山看着空应囚最后的表情,凝结着最完整的期待与无限的热忱,看着他的身体慢慢地变得透明,渐渐如尘埃一般消散着。
生命的逝去便是这般悄无声息,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一瞬间,连山忽是想拉住空应囚的手,却只能抓住那冰冷的空气,甚至,连山再不会知晓空应囚最后那一句尚未说完的话。
夕阳最后一丝光芒消去了,带来了夜晚的黑暗。只是无论多么漆黑的夜终将迎来黎明的曙光,这世间的一切从来便没有变过,日升日落,生死交替,永不停息。
而死去的人便成为活着的人一份永恒的记忆,仅此而已。
许久,连山才走出了那个房间。
……
帝丘城。
随着时间推移,帝鸿氏出征的大军亦是集结完毕,年轻的将领们亦是渐次抵达了帝丘城。大营中,英正、高杰两人脸上皆是一派兴奋之色,此番受此重任出征正乃是扬名立功之机,不由翻尽脑中所知为主将文衍出谋划策。
说来那高杰本是静山长老之侄,年纪算是算是最长,处事之风倒也算是谨慎,可那瑞雪长老之孙英正却是可火爆脾气,每每瞧着那倚在大帐内打着哈欠的公子文修便可说是气不打一处来,奈何在座诸人辈分皆是低于公子文修,英正即便有些怨气亦是不好发作。
唯有高杰与文衍还可唤公子文修一声“小叔”,其他人皆得恭敬地叫一声“小爷”。不过远乔之子文阳倒也不在意,为人随和倒也能与公子文修说到一处去。
任谁人也猜不透为何公子文修会受命于此次出征,便是公子文修自己亦是想不明白。原本听从连山的皑皑将相柳送回了白荆城之后,回到他那燧山城还没逍遥几日,帝丘便是传了信函前来要他尽快赶往帝丘受命。
如此一来公子文修便更是不愿意了,雪卉夫人却是深明大义,劝说着儿子听从帝丘的安排,一来是为了不叫父亲夏立在帝丘城难堪,二来便是为了让文修祛祛身上那公子习气。不过雪卉夫人虽是嘴上那般说,可心里到底也舍不得唯一的宝贝儿子受苦,且去战场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可能由送命的危险。
临行前,雪卉夫人是千叮咛万嘱咐,叫文修一定小心为上,遇到危险定要先护住自己的性命才是。一番涕泪俱下的告别之后,公子文修这才踏上了前往帝丘的道路。一路上游山玩水,走走停停,在被征召的将领之中便成了最晚到达帝丘城的。
到了帝丘之后,姬玄嚣更是亲自迎接,为其接风洗尘一番,更是说了种种出征之好处。公子文修这才进了大营。
只是这样一来,其他人多少便心存不满。
别人演兵操练,公子文修便是整日在大营中躲懒偷睡,身为主将的文衍亦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尽力做好本职之责。
这日正巧是将领们选坐骑的日子,文修倒是来了精神,随着众人一并去了马肆。
那些战马皆是从尊卢氏而来,每一匹皆匀称高大,健硕雄壮,皮毛更是泛着油亮的光泽,尤其是那匹黑色战马,四蹄皆白,瞧着极像那威风凛凛的“晨澜”。几个年轻人皆是将目光锁定在那黑色战马身上,眼中尽是一副志在必得。
尤其是英正,自小便将姬少瑞视为人生之楷模,此番见到这黑色战马更是欣喜万分,不待其他人有所反应便径直朝着那黑色战马走去。
“这黑色战马我要了。”公子文修漫不经心地说道。即是文修先开了口,其他人也不好再出言其他,便只能瞧着那黑色战马归属于公子文修。
英正闻言霎时便生了恼意,还未待公子文修上前牵马便挡在其身前道:“这等良驹理当归属骁勇之将,文衍将军尚未开口,为何你便先选了?”
“你说这话我便不爱听了。依你所言,莫不是我不配拥有这黑马了?”公子文修挑眉问道。
“我...总归...应是有德者得之。”英正结巴了几声回道。
此言一出,文修霎时便不乐意了,半讥半笑道:“说了这般多,我瞧是你想要这黑马。不过你这般目无尊长,便是失了德,更不配得此良驹。”
“你!你休要污蔑我。我...我不过是据实而言罢了。”英正气恼地说道,脸颊更是涨得通红,挡在那黑色战马前分毫不动半步。
“瞧瞧瞧。脸都气红成这样了,看来瑞雪平日里便是太过骄纵于你,什么好处都叫你占了去。”公子文修不疾不徐地说道,瞧着英正气恼的模样反是觉得好笑。
不过话音未落,文衍便开口呵斥道:“既然小叔中意这黑色战马,那便归于小叔。英正,不得再胡闹!军中怎可这般口舌相争,实在没有规矩!”
英正闻言只好悻悻地挪了几步,从黑色战马前让开。其他几人瞧着亦是沉默不语,唯有高杰走到英正身旁将他拉至马肆外,劝解道:“小叔乃是长辈,你这般模样实在失了分寸。好在今日没有兵士瞧见,不然文衍定然不会这般轻饶了你。还是少说几句吧。我瞧着其他战马亦是非凡良驹,你又何必执着于那黑马?”
只是英正哪里会这般消了气,闷声不响地站在马肆外不愿再进去。
公子文修牵过那黑色战马,脸上倒是欣喜,笑道:“你们瞧这马多像‘晨澜’,瞧着便叫人喜欢。”
“小爷得此良驹便不要再与英正置气了,他年纪轻不懂事罢了。”文阳出言劝道,眼神亦是瞟了瞟文衍,瞧着文衍亦是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到底是你与文衍更明理一些。既然选完了,我便先回去了。”文修拍了拍那黑色战马的脊背,转身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马肆。
待到文修走的远了,文阳才摇头道:“小爷果然‘性情中人’,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