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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没有如金色蜥蜴所料那般“坐不住”,坐不住的是龙禋。不,她哪里有工夫去坐,事实上,她倒是快站不住了。
十镇所在之地,名为神华城,乃是神族第一大城市,占地面积和辖区人口甚至均在位于天界的都城之上。神华城由俯视为同心正方形的内城和外城组成,城市的中心点上,是高耸入云的、连接灵界和天界的通道——通天塔。
冷兵器作战,部队按特长和任务可分三种:守城部队、攻城部队、野战部队。战神十镇之中,内五镇为守城部队,外五镇为攻城部队,而内外十镇皆可为野战部队。
内五镇驻扎在内城里。其中,第五镇五行主土,其营区绕通天塔一周成一封闭圆环,第一至四镇的营区则在第五镇营区外再组成一个更大的圆环,四镇两两相连。大圆环被四镇等分,第一镇五行属金在西、第二阵五行属木在东、第三镇五行属水在北、第四镇五行属火在南,各守九十度扇面。如此,对至关重要的通天塔形成密不透风的双层保护。
外五镇则驻扎在神华城外,各筑坚城拱卫四大城门:侧重陆战的第六镇在西门外的平原,侧重水战的第七镇在东门外的河边,侧重空战的第八镇在北门外的山上,擅长情报搜集、侦察标绘、处突搜救的第九镇和拥有特种作战和非常规打击手段的第十镇属于快速机动部队,前后纵列共守最大的正门——南门。
神华城内、外城墙间的外城,则是神族百姓生活的区域。非战时,外城治安和防务由普通战神部队负责,十镇并不插手。
神华城内城里,光内五镇驻军,总兵力便接近二十万。而外城面积更是广大得多,有超过一千万神族百姓生活其间。由此可以想见整座神华城的庞大,事实上,它不仅仅是神族,更是包括人类世界在内的各族各界中,首屈一指的超级城市。要知道,神族的数量远少于人类,但单一个体所需的生活空间和同类型建筑物的规模都要大得多,人界的一座都市若想与此城比拼庞大和繁华,少说也需要一亿居民。
作为一位忠诚的神族战士,同时又是土生土长的神华城本地人,龙禋以往也为这座城市的恢宏壮丽而自豪。然而此刻,她却巴不得它小一点、再小一点。
城内禁飞,任何人形指挥种族凭自身能力、由坐骑驮负或驾驭法宝等方式的飞行一律被禁止。事实上在非战时,外五镇营区所拱卫的广大范围,都是禁飞区。
龙禋自己不能施展飞行能力,她那善飞不善走的坐骑——被金色蜥蜴所钟情的白色应龙——亦无用武之地。此刻,她多么希望化身为那只傻兮兮的军鸽或那只凶巴巴的鹦鹉,那样,就可早一刻赶到隐大人处。这城市太大,她所在的第一镇在内城正西,所要去的第十镇却在城外正南,而且是离城最远的一镇,她身法再快,也恨距离太长。
于是她刚出邪王府,脚下不停步手中已取出通讯灵石,通知正在营区正门处查哨的刜剒自己要去第十镇,要他为她准备快马。
她一路狂奔到营门口,只见一大团足有马车车厢大小的花束正挡在营门外,那花束十分巨大,或该称其为“花树”才对。营门宽大,花束挡不了多少,但它戳于正中却太也碍事。哨兵为何不管?龙禋心中自有答案。
门两旁的一众哨兵都神情尴尬,门外已手牵马缰等候的刜剒和不知龙禋今晚本要加班而驾车前来接她下班回府的家臣龙将,看到龙禋后也都是满脸无奈。显然,“花树挡门”这类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
那“花树”居然还会移动,龙禋跑向哪边,它便挡向哪里!
然而龙禋身法何等快捷,它挡到的只能是她留下的残影,本体早闪出门外,连一根发丝、一片衣襟都不会让它碰到!
