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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木岭横亘在位于冥界深处的地狱的外围,将地狱与鬼族生活的地区隔绝开来。
恶灵都是要下地狱的,但众多恶灵恶的程度不尽相同,有些恶行不重的,以及一些认罪悔改态度良好、在地狱服刑期间表现优异的,经冥府裁决判定后,可能被流放于荒木岭度过一世,再进入轮回,转世投胎。
为了避免流放的恶灵外逃,也为了避免外部对他们造成影响,自冥界存在之初,荒木岭周围便设有结界屏障,进出都极困难,另布有禁飞法阵,使其上空成为飞行禁区。
荒木岭是一座面积广大的山脉,所谓“荒木”,并非指山上光秃秃连树木都没有,倒可以理解为荒凉得除了树木再没多少别的东西。对于恶灵来说,荒木岭可以被视为另一座条件好一些、拥有很大程度的自由的监狱。在其间生存并不容易,但是和地狱相比,这里几乎算得上是天堂。对于鬼族百姓来说,荒木岭则是地狱之外又一座确保他们安全的天然围墙。
历史上从地狱里越狱后选择绕过荒木岭逃走的恶灵,绝大多数都被冥军抓获或击毙,极少数侥幸避过追捕的,也都饿死、累死在路上,没有一个能越过荒木岭这道屏障真正逃出生天。
虽然越狱后想要摆脱追捕生存下去相当不易,不过对于恶灵来说,越狱的第一步其实才是最大的难点——如何从地狱中脱逃。地狱的主体并非建筑,而是在冥界初开之时便自然存在的。其坚固程度比神族的天牢犹有过之,而恶灵的实力显然远远无法与曾被关押在天牢内的麒甲衣等人相比,所以,恶灵想要突破地狱的封锁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然而,在漫长的历史中,地狱的某一部分突然无故坍塌的情况却有数次发生,可谓不攻自破。每一次出现这样的事情,随后世间总有异象发生,而这些异象,都连接着某种形式的灾难。
这一次,恶灵的计划刚巧赶上又有一层地狱无缘无故地出现了缺口,使它们的越狱成为了可能。
这大概就是鬼族内部惶惶不安的真正原因——他们并不担心那些逃走的恶灵会对冥界造成多少损害,只要他们动用足够的人力、花上一定的时间,总能把它们抓回来。然而,他们早已深信,地狱每有破损,便是将有大变发生的凶兆。
暗中组织这一次越狱的恶灵是个聪明的家伙,它明知逃不掉便索性不逃,越狱成功后带领手下强闯结界,试图进入荒木岭。成功的先例极少,但它以缜密的计划为基础,在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后竟然成功了。
不得不说这家伙的心机和城府的确了得,之前的越狱者悉数失败的教训对它却是宝贵的经验,它分析其中根本原因在于它们急于求成又异想天开。它深知,成功越狱已然极难,之后摆脱追捕更是几乎不可能。同时,个体目标虽小,但力分则弱,四散逃跑在冥府铺天盖地的缉捕大网之下哪里有机会。因此,它果断地否决了手下们越狱之后便亡命天涯的建议。地狱中的煎熬它再也忍受不了,可即便如此它也没有失去理智和冷静,并不奢望逃得生天、海阔天空,在它看来,躲藏在荒木岭中是它唯一的活命机会,而将众多手下绑在一起为自己提供助力,则能让这机会变得更大。
它成功的希望,建立在冥界关于荒木岭的一条特殊规定之上。
为了让流放的恶灵能安心并放心地在荒木岭中度过一世清苦却平静的生活,进而将这些灵魂最大限度地净化,使其获得较好的转世,冥界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定下法律,禁止鬼族军队踏入荒木岭半步。公允地说,这是条比较人性化、讲究“灵权”的法律,但它有一个弊端:哪怕明知越狱恶灵藏身其中,冥军却只能干着急出不了力。
这弊端显现的概率极低,可偏偏这一次成为了现实。
以前出现类似的情况时,冥府都只能派少数并非来自军方系统的高手进入荒木岭追捕逃犯,既能达到目的又不违反法律。但这次形势有所不同,闯过结界进入荒木岭后,恶灵头目仍有上千个手下,这数量前所未有。
鬼族不能与神族和魔族相比,除去军队外,并没有那么多高手,更承受不起高手的折损。头目盼望冥府能够因高手数量不足,亦怕追捕过程中要承受不小的人员伤亡,而任其自生自灭。这想法变为现实的可能性不大,但头目有信心凭借手下的数量优势杀掉几个追进荒木岭的鬼族高手,那时冥府感受到压力,这可能性就会增加。退一万步讲,就算它的手下全死光,它在偌大的荒木岭中躲藏一辈子也不是没可能。
鬼族的顾虑它猜到了,可它没料到的是,鬼族官方这一次表现得也相当聪明,竟然悬赏邀请各界好手前来对付它们这些逃犯,开出的价码相当不低。有钱能使鬼推磨,鬼族相信有钱也能使人捉鬼——在人类的理解中,“鬼”指的正是这些亡灵。
