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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木岭周围用来封锁亡灵的结界,对沈忱来说就像木栅栏一样脆弱。现在的问题是,两名鬼族巡逻兵误打误撞,竟然走到了自己在结界上破出的洞口处,眼看那缺口便要被他们发现。在沈忱看来,很难说自己和对方到底是哪边的运气比较差。
他猛地从藏身的灌木丛后蹿出,将身体像一支满弦强弓射出的羽箭般疾速弹出,穿过破洞,出现在结界外鬼卒的身后。两名鬼卒只觉眼前一花,根本瞧不清来者何人,便觉颈后一痛眼前一黑,就此昏了过去。
出手的神族瞬间便将刚刚还成手刀之势的双掌缩回了袖筒。他几乎一年四季穿着身上这件玄青色连帽雨披,现在戴上了兜帽和黝色口罩,再加上身法鬼魅、动作鬼祟,他倒比鬼卒更像鬼族。
对付两名小兵,沈忱当然不需要用到帮他破过无数门、起过无数窗、撬过无数锁、开过无数箱的撬棍,更不需要把这把藏在袖筒里的撬棍变成武态的伸缩破甲锥。
他姓沈名忱,表字枕妉,“枕”是“枕头”的“枕”,而“妉”,古同“媅”,表安乐之意,父亲自是希望他睡时香甜,醒时安乐。母亲还为他取了个小名,叫紞馾。“紞”,乃古时冠冕上用来系瑱的带子,而“馾”则为马名。有冠冕有名马,意富贵,这小名寄托了母亲对他的祝愿。然而,他身份隐秘,冕是不能冠的——太张扬;行事也隐秘,马是不能骑的——太招摇。
同伴之中,有个整天摇着折扇、商人打扮的无良家伙,却对他的表字另有一番解释:木字旁,表枕头、床榻,再加女字旁,这不是“睡女”之意吗?
那家伙还有个婆娘,虽然温良柔顺,但古灵精怪起来丝毫不逊她那“阴险狡诈”的男人,一般地令人头疼。她根据沈忱的小名,还有他身具的必杀刺、夜隐身、千里眼和顺风耳四大能力,为他取了个“抌黕眈耽”的外号。
不过她男人却对此外号小有意见:什么“掸掸单单”?掸床单么?那不还是“睡女”之意?用字看起来生僻、读起来拗口,不若就叫“蛋蛋蛋蛋”吧……于是,沈忱在自己人中便得了个“四蛋”的“雅号”。无良家伙既是商人,自然长于算术,言道:“四蛋”,乃“二蛋”之二倍也……
其实,以沈忱的实力,可做不到对任何目标都能进行“必杀”一刺,“夜隐身”也只是对他飞檐走壁、暗夜来去的高超轻功和隐蔽本领的夸张形容。至于“千里眼”和“顺风耳”,天上地下各大种族中就没人能真正做到。因此,说他精通刺杀术、夜行术、窥视术和窃听术会更低调而准确。
若想充分利用全部这些特长,那么可供他选择的立身之道便寥寥无几。曾经,他本是纵横神界的巨盗,而且当时他十分热爱这份对他来说前途无量的职业。在这个高风险行当中光有热忱可不够,他更具备相当的能力,也的确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做出了成绩,作下若干大案:只要是他盯上的东西,无一次不能得手;只要他下手,又无一次不能逃脱。他来无影去无踪,从无哪怕一位目击者能见到哪怕一次他的真容。直到二十多年前,他终于撞上了硬茬子。
那人武艺卓绝,他万万打不过;那人追踪之术也是卓绝,他苦苦逃不脱。这也罢了,他不是没遇到过这两样都很了得的捕快,但他不还是逍遥法外?可让他想不到的是,自己最擅长的轻功,对方亦有卓绝造诣!他逃了三百里,对方追了三百里,终究还是他先服了软——对方的速度和敏捷丝毫不逊于他,而神力之充沛远在他之上,便是三千里也追得,他却无此耐力,便是三百零一里也再逃不得。
做好接受牢狱之灾准备的他,本以为对方牛成这个地步已是大出自己所料,没想到随后更连吃了两惊:对方除下斗篷、兜帽和面罩露出真容,竟然是位女子,而且容貌奇美;这奇女子穷追不舍,却对把自己缉拿归案邀功领赏毫无兴趣。