“花树”后面的人急了,推开“花树”露出“真身”——却是“太子”殿下。
他的确是皇子。神皇玄武不近女色自然没有子嗣,十几年前突然心血来潮在天界民间挑选义子,结果挑来选去弄了这么一位。
他本是个纨绔子弟,后父母双亡家道败落,曾经一掷千金买来的名贵玩物被他低价当了个干净,曾经对他投怀送抱的姑娘们早纷纷不知去向。家族生意本就有欠款未还,他又改不了流连赌场、欢场的毛病,所欠赌资、嫖资甚至毒资越来越多,他只好拆东墙补西墙。正规的银号、前店哪里肯冒极大风险放款给顶着极差信誉的他?他只好去找地下-钱庄。然而西墙还易补、东墙却难拆,别说高到离谱的利钱,就是本金他也还不起啊。但人家也没指望他还钱,甚至希望他不会突然转性、奋发图强赚了钱来还贷——他家的祖宅面积、设计、材料、工艺、位置、风水俱佳,不知惹得多少人心馋眼热,却无机会将其吞下。别说人家有抵押契约为凭证,就算动粗强抢,群党无踪、家丁散尽的他势单力孤,又能拿人多势大、半潜地下、头顶阴影、背靠大树的地下-钱庄如何呢?何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在极中诚信、拖欠农民工工钱都会被判刑的神界,他便是到衙门去告状也注定告不赢——开地下-钱庄的必然不是善男信女,可你有脑子的话别借啊!既然借了,就得按合同办。
没了钱又失了房,他眼看着就活不下去了,偏偏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了脑袋,而且那恐怕是天字第一号的大馅饼。谁也搞不清神皇为何对这么个心性本事二流、祸害自己一流、祸害别人超一流的家伙情有独钟。当初曾有人猜测,或许他身具某种旁人无法发觉和发掘的潜质?毕竟没人敢说自己的眼光胜过神皇吧?可十几年下来,他的变化只是从纨绔公子变成了纨绔皇子,那纨绔的程度直线上升,纨绔的内容翻着翻地增加,纨绔的境界天、灵、神三界无人可望其项背。然而,神皇都没意见,还乐呵呵地看着,旁人谁能管得了他?
不过,皇子是皇子,却不是太子。他被封为“越王”,但没有被立为皇储。所谓“太子殿下”,只是大家暗地里对他的讽刺罢了:他为人太狂,真当自己是太子之尊吗?他行事太过,真以为自己有太子权柄吗?他花费太巨,真按太子标准索要钱粮吗?还有他手下爪牙太过跋扈,他们真把自己当太子东宫属官了吗?
神皇没有立他为太子,除了他这一党,神族无人不希望永远不要立他。然而,玄武得先皇禅位,他自己看起来却是没兴趣效仿的,如此,伪太子便有可能变成真太子。毕竟玄武还没有第二个义子,那么只要立储,甭管按什么标准,立长还是立贤,候选人都只有他一个。于是乎,在“太子殿下”看来,自己真正坐上太子之位,只是个时间问题。
当太子的好处说之不尽,其中之一,便是神族太子可以进入神族军营。而他现在虽是皇子,但无军职,若是不为公干,便不得擅入十镇营区。
他爱财宝、爱古玩、爱封地,爱美女、爱美食、爱美酒,爱要风得风的权势、爱谀词环绕的虚荣、爱前呼后拥的威风……或许,他多多少少也爱给了他这一切的“父皇”。然而,他现下最爱的,却只两样:让他日思夜想的储位和让他魂牵梦绕的龙禋。