如果一件事情可以不费力气而靠花钱就能解决,那么这件事情就算不上太棘手。
不过鬼族这次的如意算盘打得并不响,赏金确实不低,却没什么人前来。
要知道,地狱是任谁想起来都会不寒而栗的地方,能从地狱越狱的主儿自然不会是轻易能够对付的。关键是,鬼族以外,即便身经百战的好手,此前也不会有过对付恶灵的经验,没有经验心下就会忐忑,一个未知的神秘对手便可能令人踟蹰,几百个、上千个未知的神秘对手就足以令人望而却步了。钱固然重要,可要钱不要命就没必要了。再说,真正的高手也不会屑于去对付小小的恶灵,更不是可以用金钱去驱使的。而实力不够高的人就要好生掂量了——自己能不能挣到钱,挣到了还有没有命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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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木岭南麓的荒木镇,是整座山脉周围唯一的市镇。
通过曲魂庵的界门,陈尔诺等六人来到冥界荒木岭东边的一座冥军兵营外,被守军告知所有追剿恶灵者都要先到荒木镇登记。
冥界在荒木岭外的四个方向各设一座兵营,其中以南方兵营驻军数量最多。驻军多了,便为餐馆、酒肆、商铺、广义或狭义的发廊等服务行业的存在提供了土壤,另一方面随军家属、子女需要就业、就学和就医,住房等方面更需要安置,久而久之,人越聚越多便形成了荒木镇。
同一界内的移动,无法靠界门完成,对六人来说省时比省力重要,于是选择了飞向荒木镇。
陈尔诺和曲魂庵都是凭空御气飞行。林仙仙袍飘飘地负手站在仙剑上御剑飞行。伊乱传芳可不像他那么臭美,半靠半躺在一张优雅精致可坐可卧的贵妃榻上,由她祭出的御空法宝——一朵巨大牡丹花托着飞行,她美目半闭、玉手托腮,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慵懒媚态。嗡嗡则背生蝉翼般纤薄透明的两对翅膀,原来她衣服背部的缝隙便是为翅膀伸缩而预留的。她飞行时翅膀高速振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太阳神翼是好东西,只是由暴岩来用很有小马拉大车的感觉,好比鸥隼的双翼再利于飞翔,若把它们安装在鸵鸟身上也是无用。看着他像只巨大而笨拙的山鸡般使劲扑腾,最多不过飞起数丈便落地砸坑,曲魂庵和林仙只好为他绑上绳索,一人抓着绳索一端带着他飞行。这时就体现出好东西的一分钱一分货来了:二人拖拽着这样一个沉重庞大的身躯,却因其背负太阳神翼而并不如何费力。
飞行是战神入门级的必修课,只要神力级别足够。这是陈尔诺自老三、老五等人处学会飞行技巧后第一次真正实践,初时尚显生涩,飞着飞着熟练起来,后半程甚至可以替换修为不及曲魂庵的林仙来帮助暴岩。神族飞行,不似嗡嗡那样的精灵消耗的是肌体力量,而是消耗内在的神力。陈尔诺修炼日浅,首次飞行几乎耗尽了他的神气,可一落地,呼吸吐纳过后便觉神力以很快的速度在恢复,这般消耗再恢复,对神力的提升大有好处。
到达目的地后,除了一直实打实地扇动翅膀的嗡嗡稍显疲惫,以及第一次升入高空的暴岩因恐高而脸色惨白外,其他人的状态都不错。
荒木岭上空禁止飞行,从东部兵营到荒木镇这一路,众人实际上是沿着结界外围在飞。陈尔诺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围绕荒木岭的结界所带来的能量波动,可以判断出这个结界是十分坚固厚实的。任何防御设施都难免有百密一疏的缺口,结界也不例外,少许恶灵找到缝隙进入荒木岭不是没可能,但他相当怀疑数以百千计的恶灵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到荒木镇数百里的路程,用飞的只花了一个时辰。
进了镇子,陈尔诺先找了家餐馆请大家吃了早餐。这次任务,既为修炼也是考验,特别部队虽然成立了,可还没有得到神族的正式任命和认可,换言之现在还没得到神族官方颁发的“行动执照”,顶多算试用期,因此还拿不到神族的饷银、吃不到神族的皇粮。请客用的是陈尔诺临出发前用人类货币从隐那里换的神币,没有多少,好在这里是冥界的穷乡僻壤,物价比山海州那样的妖界大都市低得多,一餐饭他还请得起。伊乱传芳那家伙请客上瘾,本来还想抢着结账,不过她的腰包虽比陈尔诺的鼓得多,可店家不收妖币,她再有钱也花不出去。
