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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激烈的争论过后,纪小川和林晓珊转入了冷战状态,两人背靠背躺着,相互赌气谁也不理谁,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熟。
第二天早晨,林晓珊早早就起来了,洗漱了一下,便开始收拾行装。
昨晚,林晓珊一直难以入眠,胡思乱想了大半夜,一会委屈、一会伤心、一会恼气、一会无奈。想到最后,心里已经明白,自己与纪小川的分歧和冲突,归根结底,其实还是两人在人生观、价值观上存在很大的差距,谁也改变不了谁。无论如何,自己是难以让纪小川“就范”的,而自己也无法再坚持下去。心里便拿定主意,自己还是先返回云滨再说。
纪小川醒来后,一看眼前的情形,就明白了林晓珊的心思。想想,这样也好。
上午10点,纪小川和林晓珊默默地走在火车站的3号站台上。到了6号车厢的门口,走在前面的林晓珊回转身,伸手接过纪小川手里的拉杆箱,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没有发出声音。看得出,昨晚她没有睡好,眼圈带着失眠的黯影。
纪小川铁青着脸,嘴唇紧绷,默默地看着林晓珊朝车门走去。验完票后,林晓珊回头轻声地说了一句:
“小川,回去吧,自己保重!”说完,转身踏进了车门。
纪小川在林晓珊即将从过道转进车厢的时候,终于大声地喊出了一声:
“晓姗,一路平安!”
林晓珊一愣,随即停住了脚步,冲纪小川勉强地笑了一下,见纪小川没有更多的表示,便缓缓进了车厢。
纪小川顺着车厢移动,透过车窗,努力跟踪林晓珊的身影。终于,一个悬挂窗帘的车窗挡住了他的视线,林晓珊的身影顿时消失。
纪小川顿时激动起来,继续朝前走去,走出一段,又折返回来,却再也找不到林晓珊的身影了。纪小川一急,转身朝车门处跑去,想登上列车,却被站在门边的乘务员伸手挡住。
“先生,对不起,马上就要发车了,你不能上去了。”女乘务员礼貌地劝说。
纪小川说:
“美女,就一会儿,我马上下来。”
“不行,真的要发车了。”
女乘务员的话音未落,一阵发车铃声顿时响起。女乘务员随即摘下车厢牌进了车厢,跟着关闭了车门。不一会,列车开始徐徐移动起来,越来越快。
纪小川跟着移动的列车跑动,却再也没有看到林晓珊的身影。其实,林晓珊一直在注视着站台上的他,泪水早已在眼眶中打转。终于,纪小川喘息着停了下来。远处的列车,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黑点……
送走林晓珊,纪小川下午就到报社上班了。林晓珊的离开,虽然让他有些失落和伤感,却也有一种如释重负、无后顾之忧的轻松。
初为记者,纪小川极为兴奋,以满腔热情投入到了工作中。尽管他知道《民声报》只是一张都市类小报,名不见经传,不是成就名记的摇篮。但不管怎样,它毕竟开启了自己的记者生涯,让他有了一个展露才华的平台。
纪小川坚信,只要有平台,自己就一定能创作出震撼之作,并以此挤身主流媒体,最终实现成为名记的目标。
然而,刚刚当上记者没有两天,网上就爆出了一个所谓的“封口费事件”。看完相关报道和评论,纪小川惊得目瞪口呆,刚刚获得的一点荣誉感和自豪感顿时跑了一大半。他没想到,新闻记者,这个被世人称之为公平、正义和良知化身的群体,竟然也会发生出卖职业良知的群体性弄假丑闻。一时便想,自己千辛万苦、矢志不渝投身的这个行业,是不是已经污浊不堪了?