龙禋不知多少次后悔自己去天界参加了那次会议。这也是任劳任怨的她,对邪王魇最大的不满:正是他这主将偷懒,称病不去,她这副将才不得不代其劳。结果,“太子”第一次看见了她便走不动路了,她当时便觉不妙。果然,一年多来,太子一直纠缠自己,每隔一段时间便从天界来到神界,各种堵门口、扒窗台、蹲墙根,诉衷肠、请吃饭、送礼物……当然,龙禋决不会让他踏入自己府门和第一镇营门半步,更不会让他看见不该看的、听见不该听的、碰触不该碰触的。他的“衷肠”,龙禋绝不容他诉完,也从未吃过他一粒米、拿过他一分钱。但是,她越拒绝,他就越来劲,穷追不舍、死缠烂打,让龙禋不胜其烦。他对她是一见倾心,她对他是一见恶心。
现在,他又来恶心自己了。
若在平常,以龙禋温婉的性子,对这个怎么说也是皇子的家伙会给三分尊重、留三分情面,多半会硬着头皮迎上去,在他的死皮赖脸尚在自己忍耐范围内时,好言相劝他死心回去。但是现在,她哪有工夫听他罗唣,哪有心情容他纠缠。
龙禋脚尖用力点地,身子腾空跃起,又高又远地向外飘去。身为多年战友,刜剒哪能连这点默契都没有,会意之下一拉一脱缰绳、一拍一送马臀,所牵战马便发足狂奔。刜剒将其速度、方向控制得极好,龙禋身子下落,刚好坐上马鞍。
“亲亲宝贝儿!你到哪里去?为何这般匆忙?出了什么要紧事?我可帮你啊!”太子也早奔向了自己的马,一边上马一边喊道。
哪个是亲亲宝贝儿?哪个又愿做你的亲亲宝贝儿!
龙禋耳音了得,听出他要骑马追来。他骑术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但作为一个素喜飞鹰走狗之辈,倒也不一定差了。何况,皇子所骑定是宝马,速度必然极快。可她怎能让他追上?
自己开口,刜剒定然照办,但他是现役军官,得罪皇子可多有不便。若是龙将那便无妨,他只是自己家将并无职司,不走仕途不求升迁,太子若还想追求龙禋,便也不敢为难她视如手足的家臣家将。
于是,龙禋头也不回,开口叫到:“龙将,替我挡住后面。哪个若敢强行跟来,给本小姐杀了便是!”
“是!”对龙禋的吩咐,龙将根本不会有一丝犹豫,莫说一皇子,便是神皇、魔君,龙禋让杀也统统杀了!
龙将纵身跃出,挡在龙禋和太子之间的路上,手按刀柄对已然上马驰来的太子朗声道:“我家小姐有令——追赶者死!殿下莫要用千金之躯的贵体来试小人一钱不值的劣刀锋利与否。”
太子身后十余随从,对龙将或怒骂或怒喝,只等主子一声令下便群起而攻。龙将神色自若,全然不理。
刜剒为龙禋所选的乃是上等独角兽,奔行如飞,速度几不下于天马飞行之快,这会儿已去得远了,龙将再一阻拦,连人带马都已瞧不见影踪,再追也是徒劳。于是,太子也不言语,虽有万般不舍也只得狠狠瞪了龙将一眼便转身离去,连随从都不管,“花树”自是不要了的。
一众随从跟随主子而去,几个拖后的,仍不忘对龙将骂骂咧咧。
刜剒对准几人一声暴喝:“军营重地,休得喧哗!”
强横的神气随话音而至,震得几人东倒西歪头晕目眩。这都是狐假虎威之辈,主子都已走远,哪里还敢逞强?甩下几双恶狠狠的眼神,便落荒而逃。龙将从刜剒处听说龙禋要去见隐大人,便向刜剒告辞,驾马车驶往第十镇。
“不错,不错……”刜剒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那束“花树”上,吩咐道,“邪王大人说过,‘浪费是可耻的’,来几个兵,把这些花抬到你们警卫营,在厕所外面刨坑栽下,美化环境、净化空气嘛……”
几个卫兵撸胳膊挽袖子就来搬花。
其中一个笑嘻嘻地问:“将军,花这么多,要不要分一些栽到猪圈之类的地方?”
