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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殿的角落,摆着一台洋钟,挂钟滴滴答答,声音很舒服。
头顶传来皇帝喜怒难辨的声音:“什么委屈,你倒是给朕听听。”
“臣僭越了。”程丹若的视线始终停留在眼前的金砖上,“微臣幼时,曾与邻家人争执,一支黄铜蝴蝶簪,十分漂亮,我问借来『插』戴,却笑话我是乡下丫头。臣少不事,与争执,两败俱伤。邻居怒而上门,要求我母亲赔礼歉。那时,我已经很害怕了,但母亲病危责骂我,反而与邻人大吵一架。”
的声音并不柔美动听,但吐字清晰,语气流畅,皇帝本来不屑一顾,可听着听着,忽而想起与荣安差不多大。
这下,反倒起了几分兴趣,未曾开口斥责。
旁边的石太监瞧见,默默咽回了喉咙的呵斥。
“邻人上门时,微臣便知错了,假使母亲喝骂,亦是我该受的,但却维护了自己的孩子。”程丹若,“对一个孩子来,没什么比父母爱在意的,公主误解了陛下,方才委屈至极,郁郁难解。”
皇帝沉『吟』:“误解?”
“是。”程丹若,“陛下千辛万苦,才替公主选得良人,想公主一生顺遂,安康喜乐。”
罢,忽觉似揣摩圣意的嫌疑,于是加了句,“天底下作儿的,谁不羡慕这样的父亲呢?”
皇帝面无表情,这点马屁实在不算什么。
“但公主一时心急,不曾识出拳拳父爱,误以为许嫁韩郎,是父亲不肯帮,这才委屈至极。”
这句话,是整盘棋局的关键。若非昨夜,程丹若亲耳旁听了他们父的争执,还未必能想到破局处。
想着,余光瞥向宝座上方。
果然,皇帝的脸『色』彻底缓和,眉间的阴云散去了。
侍立的石太监忍不住看一眼,暗暗称奇。只他才知,昨晚陛下回来,一夜辗转反侧,最后,和他了句心话。
“荣安太让朕伤心了。”皇帝,“完全辜负了朕对的宠爱。”
然后今天,这个小官,公主误解了陛下,公主最委屈的是父亲不肯帮。
皇帝会信吗?
当然。
他想起昨天夜,荣安公主问他,您是皇帝,不能为我破例吗?
比起儿忤逆,为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作为父亲,总归还是愿意是以为父母不疼,才难过得绝食。
他又想起儿小的时候,喜欢什么东,就会哀求“父皇,我要”,而他每次都,“你是朕最珍贵的孩子,只要朕的,都给你”。
荣安……是以为朕不疼了,不肯站在这边,才这般委屈的吗?
静默,程丹若又开口。
“公主的心结,在于委屈,委屈的源头,在于不知父亲爱为深远。因此想医此心病,最要紧的是让公主明白,陛下给了公主最好的——韩郎,足够好。”
这件事,必须从头到尾,都与谢玄英无关。
皇帝『露』出索『色』。
不得不,程丹若提供了一个的路:既然谢郎无论何都不可能,那么就算是没了韩郎,还别人,荣安永远都不会满足。
可,韩郎足够好呢?
毕竟已经赐婚,旨意亦已下发六部,皇帝并不想悔婚,也希望儿幸福。
假使儿能够想通,就是最好的。
“你可良策?”他问。
程丹若语气微赧,像是不大好意:“这,臣不敢妄言……”
皇帝不满:“吞吞吐吐什么?”
“陛下恕罪。”膝盖已经没知觉,但程丹若仍然竭力挺直腰身,“臣对病情较把握,对婚事……”
收紧喉咙,声音变得纤细,少感,“只能囫囵一了。”
皇帝听嗓音变化,终于像是个孩,知羞涩,也些恍然失笑——毕竟只是个姑娘,遂宽容:“无妨。”
程丹若:“陛下择选驸马,不可谓不周到,不详细,不尽心,可公主仍旧不为所动,会不会原因就在此处呢?”
这也是皇帝在意的,问:“何讲?”
“驸马是公主的驸马,是否是荣安公主的良人呢?”委婉暗示。
照理,作为执政十余的帝王,想法已经不会再轻易被他人左右了,被大臣牵着鼻子走的事,只出现在皇帝刚继位的时候。
但程丹若的话,非常服力。
自己和荣安公主岁数相仿,而皇帝又完全不了解少的心,乍听下,很难不信。
再者,这是人类共同的感情。
他为何偏爱柴贵妃?因为贵妃总是像民间夫妻一样,与他闲聊家事,偶尔埋怨撒娇,而庄嫔、顺嫔流,战战兢兢,一直视其为皇帝多过夫君。
当然了,重要的是,皇帝愿意这么相信。
他在选驸马一事上,费心费力,怎么肯承认选的不好?驸马肯定选得没错,问题只在于荣安拧了『性』子,误以为驸马是冲着公主来的,不是冲着本人,这才对谁都没兴趣。
一切都通了。
堵在皇帝心口的郁气,已经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他笑:“你们都是姑娘家,想来就是此了。”
“臣僭越了。”程丹若俯首,“还请陛下宽宥臣妄测上意。”
揣摩圣意是薛定谔的罪名,真要不懂上位者的想法,可以直接收拾包袱回老家种田去了。
皇帝见少,且是大臣,本不会与寻常宫人一般,当做奴婢看待,兼今这番话,解开他心的疑虑与气愤,修复了父情,不会真的怪罪。
“起来吧。”他叫起,又问,“既然你能解出病因,可能『药』到病除?”
