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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尔诺苏醒过来后的第一感觉是疼,紧接着便是冷。疼很正常,从近两千米的高度摔下来,他还有机会去感受疼痛,绝对是值得庆幸和欢呼的事情。感到冷,则是因为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千疮百孔到处透风。
黑衣女准确地将他抛在了一株巨树的树冠上,枝叶的弹性和拦阻大幅降低了他下坠的势能,树下饱含水分的土壤也足够松软,这让他捡回一条命,本已被秋火的“秋火熔城”烤得焦脆的战袍却是彻底废了,被枝条撕扯成一条条一缕缕一片片。说“衣衫褴褛”都不足以形容,事实上,他身上只剩些碎布遮体,已经是裸露多、遮拦少,再加上满身脏污和血迹,活像个刚刚与其他部落血战一场或者与猛犸象、剑齿虎殊死搏斗的疯狂原始人。
装有备用衣物的储物囊早不知掉落去了哪里,幸好另一个储物囊还在,里面的恶灵项圈、收灵宝袋都在,这些可比几件衣服值钱多了。陈尔诺打开储物囊,从中取出一个木匣,打开看了眼装在里面的一根银簪——这东西更失却、损坏不得。
那是母亲陈醉给他的护身符,在他很小的时候,她便告诉过他若是外出一定要带着这枚簪子,一来它有保佑他平安的涵义,二来它也是件信物,他遭逢危难时,倘若能遇到簪子原本的主人,便或可得其相助。他此时已知这簪子乃是自己亲生父母托养母交给自己的,不过显然,它也并不是生母之物。
不论它原本的主人是谁,“护身符”的价值和作用是起到了的。这么艰危的局面下都能生还,而且并未受重伤,陈尔诺谢天谢地之外,再谢银簪也不为过。当然,最应该感谢的,是黑衣女。
陈尔诺收起完好无损的银簪,根据记忆中黑衣女掉落的方位去寻找她。他当然希望她还活着,可她没死便会看见自己这半裸的模样,自己岂非失礼?看身形她自是位年轻姑娘,自己岂不唐突了她?可事急从权,他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她对自己可说是“舍命相救”,“救”作为结果已经达到,“舍命”若是形容也还罢了,若成为事实他可无论如何难以接受。
他这一摔真个是七荤八素,全身擦伤无数,骨骼如欲散架。欲散毕竟还没散,他咬牙忍痛,勉力向孤峰坠落处挪动脚步。
那孤峰早已摔成了遍地大大小小的石块,散落在方圆数十丈的地面。看着那些碎石上的尖锐棱角,当真是触目惊心。陈尔诺体内神气早消耗得七七八八,已无余力将神气凝聚成股逼出体外去探知黑衣女的气息,只能凭最基本的视觉找寻。为了获得更好的视野,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一块一丈多高的大石。这块平时轻轻一纵便上得去的碎石,却让他因身体的疲惫和酸痛而大喘粗气、大冒冷汗。然而这是值得的,站得高看得远固然没错,更关键的是不登此石视线便会为其所阻——黑衣女正俯身趴在大石下方数尺外的空地上,随她一道落下的半截断树又在她数尺之外。
陈尔诺暗叫一声“幸运”。若她坠落时再偏数尺摔在这块坚硬的大石上,或者摔在细碎的尖利小石上,死都留不得全尸。待得见她右侧肩膀微微一动,他长出一口气,几乎雀跃起来。说“几乎”,是因为他有“雀跃”之心,却连“龟跳”之力也没有。事实上,上石已经是勉为其难倾尽了全力,他想下石去帮她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最多不过一骨碌滚下去,再摔个眼冒金星,然而再也上不来。
黑衣女悠悠醒转,先是一阵剧烈咳嗽喷出呛进喉咙中的淤血,然后用颤抖着的右臂撑起上身,双膝跪在地上喘了好大几口气,这才上提一口魔气摇摇晃晃站起了身,显然,身上也如陈尔诺般无力,而疼痛感只会比他更剧。
陈尔诺柔声问道:“姑娘,你怎么样?伤势要紧吗?”
