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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了理思路,问阿城,“说起你们国舅爷,他是不是常常莫名其妙地感觉到疼痛?”
阿城吃惊地点头道:“姐姐怎么知道?我们国舅爷确有此怪病,有时候待得好好的,突然就会面孔发白,不是这疼,就是那疼,有时轻,有时重。轻的时候忍忍也就过去了,重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也下不了床。”
“你们国舅爷没想过治吗?”我皱眉问道。
“怎么不想。”阿城答道,“早些年宫里的太医轮番会诊,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国舅爷的父亲老云相又找到很多江湖上的有名郎中为国舅爷诊治,也都没有结果。当时国舅爷的好友,素有神医之名的莫伤莫神医云游去了,不知所踪,等莫神医云游回来了,国舅爷就再也没找过其他医生。不过莫神医为国舅爷诊治过后,要我看也没什么效果,国舅爷还是老样子,去年年底的时候还闹过一次很大的危险,差点儿毙命。”说到这里,阿城显然还是心有余悸。
去年年底,正是我和林越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去年年底那会儿是什么情形?”我问阿城。
“当时我随国舅爷到了江南,一天晚上快要安寝的时候,国舅爷突然扶着头倒地不起,我过去一看,国舅爷连气息都没了,就像……就像是死了一样。我吓坏了,赶紧去叫客栈里的郎中,等我带着郎中回来,国舅爷又还了魂,只是说头上痛得紧。”
我想起穿越过来时夏青芜额头上的伤痕,不动声色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就更吓人了。过了也就一个时辰,国舅爷刚刚勉强睡下,我以为没事儿了,突然他从床上滚到地上,痛得大汗淋漓。这次痛得比以往哪次都厉害,时间都更长,足足有好几天,没日没夜的,浑身上下没有伤口却无处不痛。那几天真是难熬,国舅爷连饭都吃不下,好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又会被痛醒。有一天,他突然捧着手痛得浑身发颤,国舅爷向来是默默忍痛的,痛极了的时候就咬着被子一个人苦撑,可是那次他却叫出了声,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后来生生被痛晕过去。”
我拂过自己左手的食指,想起第一次到云谨言时,他抚着我的手指问我痛吗,我说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说,是痛得禁不住在想: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原来是这样!当我沾沾自喜自己没有痛感,笑傲天牢里的酷刑时,是有人在替我受苦,当我淡漠地面对鞭子,毫不在意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楚时,是有人在替我承受。那些没日没夜的鞭打,那剥甲断指之痛,是他替我一一尝遍,感同身受。
天啊,我是多么的冷漠而自私,我从不在意去伤害自己的身体,在天牢里的时候,我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软话让自己少挨些鞭子。扭伤了脚时,我为了逃命依旧狂奔,为了叶澜修,我可以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去挡抹了毒/药的剑。扪心自问,为叶澜修挡剑,固然是为他死了也心甘情愿,但是没有痛感这个事实,让我迎接长剑时毫无顾忌,甚至会庆幸自己不必受剑伤之苦。然而,当我救下我的爱人时,当我毫不在意地以血肉之躯迎接长剑时,可曾想过有个人会因为我的忽视而遭受巨大的痛楚?
他何其无辜,一次又一次地替我受苦,我甚至无法想象他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如果是自己面对危险,面对伤害,还可以做些什么让自己少痛一点儿,顶不济还可以有个思想准备。但是他遭受痛苦时是毫无征兆,毫无预警的,也许在赏花的时候,也许在与人闲谈的时候,也许在睡梦中,剧痛突然而至,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这个伤害是否致命,还要持续多久,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遭遇什么。人在面对未知的伤害时,那种恐惧会远胜过直面危险,这样的生活真的可以用水深火热来形容。
阿城注意到我的黯然和沉默,关切地问:“姐姐,你是不是累了?休息会儿吧!”
“我不累!”我冲他摇摇头,“阿城,你能把你们国舅爷叫来吗?我有话要跟他说。”
不一会儿,阿城叫来了云谨言。云谨言进屋后,看着我笑道,“气色挺好,看来莫伤的百毒解药效不错,若是没有他这百毒解,你中了蚀心散怎么也要再过个三、四日才能醒。”
他左边的臂膀依旧僵直着,不能动。我轻声问他,“痛得好些了吗?”
他怔了一下,须臾问道:“你都知道了?”
