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qgtw.com,最快更新有衡鸾 !
杜有衡敛了眉目,低声道,“可惜阿娘去得早,有衡儿都来不及承欢膝下。”杜有衡的面上全是向往和遗憾,她若是能够在阿娘去世前重生多好,说不定能想了法子让阿娘活下来。
朝阳大长公主慈爱看着杜有衡,搂在怀里心肝儿似的宝贝,“好孩子。”幺女陈仙儿是她膝下唯一的女孩儿,又英年早逝,只留下这么个孤单的孩儿。如今看她这样子的渴望阿娘的关怀,她怎能不心疼,不心痛呢?要不是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儿的贱胚子……
朝阳大长公主的面上涌出转瞬即逝的恨意,杜有衡窝在她的怀里,没有看见。
飘邈观坐落在洛阳城东边的山头上,杜有衡着了一身联珠团窠纹的翻领胡服,脚上蹬着鞋口绣着镶金边的蓝色革靴,身下是一匹长得颇为健壮的白色小马驹。
身后秀容、秀颜夹了马腹追上来,“娘子可慢着些,这儿可不比官道,总有些崎岖些的地儿。”
杜有衡就笑着道,“怕什么,你们娘子我也算是自小马背上长大的,这点子路不过小菜一碟儿。”
难得今儿个她是自个儿出来的,怎的就不能策马奔上一奔?杜有衡想着就加快了速度,飘邈观看起来高得很,远远看见周围云雾缭绕的,杜有衡便哼笑了一声,清虚这老头儿倒是挺会享受。
几十丈高的山,杜有衡不过用了几刻钟就到了道观门口,门口正候着一位青衣小僮,手上握着一把小小的拂尘,见着杜有衡就忙行了礼道,“娘子跟我来,道长里间候着呢。”
杜有衡栓好了马绳,示意秀容、秀颜外间等着,道了一句劳烦。小僮一路领着杜有衡七拐八拐的,杜有衡一路瞧着道观里的树很是不错,形状虽是千奇百怪的,却总有一番风骨。
浇灌出这样一颗颗树的人,不愧是前世里名扬四海,被世人奉为道学大宗的人物儿!
那小僮在一处门前停下来,替着杜有衡打开了那扇门扉,杜有衡跨步走进去,里间塌上正坐着一个人,白色的雪发,鸦青色的道袍。
他的面前摆着一个棋盘,上面的棋才下了一半。
杜有衡一路迎着房间中央炉子里的道香味儿直接就绕到了那人的对面坐下,“清虚道长好雅兴。”
杜有衡从旁边摆着的棋罐中执了一颗白子,“啪嗒”一声,便是足足围了好几个黑子儿。
清虚道长捻着胡须,看了一眼杜有衡,他的双眼异常明亮,黑白分明的,默了片刻,便执了罐中的黑子落了下去,这一子像是随便落的,没有章法。
杜有衡嗤笑了一声,又掷了罐中的一颗白子落了下去,这次几乎整个棋盘上的大半黑子被她吃了个干净。
清虚道长不动声色,只轻飘飘从手间脱了一颗黑子,不偏不倚,所有白子顷刻间被吃得干干净净,“曲则全,枉则直。”
他的声音淡淡的,窗外的风吹过他散着的雪发,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儿,杜有衡的目光掠过棋盘,脸色便有些难看,“我只知道道常无不为。”
清虚道长便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小娃怎的读书就读个半吊子?道常有为而无不为,又言道法自然。”
杜有衡掷了手中的白子,背对着清虚道长看着外面透亮的天光,太阳柔和得很,却也将团团白云钻了个动,透了些暖意进来,“道,一曰道德,二曰阴阳,三曰法令,四曰天官,五曰神徵,六曰伎艺,七曰人情,八曰械器,九曰处兵。不知道长修得是哪一曰,能否给我这小娃指点一二?”
清虚道长低着头,慢慢收整棋盘上的棋子,“自然是九曰皆修。”
杜有衡闻言转过了身,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只余下了两三个,“哦?清虚道长自来德高望重的,想来道德这一门修得精通?”
“道德乃道之本。”
杜有衡笑了,她娇娇的面容上敷了一层飞霞,笑起来竟是夺目四射了三分,连着道观子里灰色逼仄的空间都亮了几分,杜有衡的眸光灼灼地看着清虚道长,轻启朱红檀口,“既是这样,我看道长似还修得不到家,否则缘何就能帮了鲁国公送了藏奸的人去阿娘身边?”
清虚道长闻言动作就顿住了,抬起头来看向杜有衡的目光意味深长,“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杜有衡的眸光太过灼热,逼得清虚道长不得不站起身来,“你这小娘子倒是言辞锋利得紧,刀光舌剑的,可是在说我多管闲事呢?”
他看着眼前站着的小姑娘,终于叹了一口气,“我本修道之人,本应不理俗事,奈何原先在尘世时却欠了那人一份人情,只到底我是不清楚个中原委的,自然也不会这里头的门道儿。但我总归是欠了你阿娘的……”
“不错!”杜有衡斩钉截铁,“但你终归不是罪魁祸首。”
清虚道长唏嘘了一声,眼前的女孩儿还未完全张开,脸上还有一些嫩嘟嘟的婴儿肥,使得她的面容看上去娇憨可爱,但她的眉眼分明是精致的,艳火骄阳般的容貌,偏偏眼底多了几分戾色和阴郁,“你并非生而带戾,奈何造化弄人。需知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杜有衡的脚步顿在门口,背着身打断了清虚道长的话,“道长又可否听过这句话?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
她听见身后的清虚道长叹了一口气。
杜有衡兀自微笑着,潋滟波光的桃花眸有些空洞。
转过了拐角,那青衣小僮早已候在那里,手上捧着一叠子青色书皮的书籍,“小娘子安好,这是清虚道长托我转交给您的东西。”
杜有衡随手接过了那叠子书籍,颔首道谢。道观院子里的松柏那样的郁郁葱葱,旁边笔直的银杏树却洋洋洒洒落着黄叶,杜有衡仰首看过去,天光里已经有了些许的余晖,洋红的颜色一缕一缕绕了纷纷扬扬的银杏叶,落在了杜有衡的肩头。
杜有衡紧紧握着捧在手中的一叠子书,紧紧攥着,指尖都有些泛白。她的心有些冷,由内到外散发着冷意,渐渐浇灌了她的四肢百骸,冷得脑心都有些发颤。
外祖父,陈氏景源。呵……她原本只是猜测,却没想到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