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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嫁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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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父!”小豆子远远见到那穿着血衣,蓬头垢面缩在墙角的老者就扑了过去。

    隔着栏杆握着老太监肿烂的双手,小豆子掏了掏胸口,摸出了一大包东西:“义父,豆子给你带了伤药,还给你带了点心……”

    “你不该来的,”老太监沙哑着嗓子看着他,“好好活着,不好吗……”

    “义父……”从进宫那日初见,他就光鲜的穿着太监公公的一品官服,在敬事房里拉着他的小手给他塞点心吃,与他而言如父如母的人呐,朝中大臣都要让着三分的常公公一夕沦落,也不过是这上京城中最下贱的囚犯罢了,小豆子的再说不下去,呜呜哭了出来。

    “带他来这,就是为了他以后能活的更好。”李慕昭握着暖炉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父子情深的二人,递给了小豆子一包金豆子道,“你先去打点一下吧,总归对你义父有好处,我先与常公公说两句。”

    小豆子接过应下,把点心塞到常公公手中,恋恋不舍地看了义父一眼,先离开了。

    “昭云公主。”老太监行了一个大概是他此生以来最不规范的礼,他的膝盖骨已经没了,跪也跪不好。

    “常公公不必。”李慕昭于心不忍,扶住了他。

    “王相的人也来找过我,我什么都没答应,”老太监拉住她的衣袖,浑浊的双眼已经失了焦,“什么都没答应……”

    “我知道,”李慕昭鼻头一酸,“我会尽我所能保小豆子的性命,但常公公,我救不了你……”

    “不必救我,不必救我……”老太监连连说了几遍,就像心愿了结那般安心,“有劳昭云公主费心了……”

    “你也明白,在这宫里没了权势依仗总要受人欺负的,小豆子他没了你,过得不好。我想过放他出宫,可他毕竟是……出去了也多半是要被欺负的。”李慕昭取过伤药轻轻的撒在老太监的伤口上,又细细缠上纱布,一边说道,“我安排他见了陛下……”

    老太监掐住了李慕昭的手腕,浑浊的眼眶有热泪滴下:“公主!”

    “他只有爬上去才能保命,你该明白,”李慕昭说道,“就算我把他搁在身边看顾,他过去是你的人,如今跟了我,必然会引起皇后注意,她的手段,我防不住。”

    老太监的手豁然松开,眼泪稀落落地滴下,他清楚李慕昭并没有骗他。

    “陛下说,只要今日有结果,豆子就能得到赏赐,”李慕昭给纱布打了个死结,“我才能继续帮他。”

    “公主有能用到老奴的地方,尽管吩咐,”老太监颤音在监牢里响起,“死前能帮殿下一次,老奴这条烂命也算值了。”

    李慕昭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他多少次端着果子点心送到自己寝殿,笑意盈盈里总带着几分慈爱,而如今这张脸却再笑不出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卑劣到令人作呕。

    小豆子匆匆回来,跪着把空了一半的钱袋递还给李慕昭。李慕昭没收,推了回去,只说:“你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

    小豆子下意识地看了义父一眼,常公公冲他点了点头,他这才瑟瑟谢了公主恩典。

    “我的话已经说完了,”李慕昭看不得这场面,“你们父子先聊,我再去与章大人打个招呼。”她攥着手中暖炉逃似的加快步伐匆匆离开。

    牢房里一时只剩下一老一小两个太监。

    “义父,那日我见着了,是皇后……”小豆子匆匆说道,“我要为您报仇!”

    “嘘!”老太监竖了手指在嘴前,“慎言!”

    “切莫让皇后察觉你知道了,明白吗?”

    “嗯……”

    “昭云公主年纪尚小,心肠也软些,你可以依靠着她,但切不可以完全相信,明白吗?”

    “嗯……”

    “你被昭云公主引荐给了陛下,在皇后心中你就是昭云公主的人了,你要小心,一定要小心,好好保全自己,明白吗?”

    “嗯……”

    “还有陛下,日后你侍候陛下时也要小心,陛下不喜欢别人猜测他的心思,你说话做事一定要谨慎。陛下吃茶要比别的贵人的烫一些,蜜饯配的蜂蜜一定得是荔枝蜜,羊肝羊心是陛下忌口切不可让陛下看见……你记得吗?”

    “记得的……”小豆子握着老太监的手。

    “义父要走了,”老太监颤巍巍说道,“我走的那天,你不要来送,也不要来帮我收尸,你我的父子之情就止于这块樱桃酥了,明白吗?”老太监把手中那块酥饼塞进口中,“真甜,我的豆子,是最聪明最懂事最孝顺的……”

    小豆子终是忍不住,抱着那老人,失声痛哭起来。

    天牢外,眼泪都还未干的小豆子给李慕昭磕了三个响头。

    “不必跪我,”李慕昭道,“我救不了常公公,也不过是在利用你们父子二人罢了。”

    “若不是殿下,我见不了父亲的最后一面,连复仇的机会都寻不得。”小豆子低声道,“殿下的恩情,小豆子都记着。”

    “还什么还,”李慕昭自嘲地笑了,“分明是我欠你们的,我拿你义父的命给自己挣前程,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豆子又给李慕昭叩了一首:“豆子只求殿下能让义父走时能痛快些。”

    “放心吧,”李慕昭看着秋风卷起的残叶,迈出了步子,“你义父的苦到头了。”

    小豆子对着贵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又磕了几个头:“谢殿下!”他的脑门渗出血来,在萧素威严的宫门外,他把自己卷成一团,终是忍不住又大哭了一场。