然而,对于这个所谓的“封口费事件”,许多资深记者却是另外一种心态。这一点,从云滨日报社《云滨晚报》新闻部副主任沈洁茹的情绪中就可见一斑。
每个周二,本是云滨日报社例行的政治学习时间。通常,参加学习的人员,包括日报和晚报的领导,以及记者、编辑和机关工作人员。但今天的学习有些特殊,显得没有往日轻松,整个会场的氛围显得很沉闷,除了党组书记唐怀远的讲话声,几乎听不到其他杂音。
此时,云滨市已经进入盛夏时节,空气很闷热。分别摆放在会议室四个墙角的四台大功率空调正呼呼地往外冒出冷气,但人们仍然感觉脸上有种发烧的感觉。这是因为,今天会议的主题,是学习市委宣传部最近下发的《关于加强职业修养,整顿报道作风的通知》。
在座的记者和编辑心里都明白,市委宣传部的这个文件,主要源自不久前媒体披露的一个新闻事件。那个事件,起源于一起矿难,主要事实,是矿主为了隐瞒事故中人员伤亡的实际情况,躲避处罚,而向闻讯赶来采访的记者们发放红包堵口,封杀新闻真相。
事后,记者接受红包的事情被网民披露,引发网络热议,群情一片哗然,造成了很大的社会影响。整个事件,后来被被媒体称之为“封口费事件”。
按理,这个事件,只是一个个体事件,与在座的记者编辑毫无关联,在座的人没有必要戚戚然。但事实是,这些一向处事超然洒脱的记者编辑们,却实在洒脱不起来。
实话说,这个所谓的“封口费事件”,真的让在座的记者编辑们很是无语。在他们的心里,往常那种对职业的神圣感、崇高感、使命感、荣誉感,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不少。
因此,他们既愤恨那些同行没有骨气,不知轻重,竟然会为三斗米折腰,弄出了这么大的响动和麻烦,一粒老鼠屎打坏一锅汤。同时,对于网民不加区别地责难整个新闻从业群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也颇感委屈和不满。
但扪心自问,他们也不能不承认,正如市委宣传部在通知中指出的,如今的媒体,其社会责任感确实比以前淡薄了许多。虽然这里的大多数人,并没有像“封口费事件”中那些同行闹得那么出格,但违反新闻从业纪律,有悖新闻职业道德,接受小恩小惠,以致笔下留情、添枝加叶、锦上添花、小题大做、危言耸听的情况,并非全然没有。
特别是一些都市类报纸、娱乐频道的记者编辑,更是已经沦落到了有奶便是娘的地步。它们不讲社会责任,只讲经济效益,只要能够引起轰动效应,就把新闻的真实性、严肃性丢到了脑后。这些也是事实。
如此一来,在座的记者编辑们的心情能好起来吗?就说沈洁茹吧,听着唐怀远沉重而严厉的声音,她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封口费事件”出来后,震惊之下,沈洁茹的心里就有了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和耻辱感。她实在没有想到,在这个以曝光丑恶、揭露腐败、批判虚假、追踪真相、报道事实为己任的群体中,竟然也会有人干出接受贿赂封杀新闻真相的事情。
虽然在这个事件中,犯科的大多数是假记者,但沈洁茹认识到,即使其中只有一个真记者,也足以让整个群体蒙耻。试想,今后谁还会相信记者,相信新闻报道的客观和公正呢?
与此同时,沈洁茹的心里也有一种深深的委屈感。
因为“封口费事件”被揭露后,网民的声讨,并未限于犯科的记者,而是不问青红皂白地把矛头指向了整个新闻群体。一夜之间,这个群体也仿佛由为人们称颂的淑女,突然变成了因奸情败露而为人所不齿的荡妇一般。
而特别让人感觉恼火和窝囊的,是无辜受累,辩无处辩。如同一起奸情败露后,男人们看周围所有的女人,目光都会有些怪异。潜台词不言而喻,他们在怀疑所有女人的贞洁。此时的女人,却不宜申辩自己的清白。因为越表白,越申辩,只能让男人们产生更丰富的联想。
虽然这个比喻也许并不恰当,但在沈洁茹的心里,却始终摆脱不了这种感觉。
正是受到这种情绪的影响,整个下午,沈洁茹都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对于党组书记唐怀远的讲话,她是一个耳朵进去,就直接从另外一个耳朵中流了出来,没有听进去几句。笔记本上记录了什么,也许事后她自己也无法完整地把那些速记符号翻译出来。
正感到百无聊赖时,放在条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来了短信。沈洁茹伸手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信息是蔡文凯发来的。内容是:晚上一起吃饭,高开区林隐酒店8号包厢。
从短信的内容上看,就知道沈洁茹与蔡文凯的关系不一般。
事实也确实如此。实际上,蔡文凯原来也在云滨日报社工作。当然,现在的蔡文凯,已经是云滨市电视台的新闻部主任。沈洁茹当初进入云滨日报社时,蔡文凯还在云滨晚报的新闻部当主任。虽然沈洁茹那时并未跟他跑线,但蔡文凯还是教了她不少东西,关照了她不少,算是名义上的师徒关系。
后来,在沈洁茹结束见习期不久后,蔡文凯就调到电视台去了。这之后,虽然两人不在一个单位上班,但两人的关系一直密切。
沈洁茹立即回了一条短信,就一个字:好!