“不错不错,这主意不错。”刜剒赞许道,“陶冶陶冶猪的情操,或许猪肉也会变得更加可口。”
又一个兵笑道:“就是。这花咱们龙将军肯定是不要的,那么猪送的花,就送给猪好了。”
见刜剒闻言脸现不快之色,旁边一个兵忙用手肘捅捅那兵道:“别胡说八道……”
刜剒指着那兵骂道:“不许污蔑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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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白衣,一骑白马,外在不落纤尘,内里尘心大乱。
龙禋全凭感觉策马疾驰,已好似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她心中百转千会,思绪万缕全都缠绕在那生死未卜的人身上。
神华城内修有多条仅供军方使用的快速路通往城外,龙禋便是策马自南边的一条快速通道出了城。
快马再加疾鞭,终于让她到达了驻扎着第十镇主力的要塞。龙禋曾去过隐的主将府,和自己主将的邪王府相比那里堪称简陋。而且,虽然已到晚膳时间,但她十分确信隐没有回府,而是仍在主将帅帐中工作。从这个角度讲,隐大人绝对值得尊重,事实上,他也的确是龙禋最敬重的主将之一。然而此刻,她却对他微有埋怨甚至可说是怨怼之意——
就算是隐,也做不到预测未来,能未卜先知魔将现世并以击杀那人为任务。可是……以隐对他异常重视的态度看,隐一定了解很多旁人所不了解的内容,其中核心会是什么?是他在特殊才能上具备极大潜力?是某种内幕或秘密?不论是什么,既然他值得被重视,隐就不该轻易让他涉险。就算为了让他得到锻炼和成长,也该派高手同行或暗中加以保护。你第十镇诸将没空吗?我第一镇龙禋愿意代效其劳啊!龙禋不会低估任何能够被魔君授予魔将称号的魔族的实力,那绝对是凌驾于战神副将之上、与主将位于同一层面的超强存在。不过……魔将再强终究只是、也只有一条性命,自己打他不过,可是,豁出一条命去拼难道便当真救那人不下、护那人不周吗?
便是这心急如焚的时刻,龙禋仍觉纵马在城池中狂奔无妨,驰入中军大营却太不成体统。她等不及战马停稳四蹄,一拉缰绳,在独角兽仍在降速奔驰中之时,她便已翻身下马。换了一般人,惯性足以让其摔个七荤八素,她却全不受影响,一脚刚一沾地,另一脚已向前跨出,毫无停顿地快步进了营门。至于战马则不用她费心,自有人来照料。那雪白的独角兽颇为神骏,此时却早已气喘吁吁。若在平时,龙禋可舍不得如此不恤马力、劳累马儿。而且她也定会温柔地抱住马头,用自己的脸庞贴上去亲昵一番,再摸一摸它的独角,如此来对它表示感激和喜爱之情。
虽然早得第一镇通知,但第十镇官兵却料不到龙禋会以这种方式前来。她这火急火燎的架势与她在所有人心目中温婉恬淡的印象严重不符,一众卫兵固然是看得目瞪口呆,连手中握着一柄横刀、脚下趴着一只花猫、正负责看守中军营门的主将亲兵队队长北唐集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龙禋眨眼间去得远了。一名亲兵将手中的环首刀交给同伴,自己过去牵马,边走边念叨:“要说年轻貌美、温柔可人,龙大人和咱们汝嫣大人那是战神中最顶尖的人物,姐俩肩靠肩、手挽手,头平齐、脚并拢,再没第三个及得上。霜练大人美则美矣,岁数太老——啊哟,我是说她……年纪……不小。她那是成熟美艳,和青春美好不是一回事,算熟女诱惑而非少女诱人。‘不小美女’咱们暂且不提,单说两位小美女,谁更出色实在难言,真个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冬虫夏草半斤八两。然而,若说举止得体、言行有礼,适才龙大人却略显不够端庄,那么终究还是咱们汝嫣大人稍胜一筹……”