基本上,一个种族的货币在各界间的流通性和重要性,取决于该种族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实力。妖界和冥界同属下三界,妖族和鬼族的交流也较频繁,在鬼族大中城市里妖币也是可以直接用来消费的,但到了这偏远小镇中,人家除了鬼族的冥币便只认神币。可见,神族强大,神族的货币也跟着牛气。
饭后六人找到登记处,填写了身份资料。负责的鬼族军官看过陈尔诺递给他的特别部队临时令牌后,给六人各发了一块灵石和一套几十枚的收魂袋。只要输入元气,便可从灵石中调出全部越狱逃犯的资料,而收魂袋,则用来暂时拘押被抓获的恶灵。每个收魂袋不过荷包大小,却能收纳一个恶灵,而且不增份量,可以大大减轻捕手的负担。
追捕越狱的恶灵,鬼族只对数量,不问生死。对于恶灵来说,被击毙或被活捉差别不大,反正从地狱越狱会被处以极刑,无非是早死或是晚死几天的问题。这也是它们一定会玩命抵抗的原因。
地狱中关押的每一个恶灵,脖子上都戴有一个冥府特制的项圈,除非有钥匙,否则只要恶灵还活着便无法将其取下。对于捕手来说,当场击毙逃犯再带回其项圈作为证明无疑是风险更小、负担更轻的选择。问题是陈尔诺这个捕手很穷,带回一个活的逃犯可比击毙一个逃犯获得的赏金更高,因此他决定在不危及伙伴们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生擒活捉在逃恶灵。
鬼族军官打开了结界上的出入口,待六人进入后再重新将其关闭。
进入结界,望着眼前高耸的荒木岭,陈尔诺突然想到了他的好兄弟——电玩高手米库。他觉得自己这第一个任务的性质总结起来与米库常玩的角色扮演类游戏的精要差不多,无非就是打怪、练功、升级、赚金币。
在摇摇头甩掉荒诞念头之后,陈尔诺将心思放在分析他们即将打的“怪”的实力上面来。能够拥有“地狱”这么可怕的名字,那些地府监牢绝对不会是可以轻易脱逃的地方,可另一方面,他无论如何想象,也得不出区区恶灵会具备很强实力的结论。
“无论善灵还是恶灵,都只是人类死后的亡灵,虽然成为灵体后会有所变异,但能力不会比生前的本体强大太多。区别只在于,善灵拥有和本体完全一致的外在形貌和内在心智,而恶灵的外形则是奇形怪状的,这也是对它们的惩罚。但凡事皆有利弊,外形的变化有时也会给恶灵带来特殊的能力。”身为死神的曲魂庵显然是六人中对亡灵了解最多的,他分析道,“人类的数量在不断的高速增加,即便将人均寿命增长、死亡率降低等因素考虑在内,每一年死亡的数量仍较前一年为多。可是,我们灵界中善灵的数量已经保持了很多年的稳定,那么每一年多出来的亡灵自然是下了地狱。唉,人类文明已称得上高度发达,可人类的灵魂却堕落至无可再低,善灵在亡灵中所占比例越来越小,恶灵的数量却以与人口增长同步甚至更快的速度在增加着。所以,这一次有这么多逃犯,并不是因为它们的实力很强,更不是因为地狱的守备很弱,其根本原因其实相当简单——地狱的承载能力终究是有限度的,而水满则溢啊。”
其他人听了还好,甚至林仙对人类的感情也没有多深:他父母都是仙人,他是生而为仙,并非以人类之身修炼成仙。唯独陈尔诺听了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在觉醒为神之前,他可是以人类的身份在人间生活了二十年啊。他暗自叹息:难道人类已经堕落到灵魂中的污秽连面积广大的地狱都无法承受的地步了吗?
曲魂庵对恶灵有所了解,却还未亲眼见过。面对高大的山岭、广袤的森林,人员分散开来自然发现恶灵的几率更大,但在与之交手、进而实际掌握其实力高低之前,陈尔诺谨慎地选择了六人聚拢前进,慢慢搜索。
山上无路,林木又极茂密,六人只能以纵队前行。为了避免与恶灵遭遇时尖兵猝不及防下受到伤害,陈尔诺安排暴岩走在最前面,作为钢筋铁骨的岩怪一族中的佼佼者,恶灵是绝伤不了他的。身为队长的陈尔诺紧随其后,一旦遇到恶灵,在暴岩承受了对方的第一波攻击后,他会第一个出手反击。他身后是曲魂庵、嗡嗡和伊乱传芳。实力强大的曲魂庵和伊乱传芳将战力最低的嗡嗡夹在中间,足以确保她的安全,同时两人分别负责队伍左右两侧的防御。林仙则仗剑殿后。
他们上山之后,一位黑衣女子同样通过了鬼族军官的核查,登记注册后进入结界,在他们身后数里的距离跟随。六人谁都没有发现后面吊着的“尾巴”,并非实力不济,事实上倘若全力动手过招,伊乱传芳与黑衣女之间的胜负大概是五五之数,曲魂庵可能可能还要稍胜她一些。只不过,黑衣女天生具备极其敏锐的视力和感知力,能够在既不虞跟丢目标又不会被发现的安全距离远远尾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