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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里头,饭馆酒庄关门的都早,两人打打闹闹赶到那鸣月轩,人家小二正张罗着要关门。
这点小事难不倒我们出售大方的李慕昭,白花花的银子一撒,从掌柜到小二都用一张最真诚的笑脸把他俩迎了进去。
“客官来的赶巧了,我们店里还就剩下这金干丝一碗,和这银干丝一碗。”小二将两个白瓷大碗搁在桌上,笑得跟朵花似的,“金干丝配的是江浙最好的宝塔笋丝,脆爽可口,银干丝配的是南边加急运过来的鲜竹荪,鲜掉舌头,配上我们这独家秘制的鸡汤和干丝,保准二位吃了还想吃!”
萧霁一把端过那碗银干丝:“我要这碗。”说罢,把那金干丝端到李慕昭面前:“殿下尊贵,还是吃这碗金的。”
李慕昭鄙夷的看了萧霁一眼:“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家中庶子嘛,不受主母待见,后来去了北边更吃不到这等鲜物了,”萧霁喝了一大口汤,接着道:“我这半个文盲,哪比得上殿下博闻强记,见多识广。”
李慕昭抽出筷子,过了遍茶水:“小心眼,不就拿你在老头面前当个幌子嘛,还真记上仇了。”
萧霁想说些什么,就见李慕昭神情微变,指着楼下在门口与掌柜攀谈的那人:“唉?那是,赵符笙?”
萧霁伸头探去,当真没错。
李慕昭冲小二勾勾手指,小二屁颠屁颠的过来:“客官,什么吩咐?要不要小的去把后厨找回来,再帮二位添个菜?”
“不是那事,”李慕昭指着楼下的赵符笙问道,“那人是怎么回事?”
“您说是这赵公子啊,”小二一脸不屑,“他,愣头青,一个人从外地过来,杨先生看他可怜又欣赏他的才华便收了他当学生,结果这人四处惹事,还累得杨先生名声有损。”
“哦?他干了什么?”
“害,都是他们读书人的事,就是论政什么的,只要有他赵符笙在,最后一定能吵起来。想必客官您也听说过,那杨先生的学生个个都温文儒雅,最重礼节教养,与他们都相处不顺,这人不是刺头是什么?而且我还听人背后骂过他白眼狼,据说与杨先生也吵过。您说他这人不是不识好歹是什么,杨先生好心好意收留他,他还与恩师争执,也就我们杨先生好脾气,搁别的学院,早就逐出去了。”
李慕昭听着这小二满口夸赞杨似故,心里头就不舒服:“学术之争,意见不合据理力争这也没什么。不过,他跟你们家掌柜什么关系?”
“不是跟南林堂的学子们处不好嘛,这就搬出来了,在我们这住了小半年了。”小二看着下面的身影摇摇头,“又不是什么有钱人,不过他画画着实不错,靠卖画挣了不少,勉强也够在我们店开销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不想着攒点钱娶媳妇,这般大手大脚,啧啧,年轻人……”
挥手让小二走开,李慕昭问向萧霁:“你怎么看?”
“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萧霁答道,“与田阁章旧案有牵扯,父兄死绝,上京回不去了,功名这辈子也不能考了,说不定哪天还会被人揪出来痛打落水狗,赶尽杀绝。既然前途一片灰暗,索性就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把自己所见所想说个痛快。”
“倒是有意思,”李慕昭笑着道,“你说他干什么要待在南林堂呢?”
“叫上来问问不就知道了?”萧霁眉毛一挑。
让小二把人带上来后,李慕昭就又甩了一锭银子让掌柜小二去沏壶好茶。
“殿下,将军。”小二乐颠颠下楼后,赵符笙拘礼。
“呦,不得了了,我还以为我瞒的挺好,”李慕昭托腮说道,“杨似故告诉你的?”
赵符笙摇摇头:“我昨日见到殿下,就已经认出来了。老师,我是说田相,他以前常常提起你。”
“田相他都说我什么了?”原来这赵符笙居然也是田相的学生,李慕昭几乎是下意识的问出来了。她有些迫切,迫切的想知道田阁章对自己的评价,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在她耳边用尊敬的语气提起这个人了。
谁也不知道,田阁章曾经是昭云公主的老师。
田阁章在做丞相前,在宫里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在宫里做皇子和公主的师傅,但那是李慕昭还很小,没到开蒙的年纪,生活在繁华宫中的偏隅一角,除了皇后的“问候”和兄长的暗中照拂,基本没人注意到她。
后来,七岁的李慕昭却和田阁章在藏书阁相遇了。
偷偷翻墙进来看小人书的小公主认识了这位留着山羊胡子很爱讲故事的老头。当然,从这个还尚未成为丞相的老头口中说出来的故事,不是什么美好的童话故事。他给李慕昭讲前朝灭亡前的旧事,讲本朝高祖皇帝的开国时的艰险过程,讲他的宏图大志和他心中的百姓安康的情景。
他慷慨激昂,叹息扼腕,在李慕昭在这个字都不认识的小姑娘面前道出了他赤诚的真心,李慕昭在一旁听得哈欠连天,可是面对她在宫里的这唯一的秘密朋友,她坚强的撑开眼皮,听了老头在她耳边炸了一年吐沫星子。
“朋友?”老头听小公主这样定为他很不满意,牛鼻子一横,“你应该叫我一声先生。”
小公主才不理他,翻开话本,啃起了她新找到的小人书。
“看这些有什么用,”老头恨铁不成钢的抽走她的书,“你再这样,迟早死在皇后手里。”
“那怎么办,宫里父皇第一大,皇后就是第二大,可我连父皇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他又不会帮我。”小姑娘奶声奶气的说。
老头沉默半天,没好气的说道:“我堂堂朝廷大员,难不成还要帮你谋划宫斗?”
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最后老的败下阵来,给小公主找来几本书,给她讲起吕后,武皇的故事。
再后来,老头做了丞相,小公主在后宫摸爬打滚了几年,顺利成为了天子的掌上明珠。
藏书阁的旧事,被埋进了两个人的记忆里。
“你可以仇恨,可以愤怒,但是不要成为皇后那样的人。”田相病入膏肓时,李慕昭让明明带她在深夜偷偷潜进丞相府,见了老人最后一面。头发全白,形容枯槁的老人早就没了当年在藏书阁的意气风发,紧紧捏着她的手说道,“我死后,大浪滔天,保全自己,小心,小心!”
田家挂起了丧幡,众人围在瘦如枯树的老人床边,哭的肝肠寸断,而李慕昭只得红着眼圈,躲在屏风之后。
再后来,田家倒了,王家复起,朝局变幻,李慕昭看着这一切发生,真觉自己如一叶小舟,漂泊在无际的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