她的确是官方的人,却不代表官府衙门的立场,地位之高更非缉盗捕贼的捕头所能比。以她身份哪里会在意一个蟊贼?哪怕这蟊贼被冠以“大盗”、“神偷”之名。她只是偶然间得知沈忱的存在,起了爱才之意,但他名头再响对她也是“耳听为虚”,总须“眼见为实”。“稍稍”动动手,“微微”追了追,只不过是考校于他。她没有“猫戏老鼠”的戏谑之意,而是真的“见猎心喜”。当然,若他不答应她的邀请,她是不会冒泄密之险的,再爱他才能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人灭口。“顺从”和“毁灭”之外,她还是很“慈悲”地给出了既能还他自由又能保证他无法泄密的第三种选择:剜掉他双眼、刺聋他双耳、割下他舌头、散去他全身神气,再挑了他手筋脚筋……
沈忱有得选择吗?二话不说拜了她为老大。其实,她是组织中的二号人物,只是真正的老大他在十几年后才第一次见到。
于是乎,沈忱虽然干的事情和从前没太大变化,但性质完全不同,自己的身份和其代表的意义更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简单来说,他成了一位神族间谍。
一开始,他当然只是为了保命而不得不加入神秘组织——不“顺从”,便“毁灭”啊!第三种选择?那还不如死了呢……可时间一长,他喜欢上了自己的新职业,除了收入必然减少以外,干间谍哪里也不比干盗贼差呀!刺激性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他不只是情报间谍,同时也是行动特工,偶尔是可以“受命”杀人的,杀人而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这多过瘾!当然,被杀的一定是敌人。倘若他伤害无辜者,老大——不,是“二姐”,一定会先给他来个“第三种选择”,再将他彻底“毁灭”。
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伙伴和生存的意义。
比起当个独行侠——其实是“独行贼”啦——拥有志同道合、并肩奋斗的同伴的感觉,真好。望子成龙的父母,更是终于可以因自己而感到骄傲自豪了。可惜,他所从事的事情太过隐秘,既为保密也为父母安全计,他一直到现在都不能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职业,他们仍以为他是盗贼而伤心失望,甚至与他断绝了关系,以至于他执行任务过程中曾数次过家门而不得入。然而,他虽愧对父母,可知道“愧”便是他从前未有的感情,而他也终于可以说自己“问心无愧”了。自古忠孝最难两全,至于其它的,留待大功告成之后再说吧。
总之,他在组织中待得很舒心,无良家伙和他婆娘,也早已是他最亲密的兄弟姐妹。唯一的不完满,是他加入后没过几年,“大哥”尚未回归,“二姐”便突然消失,不知所踪,甚至不知生死。
算起来有二十年了,那个他第一次见到便面冷似冰的女子,那个无一日不面冷似冰的女子,那个接触下来被他发现其实心热如火的女子……他无一日不想念。只是,他没什么非分之想,因为他没过多久便又发现一如他想着她般,她也无一日不在思念着他们的“大哥”。他代她可惜,她直至失踪都没能见到大哥回归。