黑衣女抬眼看见他,虽然脸罩黑巾看不见表情,但一双早已恢复成黑色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和欣慰,语气中却带着关心则乱的紧张:“您……你……你伤得重不重?疼不疼?”她话音倒不难听,只不知是太久不曾开口说话之故,还是因为受伤脱力,她的嗓子有些沙哑。
“啊,我没事……”本想先关怀女士,结果对方不答反问,自己却率先回答,这让陈尔诺有些尴尬之意,“倒是你受了不少伤……”
黑衣女忙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您……你不必在意……”
什么叫“不必在意”?再说,她身上这些……是小伤?不过,总要先从这乱石阵中出去,才好疗伤、休息,陈尔诺便趴在大石上向下伸出右手:“来,我先拉你上来。”
“不,不必,我自己爬上去便好……”黑衣女闻言竟不自觉地退了半步——不是怕他,而是……更像是唯恐给他添麻烦的感觉。
她的确不是怕他——怕他为何又救他?她也不需要怕他——无论两人都处最佳状态,还是像现在这样都浑身带伤,动手的话她都稳能扁他。当然,她是宁死、至死都不会以一指加于他身的,倘若有谁敢加一指于他,她会连那根手指带那只手掌一并砍掉。
不过,实力再强也要有力气去运用,何况她左臂下垂全然无用,仅凭一条虚弱的右臂可奈何大石不得。她攀爬了数次,除了令自己呼吸加剧、汗水增多,便再无效果。她虽执拗,却非无脑,终于放弃了徒劳的尝试。
陈尔诺看准机会一把攥住她右臂,然后鼓起余力将她向上拉。他的手一碰到她的胳膊,她便浑身一震,可他攥得甚紧她挣脱不得,既然已经如此,总不能让他的力气白费,她便在大石上寻凹陷处作落脚点,以双脚提供助力,借他上拉之力,这才上得了大石。
这一番动作把二人累得够呛,双双坐在大石上喘息半晌,稍稍积攒了些体力,这才相互搀扶拉拽着从另一侧攀下大石,总算是出了碎石区。
二人瘫坐在地上,背靠大石休息。想起死里逃生的惊险和万中无一的幸运,二人对望一眼,陈尔诺先行笑了起来,黑衣女跟着也忍不住自面巾下传出轻轻的笑声。
他们已是同经生死,这一笑更拉近了彼此距离,望向对方的目光便不再移开。可也正因为如此,二人突然同时大窘,陈尔诺老脸通红,想必黑衣女面巾下的脸孔也是一般无异——他们初时未觉,此刻终于反应过来各自衣衫多有破损,既将自己肌肤送入对方眼帘,而自己双眼又正盯着对方裸露的肌肤。
以尴尬和羞涩的程度而言,黑衣女倒不及陈尔诺。她是女儿家,更是姑娘身,无论被男子看到自己肌肤还是自己看到男子肌肤都是不妥不雅的。然而,陈尔诺此时不知她是谁,她却早知陈尔诺是何人、他对自己又是有怎样意义的存在。别的男子的肌肤她是决不会看的,别的男子看到她肌肤的话,她更是必定杀之灭口泄恨。可既然是陈尔诺,又既然已经看和被看了,虽然不妥仍是不妥,不雅仍是不雅,却非不可接受。在她看来,别说此时乃特殊情况顾不了许多小节,别说双方更都是无心之失,哪怕换一个时间地点,哪怕他要求她除去衣衫向他展现肌肤,她也不会拒绝。倘若他果真如此开口,她唯一的纠结也只是该把这当作命令还是请求——命令她必遵从,请求她必应允,心态上或许会有些细微差异,但结果绝无不同。
而以裸露程度而言,黑衣女倒也不吃亏。她的战袍可未曾遭受无数枝条的剐割凌迟,比陈尔诺的完好得多,而她衣衫撕裂处都是伤口,血液早把肌肤遮住,实际上并无多大暴露。
