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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有衡手中的白玉勺搅着碗里的羊肉汤,就这么望着杜龄远去的背影,半天也不动,闲皱了皱眉头,轻声提醒,“娘子可是觉得这羊肉汤不合胃口?要不要……换一碗?”
杜有衡眼神空洞,她的目光像是落在了外间,又像是在看别处;她实际上是回答了闲的问题,可是她神思不属,“不必了,我已经吃饱了。”
……
“奶娘,什么时辰了?”杜有衡斜倚在圆形镂空雕图案的窗子旁边的美人榻上,手中拿着的缎面上绣着杜若花的图案。洁白的,一朵朵;花开如蝶,妖柔飘美;星星点点的绿叶点缀。
闲想了想,“刚过巳时,待会娘子亲自点的脍就要端上来了,还并着一些牛蒡、紫苏、白蘘荷这些时令蔬菜。听说是前几日阿郎办事得利,太子特地赏下的。”
杜有衡不置可否,闲在磨绿豆粉,秀容秀颜在外次间把玩竹节,想来是要做花灯的。唔,元宵节快到了啊。
杜有衡的眸色深了些许,看见被她随意掷在美人榻上的那条绣着杜若的巾子,朱色的唇瓣微微弯出了一个腻人的弧度,“奶娘,元宵节那日出行,阿耶可是帮我选好了小僮?”
闲一把撂了碗里的绿豆粉,只当自家这小娘子等不及要吃元宵这一味了,遂点了她的额头,宠溺道,“阿郎何时能够忘了这样的大事,元宵那日,娘子尽可囫囵着玩,没人拘着你。”
杜有衡闻言搂了闲的胳膊,“也不知是哪个,奶娘,我想见见他。”
她的眼睛咕噜噜地转着,潋滟的桃花眸眨了又眨,白净娇嫩的脸上十足的娇憨的笑意,闲真是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手,心软得一塌糊涂,“元宵那日可不就见着了?何必拐着弯的打听人,你也是认识的,是清书家的小郎君,你知道,他办事是极为妥帖的。不过也罢,正好我这儿还有些事情要嘱托他的。秀容,你前头去,问清书讨了人过来,就说娘子这边有些许事情交代。”
秀容应着去了,不一会儿便带来了一名清秀的小僮,眉眼间鬼灵精的,却是个气质稳重的,不是清书还能是谁?杜有衡笑眯眯地看闲吩咐事情,多是小心办差,安保措施做好云云。杜有衡见吩咐完了,才招手让小风过来,就随手拿过美人榻上的杜若巾子,笑道,“小风如此眉清目秀的小郎君,我这里有刚刚绣好的一条巾子,正配得上你。元宵那日可要戴着,必要招满街的娘子喜爱的。”
小风闻言脸颊真真是红得不得了,闲在那边有些发嗔,“清书那边还没急着抱孙子呢,倒是娘子急了,眼巴巴地给人家送了巾子。小心真被人家娘子讨了做郎君去。”
闲的调侃到底让小风闹了个大红脸,巾子也没拿就出去了。闲笑看着小风跑出去不见了,这才沉了脸,有些嗔怪道,“娘子也好生注意着吧,巾子是能随意送出去的物件?”
杜有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欠妥,所幸她年级尚小,刚才那举动也可看作小女孩儿玩儿罢了。“奶娘,我只是想着小风戴着这巾子好看,哪儿想得到这么多。”
闲有些无奈,“我自是知道你的,可到底叫别人知道了不好。”
“是是。奶娘说的是。”杜有衡赶忙应是,乖巧的不得了,“但我觉得跟在我身边的小僮就是要赏心悦目才对。”
秀颜在一旁听着,也算是领会了杜有衡的意思。自家娘子想让小僮元宵节那日带着有杜若花样的巾子,这很好办啊。捅了捅身边坐着的秀容的腰腹,“我记得你那里不是有一条杜若巾子,不若你寻个名目,送了出去?”
秀容“啪”一下打了她肉乎乎的细白胳膊儿,“你这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
杜有衡倒是眉眼亮了,笑眯眯,“秀容啊……”
秀容羞恼,“娘子可好生歇了心思,小风这样伶俐的人儿,难道懂不得娘子的暗示。”
杜有衡闻言也不恼她,只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最是舒心不过。似乎秀容配小风,还不错哦。
好不容易捱到了元宵节那日,杜有衡十分的兴奋。起早用了元宵,并着面蚕,碗里那绿油油的绿豆粉羹,躺着几颗珠圆玉润、白白嫩嫩的糯米团子。
到了晚间,杜有衡亲自选了件宝相花纹的红翻领绿色长袍样式的胡服,脚上着了一双圆头的革靴。
今儿个是放夜,听说圣人还特地搭建了灯楼,朱雀大街的两旁更是罗列着美轮美奂的灯树,听说望城楼今儿个还安排了舞伎,好生热闹呢。
永兴坊更是推出了免费的茶水、酒品和果品,还有应季的鲜花。
杜有衡神态放松的走在朱雀大街上,细腻的眉眼间全是慵懒之色。她今儿个难得没有化妆,只略略擦了面脂,吊了个眉。
她的面颊只是略显丰腴,整个面容水水润润的,芙蓉面似桃花。
不远处的望城楼上吊着个郎君,眉若远山,唇色朱红。穿着件联珠团窠纹的幞头袍衫,挂着一条几何纹的巾子,他的容色极盛,万千琉璃灯火不及他的眼角翩跹。
此刻他手上挂着一小只精巧的酒杯,里面醇厚的葡萄酒汁。他那双凤眸眼尾上挑,吊儿郎当的看着远处不施粉黛的小娘子,娇憨纯真的模样儿,可真是招人疼。
杜有衡欣赏着花灯,她喜欢上了一只杜若的花灯,随手买了下来,笑眯眯地给小风拿着,“配着的,和你身上的杜若巾子。”
小风接过,面上动了动,道谢。
郎君眯了眯眼眸,灯火阑珊处,她和那个小厮怎的谈得甚欢的模样?杜若,杜若是有情的花。
朱雀大街的尽头远远行来一支马队,领头的郎君着紫色的澜袍,配着佩鱼的带子。杜有衡远远瞧见,饱满的樱桃小嘴儿勾了一抹愉悦的弧度,只是手心到底是濡湿了一些。
今儿个她的行为大胆了一些,可是若不赌一赌她又如何能够甘心呢?她记得前世就是从闻人书鸿进京的开始,一步一步,杜家走进了深渊。
杜有衡随着人流退到朱雀大街旁边,这一位陇右节度使兼领河西节度使,意气风发的模样,他身后的一辆辆牛车上,全是吐蕃议和进献的美酒、珍品。朱雀大街上车马有些拥堵,这位紫色澜袍的青年只好下了马。
他的气度仪态都是十分的好,娘子们除了惊叹吐蕃的风物,却也大胆的往他身上扔了自个儿的汗巾子或者簪花,表达着倾慕。
杜有衡遗憾地摇了摇头,这样好的郎君,上一世竟是那样的际遇,真是令人唏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