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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楚荆甫一出现,便道:“石兄,你拖延了许多时间,倒也是要感谢你。”此话一出,立时便表现出了他的立场,是站在了道归峰的石墨寒这一边。
石墨寒笑吟吟地看着玄剑四人,抱着双臂,又回到了一副事不关己的状态。
赵烛楼在拂晓时刻早已收到了他门人的消息,说玄剑四人此刻已离开暝幻宫了,此刻见聂楚荆等人现身,一时始料不及。他眼珠转了转,正想说点什么,聂楚荆却看也未看他一眼,径自走向石桥那边的贺千曲。
他走前去,轻唤了她一声:“贺姑娘。”
贺千曲犹若未闻,聂楚荆见她脸色极尽苍白,脸上一道方被赵烛楼的扇子拂出的扭曲红印。
那红印在她苍白的脸上十分显眼,聂楚荆顿时眼中怒火一盛,脸上却不露声色,仍是轻轻再唤了她一声:“贺姑娘。”
贺千曲缓慢转过头来,眼神却极是迟缓,似看人都十分费力,道:“你没走?”
聂楚荆见贺千曲虽然望向了他,却不像在看着他,那眼珠失神,犹如一个盲人。他想起论琴研曲,她笑意盈盈,他纵声而笑——不过就昨晚的事情,再见她竟是如此!思及此处,他心中不由得一痛,心尖似被剜了一刀。
他凝视着她,轻轻道:“我回来了。”这句话像是对她说的,也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贺千曲却仍是重复她今天对暝幻诸人说的一句话:“我只要一日时间,等过了今日……”
她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今日是师尊三年前交我笛子的那一日。这一日是我与师尊……我今日只想缅怀师尊……”
贺千曲在三年前的那一夜从离痕手中接过莫问笛的时候,就在心中暗暗立下了誓言,在每年的这一日,都是她最珍视的日子,她在这一日,定会为师尊准备最好的礼物,可没想到如今……
因此这句话说出来,她只觉得耗尽了全身力气,后面再也说不下去。
聂楚荆不待她说完,点了点头,道:“好!”
他转过身,环视了众人一圈,缓缓道:“离痕宫主方才辞世,诸位便要如此争执么?”
柷音已经先上前来,道:“聂公子,非是我等要争执,我们师尊去世得十分突然,此事——”
赵烛楼忽然插口道:“不错,此事十分蹊跷,不查清楚,如何面对离痕前辈在天之灵?”
石墨寒笑道:“赵公子可真是古道热肠,侠义之极呐!”
赵烛楼执扇一笑,看着聂楚荆。
聂楚荆先摇了摇头,接着微微一笑道:“不知在场诸位论资历、论辈分,谁能越过离痕前辈?”
众人沉默。过了一阵,柷音等人道:“自然没有人。”
聂楚荆点头道:“既如此,离痕宫主刚逝,理应循礼哀悼,诸位却忘却了此事么?”
白舒眉久未作声,此刻道:“不错。我等需先好好悼念师尊,其余的事之后再作打算。”她鼻音极重,也不知掉了多少眼泪,现在才在众人面前说话。
赵烛楼轻哼了一声,道:“玄剑好大的面子。一句话便要模糊凶手!”
流云与凌玉闻言一皱眉,金雀夕是个直性子,已捺不住,大声道:“赵……赵什么楼,你少放狗屁!”
聂楚荆对金雀夕使了个眼色,转过身来对赵烛楼道:“哦?我方才似乎听得你断定说墨寒兄是凶手?”
赵烛楼重重“嗯”了一下,接着道:“正是他勾结了这位贺姑娘,两人在昨夜下的毒。”
他又接着道:“石兄方才还抢先对我门人动手,不是心虚是什么?”他指了指兀自躺在地上,穴道犹未被解的门人。
聂楚荆瞧了他一眼,悠悠道:“你的证据便是你亲眼见石墨寒与——”他轻咳了一声,微笑着道:“不知你几时见到?在何处见到?”
赵烛楼迅速接口道:“就在偏殿一处偏僻的角落,见到他二人鬼祟交谈,必有所图。”
聂楚荆道:“你肯定没看错?”