陈尔诺也知道现在不是忸怩别扭的时候,他也本是洒脱利落之人,见黑衣女身上几处伤口兀自流血,便道:“姑娘,我帮你包扎一下伤口吧。非常之时,只好得罪姑娘了,请莫见怪。”
“啊!不、不,不用,不能……不行……我、我,我自己可以的……”黑衣女这次倒像受了惊吓,猛地站起,退了一步,竟还微微向陈尔诺躬身。被他处理、包扎伤口,便免不了被他碰触自己肌肤。但这并不是对敌时如雌虎般凶猛的她,此时表现得如受惊小猫的原因。
如她之前所想,倘若不得不被他触碰自己肌肤,或者……他想要触碰她的肌肤,她决无不允,更不会心生一丝怨怼、脸现一丝不悦。问题是……自己受伤,怎能劳动他来为自己裹伤?太也不成体统、不重身份、不懂规矩……
“可是……你的左臂……”陈尔诺早瞧出她左臂脱了臼,那自然是她在二人下坠过程中最后为救自己而将左臂挂向树干而造成的伤害。这让他心里老大不是滋味,更想为她做点什么。
黑衣女后退几步远离陈尔诺,看准一块石头,单膝跪地将软软下垂的左臂插进石下缝隙,牢牢抵住,右手捏紧左臂肘关节,在陈尔诺还没反应过来时,她身子向左前方猛地倾压、左肩猛地一沉、右手猛地上送,“咔”地一声,便将脱臼的左臂装了回去。整个过程极快,陈尔诺都来不及起身帮忙、甚至出声阻止。骨骼摩擦碰撞,何其疼痛,她却仅仅是眉头一皱,陈尔诺也只听到她两排牙齿的咬合声和鼻孔中喷出的一声轻哼。
左臂恢复了功能,她又用右手攥住左手脱臼的中指,用力一掰将其复位。这一次,她连皱眉、闷哼也无,只是此时额头上的汗珠已然自脸庞滑落。
不怕疼痛并非不知疼痛,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先帮你裹伤了……”她眼中却是欣慰的笑意。
陈尔诺一跃而起:“不行!你伤得比我重,你若不许我帮你,我们便各自裹伤好了。”
黑衣女微一迟疑,见他神色坚决,只好点头道:“那……好吧。”
陈尔诺随老大、老三等人特训时,老二也曾指点过他一些战地急救、处治伤口的方法,他没有时间详加练习,自己给自己包扎手法更不熟练。但是,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一身刀伤、镖伤的她先帮自己处理那些无足轻重的枝条剐伤。
他可没想过伊乱传芳送的急救套装这么快便派上了用场,刚想问黑衣女是否带有伤药、绷带,就看见她从她的储物囊中取出了比自己的品种更丰富全面的药品和医疗器材,而她的手法也比自己熟练高明得多,显然,她可不是第一次自己给自己疗伤了。
她动作甚快,伤势虽严重得多,却和陈尔诺几乎同时完成了清理伤口、敷药、包扎着一系列程序。然后,本穿黑袍的她,便被透着殷红血色的白色绷带缠了个触目惊心:左肋部和右大腿各中如阴和春风一刀,左颈处为冬山掷箭划伤,右肩处是秋火飞刀造成的刺伤,左小腿则被夏林的铁指抓伤……此外,她右手掌被鞭柄摩擦得血肉模糊,厚厚缠着绷带;除下左臂鹰鞴,被雷震刀劈之处一片乌青已敷了伤药;她后背上还中了夏林一掌,因此又吞下内伤药丸……
陈尔诺真不知她的身体是什么材料打造的,受了这些伤居然仍能站立、行动。可想而知,她在获得一身武艺的过程中,定然经历了艰苦甚至残酷的磨炼。这些伤,没有一处不是为救他而受,他在感激之余,自然也心生身为男人的怜香惜玉之情。