北唐集一直望着反常地有些失态的龙禋的背影出神,一直到花猫用爪子抓了抓他的裤管才回过神来,再不干涉的话,对聒噪已经忍无可忍的花猫恐怕生撕活嚼了那亲兵的心都有。
“废话怎么那么多?赶紧饮马、喂料,让马儿好好歇歇。”北唐集朝那亲兵一瞪眼,然后站好军姿继续为他的主将守好营门。
龙禋脚不随身、身不由心、心不过脑,越走越快,几乎在中军大营中奔跑起来,先后从正在提着一把镰刀清理路边绿化带中杂草的陈留菽,和正坐在停于帅帐外不远处的马车车辕上等候隐下班的千代幽舟身边经过。事实上,说“经过”并不贴切,龙禋虽非全速,但脚下已然快极,该说像一阵风般“掠过”才对。
陈留菽复姓陈留,单名一个菽字,表字仙才,除了是花匠头儿,在第十镇中他更负责管理所有瓦匠、木匠、铁匠和火药匠以及伙夫、马夫、邮夫和冰火夫。不过,他最爱的惟有拾掇花花草草,与花香、阳光和蜂蝶为伴。瓦匠、木匠、铁匠?他扛不动砖块、和不动泥灰,推不动刨子、拉不动锯子,抡不动大锤、捏不动火钳。当伙夫?大勺他端不起;当马夫?战马他惹不起;当邮夫?路程他跑不起。当然,当领导的未必非得身先士卒事必躬亲,可面对冰火夫他板不起面孔啊;面对火药匠?没这可能,他会离那些摆弄火药的家伙远远的——小命伤不起啊。
他母亲共产四子,他行三。据说他二哥陈留茽骁勇异常,能赤手生撕虎豹,目下正在神魔结界处的边防军服役,却不知他这文弱书生怎么来十镇参军了。若愚也是文士参军,但人家是能文能武,陈留菽貌似是只文不武。他生来聪慧,自幼博览群书。不,是饱读诗书——诗词礼乐、先人古典是他最爱,兵书将略、战册阵图却是碰都不碰的。这让同样极有文才却更具武功的父亲颇为头疼,老爷子可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典范。“武定乾坤”是不用提了,不过,这“天下”间有一件事却正是因为陈留菽的“提笔”而不得“安”,那就是这爷俩到底谁的文学修养更深、造诣更高、作品更妙。陈留菽文采飞扬、才藻艳逸,所作诗歌,或细腻雅致或大气磅礴,情感轻灵处浪漫活泼,心绪凝重处深邃诡谲。他自信在文才上不输任何人,当然,他莳花弄草的本事也不错。
身为级别不低的军官,不领士卒作战却提镰刀割草,旁人会觉尴尬,但他不会。他文人气、才子气、书呆子气太重,偏没有军人的锋锐阳刚之气——说得难听点,军人是该有些虎狼、肃杀之气的。尤其在第十镇这负责特种作战和攻坚作战的部队中,多得是善战又好战的主儿,不管是卓尔不群的鹤立鸡群,还是无可奈何的鸡望鹤腹,陈留菽绝对算是一朵奇葩。不过他才思敏捷,谈锋健锐,性格率真,龙禋和很多人一样挺喜欢这个大男孩的。
千代幽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起陈留茽生撕虎豹之事——那得看是什么虎什么豹,壁虎我也能撕!你有本事去撕四方神将白虎大人座下、四圣兽之一的那头白虎啊!人家都懒得撕你,打个喷嚏就把你轰魔界去啦……
坐在车辕上的她,腰间别着两支笔:一支书写用小楷硬毫笔和一支防身用亮银判官笔。她是第十镇的书记和塘报,掌管军中书信、记录、通讯等,书写工具自然是少不了的。但她自认为自己最重要的职务是主将的生活秘书,只不过这可不是隐的任命,而是她硬安给自己的头衔。所以,她主动承担了在隐大人每天散值前为他准备好这辆被她命名为“麤骉”的马车的任务。第十镇随时处于战备状态,人人能战敢战——好吧,或许该将陈留菽排除出此行列——人人兵器若无必要便从不离身,她虽不是一线战斗部队军官,但从没觉得自己应该是例外。关键时刻,谁说使惯了小楷硬毫笔的生活秘书就不能立时转换并进入角色,成为舞动亮银判官笔的警卫秘书?