“是。”我如实答道,“我没有痛感,一直觉得不对劲。现在细想起来每次我受伤,你都能第一个知道,还因此救了我好几次。前两天我醒过来一会儿,听见了你和莫伤的谈话,刚才又问了阿城,他说你去年年底的时候差点儿痛死,正好是我被关在刑部大牢里的时候。前后一联系,我也就明白了。我没有痛感,但是受的每一次伤,都痛在了你的身上。对不起!”我真心实意地向他道歉,“以前我一直不在意自己,甚至因为没有痛感而更加肆意妄为,无所顾忌。对不起,因为我的疏忽,让你遭受了这么多的痛苦。”
他按着自己左肩,缓缓坐到了床边的凳子上,眉头都因为这个简单的动作而皱了起来,待他坐定了方缓缓出了一口气,摇摇那只不痛的手臂,“这事儿不怪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被人下毒了吗?”我不禁问他。
“不是毒,是蛊。”他无奈答道,“大约是四、五年前,突然有一天我感到身上有地方疼痛,却没有任何的伤痕。从那以后常常会有莫名其妙的疼痛,有时像是磕到碰到的,有时是手指不小心被针刺了一下,甚至会有被热水烫到,被刀锋划破的痛感。接下来就是求医问药,都没有结果,我也想过是遭人暗算中了毒。后来莫伤为我诊治,说不是病也不是中毒,而是中了苗疆的一种蛊。”
“什么蛊?”我好奇地问,“会把我的痛感转嫁到你身上?”
“是苗疆最厉害的情蛊,名字叫‘缠丝’,母蛊在你身上,你是缠丝的宿主,子蛊被种在了我的身上,所以你失去了痛感,而我承接了你的痛感。自从莫伤告诉我中了缠丝这种情蛊之后,这几年我一直在找缠丝的宿主。可是茫茫人海,我根本不知道是谁的痛楚转嫁到了我的身上。直到那日在太子府遇见你,看见了你扭曲的手指和斑驳的指甲。”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苦笑道:“剥甲断指的痛楚太过深刻难忘,让我一看见你的手,就不禁想起那种惨痛,我也突然意识到,也许你就是我要找的缠丝宿主。之后我去了刑部的天牢,进一步证实了我的猜想。”
我终于明白了为何他对我如此用心,不是什么一见钟情,也不是贱神附体,更不是要发展我做他的眼线,而是因为我们被人下了蛊,又是谁这样的恶毒?怪不得叫缠丝,果真是死缠烂打的蛊毒。
“谁下的?”我问他。
“不知道。”他也很无奈,“蛊这种东西无色无味,在人不经意间就会中招,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或者在什么时候下的。你知道吗?”他满怀希望的看着我。
如果是以前的夏青芜,还有可能知道一二,我就来了不到一年,我哪儿知道。只能冲他抱歉地摇摇头。“你应该早告诉我的,那样我会多加小心,不让自己受伤。”我对他感到很愧疚,毕竟在这个事故中,我是那个受益者,他就显得无辜而可怜了。
他苦笑了一下,“你爹获罪那会儿,咱们见过一面,也算是旧识,然而在太子府见到你那次,你却像第一次见到我一样。我承认当时对你是有些疑心的。”
这个问题我还真无法向他解释,索性闭嘴不言。好在他也没有纠结于此,脸上是一贯的无所谓的神色,“算了吧,每个人都有不欲为人所知的秘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
我感激地看着他,“多谢国舅爷体谅。”
他摆摆手,“再说我看你也是一副懵懂的样子,似乎对此事毫不知情。贸然告诉你,只会吓坏你,我本来想着跟你熟稔之后,等你信任我了再告诉你,毕竟这解蛊的方法……不熟悉到一定的份儿上还真不好开口。”
我一下子想到了那日听到的他和莫伤的谈话,什么春/药,奸/尸什么的,再联系到这是个情蛊,也就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不禁也是红了脸,“就没有别的方法吗?比如说解药什么的,或者再种个什么蛊,以毒攻毒一下?”
“没有,莫伤都束手无策。蛊毒不同于其他的□□有解药,这个缠丝情蛊也只有阴/阳/交/合这一种解法。”云谨言摊摊手,“我本来想着让你倾心于我,来个水到渠成,谁料你只一心一意地喜欢我那大外甥。”
这件事情还真是让我感到无能为力,即便同情他的遭遇,也对他心存愧疚,“对不起!”我垂着头,千言万语也只能汇成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