另一方面,这一身绷带,也把她苗条而健美的身材勾勒得更加清晰。陈尔诺此时倒有些庆幸于没有执意为她裹伤了。她伤的大腿、肩膀等处,皆为女孩敏感的部位,尤其如阴那一刀所造伤口正在她左乳之下,帮她包扎之时他不会心猿意马,但事后总会有种对身为自己救命恩人的她轻薄、失礼的感觉吧。
料理了最紧要的事,陈尔诺和黑衣女便在二人坠落处附近探路外加找寻失落的物品。黑衣女的格弓一直稳稳地插在她背后弓囊中,她找回了那条救命的皮鞭,将其团好重新放回她左大腿外侧的武器套内。陈尔诺则找回了下坠时脱手而飞的大白刀,可惜没能找到那个装着备用衣物的储物囊,衣服倒也罢了,关键那里还有他的备用通讯灵石,而他揣在战袍口袋里的那一块早已摔碎。虽然通讯灵石在荒木岭中不能使用,没有失却也无法和同伴们取得联络了,可是……那东西很贵的啊。
既然很贵,那么通讯灵石这种东西黑衣女是注定没有的。况且她从来独来独往,既然没有同伴,又和谁去联系?
这谷底四周为高耸的崖壁包围,出去的路是绝对没有的。二人回到原处坐下休息,陈尔诺抬头看了眼笔直高耸、绝无可能攀爬上去的崖壁,笑道:“看来我们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啦。放心好了,我的同伴定会来救我们,现在他们多半正在搓树为绳呢。”
“是。”黑衣女语气淡淡的。陈尔诺此时还不能了解她的心态:只要他平安无恙,能不能获救、出不出得去她一点都不在意,便在这里困一辈子又如何?她决不叫他忍一点风寒、受一点饥饿,条件艰苦她也要让他住得舒服。挽弓搭箭、挥鞭抡刀这类侍卫的功夫对她自不在话下,缝补浆洗、烹茶煮饭这类丫鬟的活计她也做得不差。前者自是千锤百炼之功,后者的练习她却也没落下。若不是心知他身负重任更有血仇要报,她反倒更愿他困在这里,至少他在这堪称与世隔绝之地生活,安全更有保障。当然,他若在此过一辈子,她自然是要相陪一辈子的。外界的繁华?找到如意郎君结婚生子?这些从来就不是她考虑的事情,更浑不在意。
天气渐凉,二人拾来些柴禾,只不知崖顶魔族去了没有,不敢现在便生火取暖。
“您……你可冷了吧?”这是黑衣女第一次主动与陈尔诺说话。她在储物囊中一阵翻找,取出一张毯子,这是她最厚、最可御寒的东西了。她将毯子塞进他怀里,用歉然的语气断断续续道,“请你把这个披上……不过……这毯子……被我盖过……这可委屈你了……”
“这有什么委屈的!”陈尔诺本想推辞,听她如此说便披上了毯子以此证明自己“并不委屈”,然后问道,“那你怎么办?”
“我还有衣物。一会儿伤口止了血,我便换一身干净衣服。”黑衣女仍觉抱歉,“都是我考虑不周,怎不帮你带些男子衣物?”
“这怎么能怪你?难道我供换洗的内裤袜子也要由你来带吗?”
陈尔诺本是开开玩笑令她转换心情,哪知她竟垂下头低声道:“公子教训得是。下一次,我绝不忘记为你携带备用衣裤和……换洗的……内裤袜子……”
陈尔诺先前不知她的身体由什么特种材料打造,现在又不知她的脑子里是个什么特殊构造、有着怎样特殊的回路——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都什么年月了,难道还要丫鬟来服侍?自己的生活能力有那么差吗?自己又算哪门子“公子”了?就算是老妈,出门也没帮自己带过内衣裤啊!上次娘俩出国旅行,老妈倒是在他的行李箱中塞满了她的花花绿绿,过海关时接受开箱检查,他那份尴尬就别提了……
“怎么突然唤我‘公子’了?”陈尔诺灵机一动,就势说道,“如此称呼说明你尊重我。可尊重于我,便不该不以真容示我吧?”
