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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小和尚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的李慕昭心生愧意:“要不你先回房睡一会?”
小和尚喜形于色,拎着包袱就跳下了蒲团:“多谢殿下体谅。”
“我也是一宿未睡,”萧霁心下不满,“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也是,”李慕昭摸着下巴道,“这驿馆的窗户松散破烂,就是钉死了也难保小和尚不会凿开了跑路。有劳将军与小和尚睡一间房,替我贴身看着他。”
小和尚兴奋的步子当即停下:“……”
萧霁闻言失语,磨了半天道:“那你呢?”
“去村里菜市买鱼啊,”李慕昭笑得自在,“你不是要吃我亲手烤的鱼吗?事先说明,吃死了我不负责。”
不管李慕昭是拿什么语气说这番话的,反正萧霁是被取悦到了,言语当下就软了下来,脸上也带了丝笑意:“好,我等你的鱼。”
李慕昭点头,又撑了个懒腰,叫了两个丫鬟侍卫陪同,这就出门了。
这偏僻小县城中由一条不宽不窄的河将城划为了东西两半,全靠一座石桥连接,东边养蚕织布,西边种桑种田,两边人靠着这石桥沟通贸易,只要无灾无难,这里倒也算是个风水宝地,百姓饿不死也冻不着。
但要说其他什么富足玩意,却也是样样都缺,李慕昭逛遍市场,河鲜活鱼遍地都有,却找不齐上京爱用的那些调味材料。
不过她本来就不是为了这个出门的,所以找不到正好借口多转几圈。
难得萧霁没粘着她跟出来,只是几个侍卫丫鬟,要甩开不是什么难事,她往鱼贩子面前一站,从木盆子里捞起一条肥大的草鱼,一边问小贩价格,帮不帮杀,一边就“失手”往小丫鬟身上一丢,那小丫鬟才十一二岁,都还未张开,委屈地抱着那滑溜溜,离了水十分暴躁的大草鱼,努力不让它扑腾,却被胖鱼尾巴扇了一脸,一旁侍卫大哥看不过眼,出手拎过肥鱼,一巴掌拍在鱼脑袋上,扑棱的鱼瞬间不动了:“小姐,我们买这条吗?”这一回头却是冷汗都下来了,他们这位祖宗早就不知道溜到哪去了。
李慕昭心情大好,甩给菜贩子数枚铜钱,拿布兜装了几颗橘子,一路便走边吃,来到石桥边堤岸坐下,身侧是一戴着斗笠的钓鱼人,看着面前惬意河景,听着身后热闹叫卖,说道:“你倒是剑走偏锋,把慈安找来给你报信,不怕我带人来给你套破布麻袋,绑到哪去拷打?”
“我也当殿下有多信任那位萧将军,”那渔夫脱下斗笠帽,露出一张英俊挺括的脸,面上略显疲态,头上包着一圈头巾,声音低沉,“原来,防的也挺紧的。”
“没办法,这男人都靠不住,”李慕昭意有所指,“对你嘴上再是如何情深义重,该算计你的时候都不会手软,毫不掩饰地背着你做一些事,甚至连面上的遮掩都懒得做。感情这种东西,来得快,去的也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喜欢你了,转身就把你卖了也不是不可能。就靠几句甜言蜜语哪敢全心托付。”
“明臧,我听说你与皇后可是青梅竹马,她出嫁后,你甚至为她出了家。这么多年,她要做什么你就是豁了性命都要给她办到,甚至几次三番对我下手,怎么现在又来找我投诚了?”
原来这钓鱼的渔夫就是小和尚口中叛出佛门的邪和尚明臧,他眉眼沉色,淡淡透出一股死气,手持一柄竹制鱼竿,也不知道挂饵了没有,水面上半天也不见有个动静,他道:“她要杀我。”
李慕昭失笑:“那是自然的,你瞧,她没能杀了你,你不就带着一肚子的怨气和秘密来寻我了吗?要我也会斩草除根的。”
“那座皇宫里出来的女人都绝情。”明臧盯着水面,面无表情。
“那是因为男人更绝情,”李慕昭道,“做女子的要是不小心着点,扯着点自己的心,很快就会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好了,不说这个,我出来不了多久,说吧,你找我做什么?”