好,程丹若跪得腿部血脉不畅,站都站不稳,他一,干脆又跌坐回去:“微臣不才,但尽全力。”
“好,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
得到了皇帝的准许,程丹若要做什么事,就方便得多。
尤其撷芳宫上下因为翠茎死,全都兔死狐悲,战战兢兢。大家都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让荣安公主常开口吃饭。
唯一比较棘手的是『奶』嬷嬷。
真心疼爱公主,数次想去恳求皇帝,让他成全公主的心事。所以最初,听到程丹若的吩咐,并不同意。
“公主是陛下最疼爱的儿,父哪隔夜仇的。”『奶』嬷嬷不以为意,“你多虑了。”
“确实,骨肉间,打折骨头连着筋。”程丹若先给予肯定,但又,“陛下阅人无数,既然选了韩郎,自是觉得韩郎合适,公主幼,一时想不通,要嬷嬷与分明白才好。”
『奶』嬷嬷不接话。
程丹若不动声『色』,逐次加码:“昨儿陛下,旨意已下,不嫁也得嫁。若公主想不明白,将来夫妻不睦,父又隔阂,子可怎么过?”
『奶』嬷嬷沉默了会儿,苦涩:“我是心疼公主,韩郎再好,能好过谢郎吗?”
你们就不能放过谢玄英那个倒霉蛋吗?
他除了长得美,又做错了什么?
程丹若『揉』『揉』额角,『色』:“公主已经是最金尊玉贵的人了,没谢郎,也是夏朝最尊贵的嫡公主,您是不是?”
“是这个理。”『奶』嬷嬷连连点头,“公主是皇后娘娘唯一的血脉,除却陛下,就是咱们公主最尊贵。”
着,眉眼间自然流『露』出傲气。
“我托大,句实话,景阳宫那边算什么?父亲不过是个教书匠,哪比得上先皇后国公后?而这全天下的儿郎,除了世代勋贵的谢郎,谁能配咱们公主?”
程丹若心头倏地一跳,抬起眼睑。
『奶』嬷嬷毫无所觉,还:“许家丫头我也见过,虽也是个出挑的,却不及公主天生贵气,终归差一筹!”
程丹若深吸了口气,掩去波澜:“我就问嬷嬷一句话,这夫妻间,是面子要紧,还是子要紧?”
“你这话是什么意?”『奶』嬷嬷的眼神犀利起来,警觉而探究。
“若是要面子,谢郎做夫君,当然羡煞旁人,但嬷嬷怎么就不为公主想一想?公主为他吃了多少苦头?”
程丹若反问,“为他茶饭不,为他生病受罪,为他与陛下生疏?我句难听的话,谢郎多亏是男人,假使是子,谁家会娶这样的媳『妇』?家宅不宁啊。”
这是『奶』嬷嬷未曾想过的,一时犹疑。
“再者,谢郎与公主是嫡亲的表兄妹,公公婆婆就是舅舅、舅母。换做别家,公主不必吃晨昏定省的苦,可谢家……”程丹若号准了脉,不疾不徐地,“行君臣礼,难免无情,为人诟病,行家礼,难要公主低头吗?”
『奶』嬷嬷是谢皇后的宫,后来放出去嫁人,养了孩子后才回来做公主的『奶』母,对婚姻自会。
吃过不少婆婆的亏,也清楚子过得好不好,不止看表面风光。条件再好的郎君,果对妻子冷言冷语拳脚相加,那子也是苦得拧出汁。
遂软和下来:“你的也不无理。”
“不是我的理,是陛下早就想着了。”程丹若不动声『色』,“您想想昨陛下过的话,可不是圣明天子语?”
『奶』嬷嬷登时无言。对程丹若戒心,并不深信,然则昨晚上,自己亲耳听到了皇帝的话。
皇帝怎么可能害公主呢?连皇帝都这么了,事实兴许就是此。
圣明天子,不会出错,错的当然是这个深宫嬷嬷。
『奶』嬷嬷终于服软:“陛下所言甚是,老奴糊涂了。”
“您是关心则『乱』了。”程丹若贴地为开脱,又,“公主岁尚小,又长于深宫,可不是要靠您这样的心腹老人帮衬?眼下,公主快要出阁,今后不能常在陛下身边侍奉,若不尽快解开心结,修复父情,将来出宫……”
会心一击:“二公主也七、八岁了,是天真可爱的纪呢。”
没什么比这灵的了。
『奶』嬷嬷立时:“老奴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