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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裁新衣

作者:青青绿萝裙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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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黄夫人携两个女儿来萱草堂请安。

    陈老太太自从中风,便很不耐烦见她们,在床上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就合上眼睛不理人了。

    程丹若翻译:“老太太说,夫人持家辛苦,若身体不适,不必这么早来。”

    “孝敬母亲是应该的。”黄夫人家教甚好,深知孝顺的重要性。当下便接过丫头多喜端来的药碗,亲试汤药,服侍陈老太太吃下。

    陈老太太意思意思,喝了两口,便问:“孝哥儿?”

    “昨儿收到他的信,道是下月考核,这月便不回来了。”黄夫人回答。

    陈老太太点头,摆摆手。

    “表婶,还是我来吧。”程丹若接过汤药,慢慢喂给老太太。

    黄夫人含笑应允,坐下汇报家中事务:“快到上巳节了,我想着给柔娘和婉娘做两身新衣裳。虽然老爷清廉,也不能叫人小瞧了陈家。”

    陈老太太看着如花美貌的两个孙女,微微点头,不甚清楚地交代:“及笄,你要上心……说人家。”

    话还未说完,两个姑娘便红着脸道:“孙女还想再陪老太太和太太两年。”

    这是应有之义,婆媳俩笑了笑,挥手示意她们下去。

    陈柔娘和陈婉娘对视一眼,羞答答地避到了旁边的屋里。

    程丹若没动,耐心喂药。

    陈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说:“丹娘……”的亲事。

    “老太太放心,柔娘和婉娘做几身,丹娘也做几身,我呀,是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的。”黄夫人一脸诚恳。

    程丹若不由弯起唇角,连忙福身道谢:“多谢表婶疼我。”

    黄夫人拍拍她的手,又道:“前些日子去露香园,顾太太送了我些藕粉,一会儿送来予母亲尝尝。若是吃得好,我便托人多弄些来。”

    “你有心了。”陈老太太紧绷的面孔终于放松。

    黄夫人忙道:“孝敬母亲是应该的。”

    婆媳俩其乐融融,程丹若心里却好一阵叹息。

    谁能想到,回到古代后,连藕粉都成了稀有物。

    露香园是上海名园之一,其主人是名士顾儒的后人。顾家是本地大族,族中亦有人为官,而顾太太便是族长的长媳,与黄夫人关系十分融洽。

    当然,不融洽也难。

    古代皇权不下乡,外放做官的又都是外地人,得和本地豪族打好关系,仕途方能顺畅。

    说回藕粉,此时的藕粉是露香园名产,外面都没得卖。而在另一个时空,要到清朝才能用钱买到,价值高达每斤纹银一两五六钱。

    然而,本朝非明非清,曰之夏,继承了元朝的江山。

    正好从五行上来说,夏属火,也和朱明对应。不过,此顾氏已非彼顾氏,露香园亦不是那个露香园了。

    也许,只有藕粉是一样的。

    陈老太太和黄夫人演完家庭和睦的戏码,今日的请安方算结束。

    程丹若送黄夫人出去。

    黄夫人和声和气:“上巳节快到了,你也别总闷在家里,同我们一道出去逛逛才好。”

    “多谢表婶惦记。”程丹若道谢。身在古代,一年到头能出门的日子不多,黄夫人没有拿捏,就是恩情。

    “你是个好孩子,放心。”黄夫人笑着说,像是暗示了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程丹若垂首未语。

    下午,绣娘便来量体裁衣了。

    江南纺织业发达,除了闻名天下的顾绣(露香园顾氏的儿媳所创),但凡敢做衣服的店铺,必有技艺出众的绣娘。

    春日说热不热,说冷不冷,正是穿绫罗的好时候。

    时下正流行十幅裙,“腰间细褶数十,行动如水纹,不无美秀”,花纹则以大小团花、飞雀、山水景为主。

    据说,京中流行浓艳之色,锦缎中夹杂金银丝线,光华灿烂。黄夫人曾提到过一种毛锦,是将雀毛织入缎内,华丽非常,让程丹若想起了贾宝玉的雀金裘。

    价格也很感人,每匹十二尺,值银五十余两。

    什么概念呢?如今年景不错,白米每斗价钱一百二十文,值银一钱,平民百姓犹且觉得贵。

    十钱等于一两,五十两就是五百余斗米。

    一斗米约十八斤。

    现代米价贱,三块钱一斤算好了,一匹布就是两万七。更不要说古代很多人根吃不上大米,论价值还得往上翻。

    这恐怕也只有国公府的少爷才穿得起。

    江南一带则偏好淡雅,绫罗以山水刺绣为主,对布料的工艺相对要求不高。然而即便如此,今天两位陈姑娘做里外两身衣裳,用的也不是极好的料子,也要花掉二、三十两银子。

    陈老爷一个月的俸禄是二十四石米,十斗为一石,所以按照米价,折银二十四两银子。

    虽然官员并不靠俸禄吃饭,但程丹若算完这一笔账,实在没脸也做一身这么贵的衣服。

    相较而言,棉布更合适。

    上海的标布是出了名的,此时的松江府亦然,且价格十分友好,最好的棉布每匹才二钱左右。里外做一身簇新的,加上人工费,大概在三钱银子上下。

    全天然的纯棉布,还有啥不满足的。

    黄夫人口中说什么“你这孩子也太见外了”,却没有丝毫让她改换的意思,只给了她一支珠花簪子作为补(奖)偿(赏)。

    夜里,程丹若在一小釜中煮纱布,顺便拈了线,盲打各种外科结。这是她穿越过来就没放下的基本功,一分钟轻轻松松一百个,且绝对平整牢固。

    单结、方结、三重结,一根棉线很快被用完。

    换只手继续。

    反正线这种东西,管够。

    紫苏和白芷早已习惯了自家主子的练习,只道是小习惯,并不当回事,专心为她做鞋。

    一面做,一面念叨。

    紫苏道:“姑娘也是,上巳节,夫人小姐们都一道踏青,她们眼睛多尖,穿身棉布衣裳去,怕是要被人耻笑。”