明臧掏出一卷布帛:“铸兵坊设在当地的劳役所内,李旻明着暗着抓了一群工匠,给他们都安了罪,全部投入劳役所做苦力,实际是关他们去暗设的铸兵坊打造兵刃。因那劳役所就在矿山附近,加上监军被买通,所以这消息一直透不出来。昨天,劳役所的矿山发生了事故,山体坍塌,大半人都压在矿山下,救不出来了。监军因监察不力已经自裁谢罪。”
李慕昭冷笑一声:“你们做的倒是干净。我想剩下的知情人也都会不见了,大概还会生一场大火,把书信卷宗也烧个干净。”
明臧声色不变,点点头:“玩这些阴谋算计你也是行家,会如何处理这些事你也都清楚。”他摇了摇手中绢帛:“唯独我这有一封皇后写给我的亲笔书信尚在,里面记载了已经铸造完成的刀兵器械的去向。”
“你要什么?”李慕昭心知此人断不会如此轻易给她,“先说说你的要求。”
“留婉婉一条性命。”明臧年轻时也是琅琊有名的贵公子,狭长的眼,眼角淡淡有一颗泪痣,多情又哀愁,这样的好儿郎啊,偏偏为了青梅竹马放弃前途遁入空门。可青丝易去,情根难除,万卷佛书在心也斩不断他的世俗牵挂,明明是一根软竹枝,他偏把自己削成了别人手中凶器。到头来,负人负己却又被他人所负,落了个可笑结局。他的眼中没有生气,比那些白事店里没点睛的纸人俑还空洞,可他还想那个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能活着。
李慕昭不知怎的就有些难过,她叹了口气:“之前是我猜错了,你……莫怪。”没能说下去,在别人眼中明臧活的可怜又可笑,但皇后是明臧的执着,她也有她的执着,现在想来,反倒是同病相怜。
“若你处理干净,为何还要找我,皇后为瑞王扫清了后患,当是无虞,不该是我咬牙切齿后悔晚了一步吗?你怎还会怕我会要了她的命?”
明臧遥遥头:“半月前,陛下与瑞王闹得十分不快,独自去了西山的行宫度年,后宫妃嫔未带一人,另命太子留在上京处理事务,瑞王协同。而我离京时,西山有消息传出,陛下不大好了……”
“!”李慕昭惊疑不定,“怎么会这么快?”
“可就在昨夜,有人救我出火海,却告诉我陛下此次并无性命之忧,待昭云公主回宫,侍疾数日,陛下便会大好。”
电光火石,李慕昭想到了许多,她试探性的问道:“救你的是南林堂的人?”
明臧苦笑,点了点头。
李慕昭骇然,这才明白,杨似故给自己送的,并非铸兵坊这座礼,而是瑞王连同整个王氏一族。
一个野心勃勃的废太子,母亲是现任皇后,作为大齐唯一的嫡皇子已经顺利复宠,朝堂上支持者众,舅舅又是当朝权臣,拥有南大营的指挥权,恰逢太子羸弱,天子病危,手中又刚好储存了一批兵刃强弩,他会做什么?
自然是按赖不住,乘着这最好的时机出手。
虽然事情疑云重重,但李旻狂妄久了,早养成了赌徒心态,必要搏这么一回。
他的母后王皇后素来谨慎,自然心有怀疑,这才会让明臧远去洪州先端了李旻的铸兵坊,让她这唯一的儿子冷静冷静。可麻烦的是他们母子本就有嫌隙,如此一闹,李旻不会再听她的了。
李慕昭猜,贪婪如王钦,在这件事里必定不会闲着,大概就是他撺掇的瑞王造反,毕竟他与他的皇后妹妹相处的也并不越快,而皇后又成了阻碍他成为摄政权臣的最大障碍。
南林堂一早嗅到了其中的关键,他们从中推波助澜,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所有人都相信,远在西山行宫闭门不出的陛下真的病了。
李旻也信了。
只要信了他就会试着去做。
可那位陛下,当年从先帝六子中厮杀出来,荡平了半个宗室的帝王,虽然晚年疏于治国,但威严仍在,帝王心术的狠绝又岂是一个李旻能对付的?
结果可想而知。
杨似故这是做了一个局,要把皇后,瑞王,王家一网打尽,恰巧自己又找上门去问他讨礼物,他便转手随便将这一份好处送到了自己的手里。
不,也不见得是好处,南林堂这是在上京埋好了火药,设好了引线,却把点火的火石塞到自己手里,若是她处理的好,自然是皆大欢喜,若她脱身不及,便会与皇后一党同归于尽,这事都与南林堂没有关系。
南林堂,当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