“啊……我、我独处惯了,忘了除下面巾,公子见谅。”说着,黑衣女伸手解下了蒙面的黑巾。
黑色幕布拉开,现出舞台上的女主角……算不得如拨云见日般突然令人眼前一亮的光彩照人,黑衣女的容貌只是中上之姿。
她身子颀长,脸型也瘦削,微高的颧骨、略收的两颊、尖峭的下颌却不难看,反倒有一种刀削凿刻般的古典雕塑美。刘海轻盖额前,马尾轻垂颈后,显得英气勃勃、利落潇洒。只不过,她单拿出来都称得上精致的五官,组合在她脸上却有些略欠柔美、过于硬朗之感:一对蛾眉两条柳叶斜向两鬓,眉叶细长清淡形如微弯新月,然而线条锋利,说是弯月倒更似弯刀;一双凤眼两点星眸顾盼生辉,然而眼神太过犀利,眼角也略显尖锐,说是凤眼倒更似鹰目;鼻子笔挺有势,侧面看十分美妙,正面观之却觉鼻梁过窄了些;双耳和双唇形状精巧,却因过薄而失于丰润;她失血甚多,“唇红”是谈不上了,“齿白”却不打折扣,一口贝齿细密整齐,只是“犬齿尖尖”本乃魔族特点,可她的犬齿有些过尖了……
至于如何看待她微深的肤色,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白皙固然很好,不过陈尔诺也很欣赏如她这般的麦色肌肤,透着健康和活力,粉嘟嘟的白嫩娃娃脸和病恹恹的柔弱黛玉体并不为他所喜。看得出她本来肌肤白嫩,如今的颜色当是拜大量的运动和日照所赐。事实上,她不止一次被阳光晒伤,天长日久的色素积淀下,她的皮肤再不复当初令她引以为傲的娇嫩白皙。她也曾为此难过失落,但她认为她个人的好恶在她的使命前一文不值,时间长了她便习惯了自己的新肤色。陈尔诺若知道这些定会开导于她:因阳光而得、又会在阳光下如缎子般闪闪发亮的古铜色肌肤,其实另有一种迷人味道呢。
总体而言,她不是绝色美人,却也拥有特异的风姿。人说“相由心生”,她的外貌似乎也反映出她意志的坚定和性格的倔强。
见陈尔诺盯着自己面孔,黑衣女颇觉羞涩,可他既然要看她便不会别过脸去,只微微低下头,心下大是忐忑:照理说自己绝对不丑,可……他身边美女众多,便是特别部队中,那妖族女子不但容貌妖艳、气质妖媚,而且身材妖娆,腰肢纤细不输自己,却不似自己这般没胸没……其实,屁股还是有的……那精灵女孩,也娇小可爱,不似自己是个打打杀杀眉头也不皱一下的女汉子……更别提第十镇那龙姓的神族女子,论美貌论武艺无不远胜自己……他,不会嫌弃自己吧?唉,他嫌弃不嫌弃又打什么紧?自己尽自己本分便了……
其实陈尔诺哪里会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终于知道舍命相救自己的人是何长相了。至于她是沉鱼的西施还是效颦的东施、是美若王昭君还是丑如钟离春,又有什么关系?他又岂会在意?
陈尔诺突然站起,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郑重道:“见到了姑娘芳容,便可正式向救命恩人道谢啦——在下陈尔诺,谢姑娘救命之恩!”