政治学习一直持续到五点过后才散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沈洁茹简单地收拾一下办公桌上的东西,又从包里掏出梳妆盒补了一下妆,就到了下班时间。
提上名牌小包,出了报社大院,刚好有一辆的士驶了过来。见是空车,沈洁茹便伸手拦下。跨进车里,沈洁茹对司机说了声,去高开区的林隐酒店。
一路上,还算顺利。半个小时后,的士就开到了林隐酒店的大堂前。这家酒店,就在解放大道的路边,再往西行百十米,就到了城郊分界的津水河畔。
林隐酒店是一家四星级酒店,在云滨市算是高档酒店之一。因为它的外观造型比较独特,颇具欧式风格,很显眼,所以常常被市民当地标建筑使用。
沈洁茹在酒店的门前下了车,通过一道旋转玻璃门,就进入了酒店的大堂。
这家酒店的大堂,与一般的酒店也大不一样,不仅空间高大宽敞,而且颇具原始部落风味,文化气息很浓,看着挺新颖。
进了大堂,沈洁茹便沿着吧台前的一条通道往里走。这条通道铺着厚厚的地毯,人走在上面,就像踏在厚厚的草甸上一样,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沈洁茹找到8号包厢,伸手敲了两下门,便推门而入。沈洁茹走进包厢,一下子就把包厢里的目光吸引到了她的身上,众人纷纷起身与她打起招呼。
用眼睛扫视了一圈,沈洁茹就发现,屋里的人自己都熟悉。其中,有电视台的蔡文凯、文化馆的研究员杜有德、云滨日报群工部的王长岭、枫叶书店的老板杨国华、文联的肖坤等人。一句话,都是云滨市的文化界名人。
说起来,江南省也算是一个文化产业大省,人文荟萃,古迹众多。历史上,这里曾是楚文化的发祥地之一,史料记载和文物古迹都表明,杜甫、李白、白居易、屈原这些历史上的文化名人,都曾在这片土地上留有足迹和墨宝,与这片土地有一些渊源,可谓文脉深厚。
近几十年来,江南省出了一批享誉海内外的作家,书法家和画家也出了几个。特别是近些年来,江南卫视标新立异创办的几档时尚类娱乐节目,更是红遍了全国,成了引领中国当代文化潮流的先锋。
当然,如同经济发展水平各地区存在较大差异一样,江南省所属的十多个地级市的文化产业,发展也很不平衡。
就说云滨市吧。虽然境内文物古迹不算少,但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离城市几十公里外的一座大山。而市内的文化单位,多不景气。文化市场,经营惨淡。文化名人,更是屈指可数。有些名气的作家,放在全国的棋盘上,也只能名列二、三流之列。
一圈扫下来,沈洁茹突然发现,蔡文凯的身边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仔细一看,似乎又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却想不起此前是否与他打过交道?
这个男人,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的年纪,脸型方正,两道浓眉长而黑亮,很是特别。鼻梁和嘴唇的棱线很分明,宽大光洁的额头上,有几道很深的横纹,在灯光下给人一种历经沧桑和负载过重的感觉。他的脸上,带着几分严肃和冷峻,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浑身透着智慧和干练。沈洁茹心想,从气质上看,他应该是市里某个大学的教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