赵烛楼犹豫片刻,点头道:“没错。”
聂楚荆道:“若错了,便请你代你蚀剑门,马上向墨寒兄与贺姑娘道歉,如何?”
赵烛楼扇子一张,笑眯眯道:“没问题。”
聂楚荆负起手,也微笑道:“昨夜戌时,我与贺姑娘一起弹琴研谱。”
赵烛楼耸了耸肩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埙殇此刻忽然接口道:“昨夜戌时我倒是隐约听见了琴声与笛声。”说罢狠狠盯了赵烛楼一眼。
赵烛楼笑了一声,道:“暝幻宫中素爱器乐,便是有几位弟子在那弹琴吹笛,也不能证明那是何人所奏。这全是聂少侠一面之词罢了,可有人瞧见?”他扇子又一张,兀自悠悠地扇着,一副胸有成竹。
聂楚荆也笑着道:“不知赵公子见着墨寒兄与贺姑娘,可还有别人瞧见?”
赵烛楼慢悠悠地道:“我之前已说了,我说的全是实话,信与不信,全在暝幻宫人。再说此乃暝幻宫内之事,聂大公子,你还是莫干预的好。”
他嘿嘿地笑了一笑,又接着道:“免得旁人说你玄剑自恃门派第一,行事包庇、毫无忌惮。”
凌玉忽然开口道:“赵烛楼,你自己难道不是在干预暝幻宫内之事?空口无凭,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一人妄言?”
赵烛楼自顾扇着扇子,只是笑着,也不说话。
聂楚荆忽然伸出五根手指,像是自言自语地轻声道:“也不知道那五个人怎么样了?”
赵烛楼骤然脸色一变,又马上回缓过来,强颜笑道:“什么五个人?”
聂楚荆却不理他了,转身与石墨寒闲聊了起来。
赵烛楼脸色时青时白,变幻不定,望着聂楚荆与石墨寒思索了半天,忽然“嘿嘿”笑了起来,道:“原来这是个误会。”
他走到柷音等人面前,一揖到底,道:“我方才思索良久,昨夜的确未细看那密会的两人到底是谁。听聂兄这么一说,我倒觉得确实不大像石兄与贺姑娘,为免冤枉好人,在下还是要说清楚的。”
他不待柷音等人开口,就回身迅速解开了地下十余人的穴道,使了个眼色,急步便要离开现场,像被踩了尾巴的犬类。
聂楚荆忽然喝了一声:“赵烛楼!”
赵烛楼脚步一停,回过身来,强颜望着聂楚荆。
聂楚荆忽然却又一笑:“你方才说若看错,待要如何?”
赵烛楼摆了摆手,勉强笑道:“下次再歉、下次再歉。”转身急欲离开。
聂楚荆身影一闪,拦在他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方令牌,慢悠悠道:“急什么?”
赵烛楼定睛一看那令牌,顿时面如土色,半晌不及言语;众人此时亦瞧见了那令牌,不禁大出了一口凉气,齐向那令牌一鞠躬。
赵烛楼无法,只得弯腰鞠躬道:“玄剑掌门令牌,见令牌如见玄剑山庄庄主。在下……”
他低着头,走到石墨寒身边,硬着头皮低声道:“抱歉。”
他又想了想,暗中一咬牙,本来就瘦削的脸上,两颗眼珠子显得更为阴鹜,脸上却堆满了笑容,走到贺千曲面前,作了个揖,大声道:“贺姑娘,在下无意冒犯,实是可恶至极,在下——”
说罢,手忽然举起,狠狠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石墨寒见他如此,细长的美目一转,笑吟吟望着聂楚荆道:“聂兄,你这令牌真是管用,说不得日后我也拿一个来耍耍。”
凌玉呵呵笑了一声,道:“石兄可真是说笑了,玄剑令牌仅此一个,此次出门师尊方交予大师兄暂用的。”
聂楚荆望向众人,缓缓道:“今日便到此为止。如今诸位最重要之事,还是循礼哀悼离痕宫主前辈为好。”
他说完,转身招呼凌玉、流云与金雀夕离去。
经过石墨寒身边时,他向石墨寒使了个眼色。石墨寒会意,稍点了点头,人影化作轻烟一般,倏忽间也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