沈忱和他的同伴们不在十镇之列,但大哥与隐大人关系密切,隐虽无法直接指挥他们,不过通过老大的“中转”,隐一样能支使他们干这干那。沈忱觉得隐神神秘秘的,有时诡异隐秘-处不下于他这个正牌的职业间谍,他不晓得大哥为什么就能那么信任隐。但他信任大哥,这种信任是无条件的,要知道,他们这种在隐蔽战线战斗的战士,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能依靠和相信的只有自己的领导和同伴。所以,哪怕他自己持保留意见,只要大哥认可隐的意见,他就要将根据这意见而来的任务不折不扣地完成。
这次他突然接到的任务是暗中照料到荒木岭缉捕恶灵的灵城特别部队,在他看来,他们就像他秘密守护的一支镖一样:没事的话就在暗处远远跟着,护送镖车抵达目的地;若遇强人劫镖,便现身参战为众镖师、趟子手助阵。
这任务交给他的确最合适,隐突觉不安而派他出动时,特别部队进入荒木岭已多时,隐和那大哥手下只有他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特别部队的踪迹,暗中尾随也最不容易被发现。特别部队中不乏心高气傲之人,若是知道自己被人当成玩耍的孩童还要被“保姆”暗加照护,定然不快。更关键的是,这一次只能偷偷潜入冥界再偷偷破坏结界进入荒木岭,若派十镇战神,一旦被鬼族发现便会多生事端,很有些麻烦。派他则无此担忧,他拥有天衣无缝的伪装身份,对方怎么查也查不到他与战神的关系,基本上算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就算被鬼卒逮到也是他个人行为,不会牵连神族。再说,既然来者是他沈忱,又怎会被鬼卒逮到。
他本来觉得这任务毫无疑义:恶灵只是猎物,算不得敌人,对特别部队构不成威胁;而潜在的敌人,比如魔族,就算想趁他们要除掉的目标既不在人界也不在神界的机会下手,又如何能得知特别部队在冥界荒木岭?就算知道,荒木岭面积广大,没有自己这两下子,又如何能快速找到他们的准确位置?即便是“有这两下子”的自己,也是以隐大人提供的信息为前提,才得以快速接近目标啊。
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想法的错误。
他没费多大工夫便找到了特别部队的踪迹,也发现了尾随在他们后面的黑衣女。若不是隐告诉过他那黑衣女不是敌人,他真想暗中料理了她,那样才能体现他在此次任务中的价值嘛。这想法当然不会变成现实,而后来他见识了黑衣女的手段,也为此感到庆幸:被女人扁总是很丢人的,二姐也就罢了,被美得惊人的她扁一顿,还算是疼在身上甜在心里,可是若被这个魔族女子海扁,身体伤痛倒在其次,小心灵的摧残真是承受不起啊。
然而紧接着,他察觉到了敌人的气息。
以战力而论,特别部队中曲魂庵、伊乱传芳等人都不在沈忱之下,可若说实战经验之丰富、对敌人气息之敏感,沈忱则要强出太多。他一意识到有敌袭,便想出手帮忙,可是漫山遍野突降的迷雾却让他束手无策:他拥有超常的视力和听力,却为迷雾所阻难有发现,而轻功再好,不知往哪里奔、向哪里跳也是无用。
他的感知能力终究敏锐,仍然先特别部队众人一步走出了迷雾,远远地,正看到风残一刀断山的实力。
没有机会帮忙令他着急,现在有机会面对敌人,却发现帮忙也是徒劳甚至是送死,则令他的自尊心颇受打击。他这才明白,隐大人派他前来,实在不算小题大做,反而有些“料事不周”的“轻敌”呢。他又一次想念起二姐来:大哥不具战力,三哥、四姐——也可以说是三哥三嫂或者四姐四姐夫,夫妻齐上都不是风残的对手,只有二姐或可与之一战。
其实,哪怕在他心目中有着崇高地位二姐没有失踪,哪怕他对二姐的信心达到了近乎盲目的程度,他也不得不承认:二姐面对风残,胜负之数也不乐观。但是,若二姐在此,他便有了与强敌一战的勇气和意义。合他二人之力至少不会输给风残吧。他无比怀念着上一次与二姐并肩作战的情景,也无比盼望着下一次的到来。