    “如今我一针一线都是取自陈家,人家不说,自己也得有数。”程丹若放下成结的棉线,用铜镊子捡起高温消毒后的纱布,放在干净的地方烘干,“还有柔娘和婉娘呢。”

    提起两位正牌姑娘,紫苏便不说话了。

    白芷纳好鞋底,递给她试穿:“姑娘试试。”

    程丹若套上,软而厚实,十分喜欢:“很好,就这样吧。”

    “明儿再绣上两朵花,串上珠子便更好了。”白芷犹豫了下,问,“其实,收小半寸……”

    “不。”程丹若知道,如今富裕人家已经开始缠脚,只是民间女子需要劳作,还没到这份上。但她是绝不可能自寻死

    路的:“此事今后不要再提。”

    她语气坚决,白芷动了动嘴唇,没敢再劝什么。

    程丹若将干透的纱布卷起来,用油纸包好,仔细放到药箱内。做完这些,她才叫两个丫鬟打水,洗漱睡觉。

    “你们也去歇着吧,我这里不用人。”她说。

    值夜是大户人家才有的规矩,白芷毫无意见,紫苏也乐得偷懒,应了一声,各自回屋休息。

    程丹若闩上门,放下帐子,钻进了被窝。

    两个丫鬟都想着她上巳节出去,邂逅个青年才俊,搞定终身大事,可她全然是冲着业务去的。

    出门踏青,女眷们难免有个扭伤、跌伤、头晕什么的,乃是她开展业务的最佳机会。

    其他大夫还不会和她抢生意。

    机会难得,她囿于内宅,几乎没有赚钱的办法,不能白白错过。

    阿弥陀佛,希望今年能结识几个有钱有身份的太太小姐,今后她若独立出去,也能凭借这份人脉混饭吃。

    *

    天一日日暖和起来,新衣裳也做好了。

    三月三那天,风和日丽,暖阳高照,众人的兴致都很高。

    服侍陈老太太吃药用饭后,程丹若随着黄夫人和两位姑娘一道,坐上马车,去郊外踏青游玩。

    《周礼》说:“女巫,掌岁时祓除衅浴。”

    也就是拔除不祥,以香熏草药沐浴的意思。流传到今日,便成了在水滨饮宴,采摘芳草。

    因有大量女眷出门,河边的芳草之地,早早用绢纱围出了步障。不好抛头露面的太太小姐们,就在这里头饮酒作乐。

    马车停在山下,两个丫鬟跳下车,搀扶黄夫人和两位陈姑娘下来。

    入目所及,已经看不见十五岁以上的男丁,来往的都是丫鬟、媳妇,最多夹杂一二童子。

    “陈太太。”吴知府的太太用官话招呼,熟稔地与黄夫人打招呼,“这是柔娘和婉娘吧,好久不见,出落得愈发好了。”

    两个陈姑娘恭敬地福身:“吴太太好。”

    “这是我家秋娘。”吴太太介绍身边十来岁的小姑娘。

    她上身是白绫对襟袄,下系一条浅绿缎子裙,发间插一支金镶宝石的草虫簪,娇俏可爱又不失贵气。

    “陈家姐姐好。”吴秋娘大大方方问好,说得也是一口流利的官话。

    两个陈姑娘还礼。

    吴太太携了黄夫人,两人一边说一边漫步,脸上都是难得的松快:“我瞧顾家的障子就在那边,我们也去打个招呼。”

    照理说,松江的地界上,管民政的属吴知府最大,管司法的就是陈老爷,两位领头的夫人不必对顾家这么客气。

    然而,留在老家的顾家族长虽然无官无职,却有个在朝中做吏部侍郎的弟弟。

    不好好巴结,还想升职加薪吗?

    顾家的帐子确实气派,程丹若连做衣服都不能的绢纱,就好像不要钱的纸,圈了好大一块地方。

    草坪上铺了席子,置了矮几和蒲团,丫鬟们来来去去,提着攒盒果盘,将这临时的野餐地拾掇得妥妥当当。

    “顾太太。”黄夫人热络地寒暄。

    “陈太太来了,快,这

    里坐。吴太太身体可好些了,这会儿子乍暖还寒的,最容易伤风,可得保重身子。”顾太太不愧是顾氏聘娶的宗妇,容貌不见得多美,社交本事却是一流,热情周到的寒暄引得两位太太都露出笑容。

    长辈们寒暄完,就轮到晚辈们见礼。

    陈柔娘、陈婉娘和吴秋娘问顾太太好,顾太太的两个女儿莲娘和兰娘再问黄夫人和吴太太好,而后姊妹们之间再互相行个平礼。

    一时间花团锦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