    李慕昭第二日就去了白马寺斋戒祈福,后来发生的事都是明明断断续续传进来的。

    常公公终是受不住酷刑,在干儿子小豆子的劝说下坦白了自己是受人指使,而指使他的人正是永安王府的大公子萧珏。

    “原本是冲着十八皇子去的,但皇子当日与皇后同坐一处,并未坐在自己的食案上,我寻不着机会。恰逢陛下要给昭云公主送桂花糕,我知小皇子素来爱兔子状的点心,昭云公主见弟弟在侧定然也会礼让一番,便赌了一把,把毒下在了那唯一一块桂花糕上,我在宫中多年,皇子公主的脾气和习性我一清二楚,我心中是有底的。”老太监伏在幽暗潮湿的地面上说道,“只是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出了岔子,那莫回头的毒性太强,一旁的糕就沾到了那么一点,昭云公主也中毒了,原本想好的嫁祸的法子都用不上了。”

    “你说是萧家大公子萧珏指使你,可有证据?”奎衷坐在审判的席位上捏着一把冷汗问道。

    “没有,”那老太监沉默了许久,叹息道,“我素来谨慎,本以为自己筹谋完美无缺,自然不会再留什么线索给人查到。”

    “那你又是如何识得萧珏的,又为何要帮他谋害十八皇子?”

    “我年纪大了,想在出宫前给自己留好后路,”老太监答得坦荡,“谁都觉得我不会与大公子有什么关联,所以帮他办事我是最安全的。至于大公子为何要谋害十八皇子,我并未多问,我一直觉得知道的越少,我就越安全。”

    满朝震惊,永安王妃更是哭哭啼啼地进了好几次宫,为自己的儿子喊冤。

    但大理寺此次办案效率极高,顺着线索就摸出了一月多前萧大公子在南烟阁的出言不逊,小厮,嫖客一群人聚在堂上三言两语说着就把萧珏那日的狂妄气话说成了处心积虑一直想要谋害皇嗣的乱臣贼子的铁证。

    倒是那位萧家长子萧珏依旧狂妄的很,在大理寺拿人的当天又是多次出言不逊,大骂必是王鸿业那个狗东西陷害自己,指不定就是他害了表弟又嫁祸自己,又说自己父亲永安王镇守北境多年,谁敢拿自己如何。

    他的话同时戳中了王家和天子的肺管子,王相拖着病躯去陛下那流了几次老泪,天子面上没说什么,隔日就下旨把萧珏打入了天牢。

    朝堂上有人委婉劝说陛下,毕竟那萧珏的父亲永安王手里还握着重兵,还得顾忌,话音未落,那来自北境的新一封捷报就呈了上来,老皇帝气的直接退了朝。

    萧珏在天牢里待了数日,案子却迟迟不得进展,除了一个老太监的口供和一个世家子数日前的妄语,什么都查不到。偏偏那老太监又在萧大公子入狱的第二日遭不住刑一命呜呼了,这案子就只能这么不上不下的卡着。

    “那萧大公子也真是惨,”明明坐在李慕昭房间的窗框上,饮着一坛酒,“他其实不是什么恶人,就是傻了点,只因挡了你们的路,就落得如此下场。”

    “普通人傻当然不是恶,但一个愚蠢的小爵爷还想要拿下上辽三大营军权便是滔天的罪恶了,”李慕昭坐在房内吃着明明给他捎进来的油饼道,“如今他在天牢,总好过他未来去了北境放入簌落的几十万豺狼虎豹。”

    “行行行,怎么说都算你有理,”明明摆摆手,“反正在你心里这边境就是交给萧霁才能放心对吧?”明明从窗台上跳了下来,“边境的几十万守军到底姓李还是姓萧?你不怕他家将来造反啊?”

    “只要永安王还在一日,萧家就不会反,”李慕昭说道,“你大概想不到那个老将军对陛下有多忠诚。至于萧霁,确实说不好,但是大齐自李穆将军后,青年才俊中战绩能拿的出手的只有他了。除了他,上辽三大营无人可托。”

    “但愿你没看错人,”明明说道,“这世间可没几个永安王。”他把酒坛子往桌上一放,“有人来寻你了,我先走了。”说罢他如一片叶子般,顺着风从窗子飘了出去。

    “高人就是高人呐,”明明前脚刚走,萧霁的声音随后就到,“我这已经是尽量轻手轻脚了,还是被他发现了,他这轻功到底哪里学的?比连琅派掌门的踏雪无痕都厉害。”

    “连琅派掌门的首徒大弟子,”李慕昭吃完最后一口油饼,含糊的说道,“他以前那个师父年纪大了确实追不上他了。”

    “连琅派的首徒大弟子为了你屈身小倌馆,我们昭云公主这面子真够大的。”萧霁说着一边掂量着桌上的酒坛,好家伙,一滴没给他留。

    “佛门清净地,你喝什么酒。”李慕昭拍了他拿着酒坛的爪子,非常嫌弃地说,“对佛祖有没有一丝尊重了?”

    “那你嘴里含着的是什么?”萧霁捏着她的腮帮,“猪油做的酥饼,殿下对佛祖当真是尊重的很。”

    “你连吃几日青菜豆腐试试!”李慕昭咽下口中油饼,抱怨道,“明明比你有良心多了,来看人都不知道带点东西。”

    “我没良心,”萧霁从怀里掏出了一包油纸包好的烧鸡腿,在李慕昭眼前过了一圈,“我看你才没良心,我俩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你还对我处处隐瞒,问你几次明明怎么回事,你都轻描淡写的带过,没良心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