可惜,二姐不在。而沈忱毕竟是惯行阴暗、冷静机灵的王牌特工,不是战阵之上、热血刚猛的开路先锋,既然事不可为便该保存自身,冲过去对抗风残全无意义,送了性命——这是必然的,却是白搭。
他隐藏之术甚佳,三大高手就在左近,却无一人察觉。待风残和闻风赶来的黑白无常先后离去,沈忱趁特别部队其余成员未到,先来到断崖边——他打风残不过、救陈尔诺不得,总要确认他是死是活。
他拥有四大装备,分别对应他的刺杀术、夜行术、窥视术和窃听术四大绝活:那柄幻态时为撬棍的伸缩破甲锥,刺击速度极快,还可用来开锁,名为“掱”;脚上那双踏雪无痕的快靴——“飝”;名为“瞐”的目镜和名为“聶”的听筒,可以分别令他本已出众的视力和听力得到倍数增强。他戴上了“瞐”和“聶”,趴在崖边观察、聆听了一会儿,原本神情严肃紧张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他在暗处藏起身形,不多时,便见曲魂庵等特别部队成员赶到此处。他们不知战况,但遍查周遭情况,判断出崖边就是最后的战场,而且有人跌落谷中,很可能便是陈尔诺。不论实情如何,他们别无线索,也必须下到谷底一探究竟。他们当然看不见千米之下陈尔诺胸口的起伏,也听不见他心脏的跳动,自然是无比焦急。
沈忱被命令隐蔽行事,自觉也没义务非现身告诉他们陈尔诺还活着不可,焦急又不会死人,那位精灵女孩哭得一塌糊涂,却也哭不瞎眼睛。
特别部队带有长索,但长度肯定远远不够,为了下到崖底去救陈尔诺,他们在曲魂庵的组织下剥树皮搓成绳索。沈忱见他们虽急却不乱,放下心来,悄然远去。精擅轻功和潜藏的沈忱,自始至终都未被敌我双方发现。关于这一点,也要给他身穿的名为“飍”的披风记上一功:这披风能提供绝佳的遮隐身形的效果,尤其在夜晚或光线不佳的时候,肉眼几乎难见,远胜寻常夜行衣。
天色渐晚,沈忱便准备离开荒木岭,却在途中发现了军争特攻队的踪迹。
若非怕大哥和隐大人怪自己节外生枝,他真想赶上去毙了那六魔。沈忱的神力级别相当于战神左将,但实战能力甚至还要更强一点,对付雷震和如阴不在话下,对方又个个带伤,不需要名为“嚞”的护身符保佑,他一人干掉六魔也并非难事。他当然没强到能一挑六的程度,也从来不考虑正面迎敌让自己陷入重围和苦战。精擅刺杀的他,会暗中尾随、悄然接近、暴起突袭、全力一击、高飞远走、绕圈兜回、寻找战机、再次出手……只要花上点时间,总能将战力大降的六魔一个接一个击毙。
不过六魔只是小角色,杀了他们对魔族实力也没什么损耗,不杀也罢。而且,自己所在的组织可是在神族中都少有人知,一旦他出手对付六魔,便必然会引起魔族的关注,哪怕他们一时查不出神秘刺客的身份,冒这样的暴露风险也是得不偿失。至于“乘人之危”而“痛打落水狗”是否算“卑鄙下作”行为,倒真不会给他这样习惯于在地下世界战斗和行走的人带来困扰。
最关键的是沈忱要赶时间,没工夫对六魔赶尽杀绝。荒木岭中不但禁飞,而且有法阵能屏蔽一切通讯器材的信号,除了仙人的飞剑传书,再无其它远距离通讯方法可以使用。飞剑沈忱是不会的,所以他要尽快离开荒木岭范围,用名为“譶”的通信灵石将自己掌握的讯息传至人界,那边自有人向正身在神界的隐转达。
说起来,沈忱还要感谢那两个鬼族士兵,他们略微帮他缓解和发泄了面对风残时的无力感和挫败感所带来的抑郁和火气。他把两鬼拖到暗处,检查了一下,确认他们并无大碍,便扬长而去。他下手不重,他们很快会醒来,不过,遭何人袭击、又是何人破坏了结界,他们定然是说不出个道道的。
使用照明法宝“皛”的话,既引人注意又毫无必要,沈忱的视力足够他在昏暗的冥界傍晚辨别路径了。很快,他的身影便从冥界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