说起来,隐大概是唯一一位喜欢使用马车而非坐骑的主将。虽说他的坐骑体形太小被称为宠物还差不多,但大多数将领级别的战神的坐骑都能够在平时以较小的形态生活,需要时再现出真身,甚至在千代幽舟身边趴着的那只白猫也是如此,却似乎从没有人见过隐的那头猞猁有过什么变化。相类似的,隐也是十位主将——不,是主、副、协、左、右十镇共五十位主要将领中唯一不会兵器幻化的。
不,连右将级别都能全数做到的事情他不应该做不到,只能说他太个性或者太自负了,完全无视兵器幻化会带来的威力提升,幻态武态全无分别同是一把单刀,当初他就是靠着这把普普通通的刀夺来第十镇主将之位的。真理不一定非得掌握在多数人手中,你们都这么干的事我偏不那么干……千代幽舟则觉得自己的主将太帅了、太有性格了,绝对和自己的心中偶像处于同一级别,为这样的人用硬毫笔当生活秘书是值得的,用判官笔当警卫秘书也是值得的。当然,如果不说内在性格只说外在相貌,那还是自己心中的那个他帅得多。
她复姓千代,名字却是后改的。她心中偶像、或者说梦中情人的名字是千乘虤舆,她便改名“麀舟”去对应“虤舆”。只是“麀字十分生僻,少有人能准确读出,因此在军中她的名字多被记作“千代幽舟”。偶像名中“虤”有双虎,她便取了小名“婋婋”。偶像字“虣虠”,她便给自己取了个表字“麜麎”,同理,多数时候会被同僚们写作“栗辰”。要知道,女子并非定要有表字,有也是许嫁时取字,也即所谓的“待字闺中”,她却未嫁而给自己取字,真是执著非常,恐怕除了心中偶像,她是不打算另嫁旁人的。
龙禋很尊重她的一片痴情,更敬重她的默默守候。
她与第十镇两位主要女将汝嫣裕衣和千代幽舟的私人关系都很不错。其实按照人族的思维和惯例,她与汝嫣裕衣的亲近不合逻辑:出现在红花周围的只能是绿叶,倘若两朵红花过分紧密地凑在一起,其结果往好听了说是争奇斗艳,往直白了说就是争风吃醋,往根本上说就是争夺养分——于花儿是养分,于女子便是资源。
两位神族美女自然都不会如此狭隘,而且龙禋没觉得自己需要什么资源,汝嫣裕衣更是视资源如粪土。不过,视男子如无物既是自重和矜持,也是自负和骄傲。一个坚守着自己的骄傲和底线的女子是值得尊敬的,然而近乎无限骄傲、将底线设得近乎无限高的女子,却又是不好接近的。其实,汝嫣裕衣能看得上眼的女子都不多,除了龙禋和自己镇中的千代幽舟,她便只和邻近的第九镇副将妙心交好。
第十镇是爷们的天下,高级军官中只有两位女子。汝嫣裕衣无疑更具诱惑力,而千代幽舟则胜在亲和力。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邻家小妹比美艳公主更亲切也更易亲近,即使是与汝嫣裕衣交往更紧密的龙禋,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若在平时,龙禋当然会停下来与陈留和千代打声招呼乃至寒暄几句,此刻却全然顾不上,只微微点头示意,算是胡乱招呼过了。千代幽舟只是有些惊讶,陈留菽却被疾速从自己身边闪过只留下如鬼魅般模糊的残影的她吓了一跳,手一哆嗦误割断好几根花茎。
他看了眼手中的镰刀,无奈叹道:“争速,争速,惊坏一方花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