黑衣女吃了一惊,却未站起,而是从席地而坐立时改为单膝跪地、单手撑身,垂首惶恐道:“所做一切皆是我分内之事,理所应当,‘救命恩人’四字万不敢当。公子万勿如此,这等大礼可折杀小女子了……”
陈尔诺摇头道:“你救我性命,受我一拜再合情合理不过。倒是姑娘为何如此?你若不起,我也不起,咱们你跪我拜且耗下去……还是说,姑娘要我也一同跪下去?”
黑衣女无奈,只好站起身来。
陈尔诺也直起身子,说道:“什么‘公子’、‘小女子’的,咱们也算生死之交了,何必这般恭敬拘谨?姑娘救我非只今次,此前亦曾相助于我,想必我不作自我介绍,姑娘也知我是谁。尔诺冒昧,不敢请教姑娘芳名……”
黑衣女迟疑未答。
陈尔诺微笑道:“总叫‘姑娘’显得生分,以‘喂’喊你又太过失礼。我总得知道该如何称呼你吧?”
“这里便只你我二人,你开口自然是对我说话,又需要什么称呼?”
“你不知道我有爱自言自语的毛病?”陈尔诺笑道,“再说,这次脱困之后,难道我们便再无往来?难道你又要躲入暗处,待我下次遇险时再现身搭救?”
黑衣女急道:“公子莫要胡说,快‘呸呸呸’三声……”
“又来了!拜托别再叫我‘公子’了……”陈尔诺苦笑道,“你这大姐真难劝说……好吧,我就叫你‘这位姐姐’好了……”
“万万不可!”黑衣女更急了,“怎可乱了尊卑身份?再说……我……我比你小……”
“哦?”这倒是陈尔诺没想到的。
“我的确比你早出世一些年头,但你服了灵药以人类的身份和成长速度活到二十一岁,我却……还未过二十一岁生辰……”黑衣女声如蚊蚋。
神、魔二十一岁才算正式“成人”,如此说来,黑衣女还是位少女。魔族两年算一岁,自己“后发先至”,算不算未老先衰的一种?陈尔诺心下觉得好笑,眼珠一转嘴上却问:“真的假的?你生日几月几号?咱们来比比岁数……”
“我生日是十……唔!”黑衣女反应过来,及时住口——怎能主动将生日告诉他?那是何意?难道要他记住日期并给自己过生日吗?若如此,自己也太不成体统啦……
陈尔诺摇头叹息:“你这丫头,真是倔强……”
黑衣女忽然莞尔一笑:“那你就叫我丫头好了……”
“这又是为何?”
黑衣女正色道:“我本就是你的丫头啊。”
“啥?”陈尔诺觉得脑子有点蒙。
“公子可曾注意到,我战斗时双眼便变成了金褐色?”
“嗯,确实如此。”
“那正是我鹰氏一族的独家特征……”
“鹰氏一族……”陈尔诺对魔族之事了解不多,但此时已然若有所悟。
“不错,鹰族正是公子生母麒夫人的本族……”
“啊!”陈尔诺浑身剧震。自己的母亲……鹰云裳的……亲族……
黑衣女神色略现黯然,轻声问道:“公子可曾听过‘鹰天翔’这名字?”
陈尔诺心下已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颤声答道:“便是那位鹰氏高手,与昭明鉴昭将军并肩劫法场欲救我生父,最终……双双就义的鹰天翔鹰前辈?”
黑衣女双目微红,点头道:“那正是先父……”
陈尔诺虽已料到有此可能性,可当真得到证实,还是让他心中各种情愫如巨浪般翻涌,讷讷地说不出话来。鹰天翔搭救麒甲衣在先,其女再救陈尔诺于后,区别只在于失败和成功、慷慨赴死和侥幸生还,父女二人却是一般的重义轻生、义薄云天,陈尔诺深觉自己父子欠了人家天高地厚的恩情。正是在这一刻,他在心底暗自发誓,定要维护黑衣女周全,直到地老天荒。如此,他又多了个必须尽快提升实力的理由。
黑衣女再次跪下,双目含泪叩头便拜:“婢子英舞飏,拜见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