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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或可倾覆大宣......”
后一句,他用不确定的语气,在心底默默道。
乳虎,有成为林中王者的希望,但是,也只是有了希望,还没有成为王者。
因为中途变化,实在太多。
譬如天时,山洪,冰雹会让其过早夭折,譬如地利,老虎困在山沟里是成长不起来的。譬如人和,当身周猛兽遍布,毒虫盈野,随时都会殒命。
不过,对有华安这种有帝王气运的人来说,现在的天时,倒是不坏......
一瞬间,尉迟纲想起了很多。
宣京城里不理政事的昭明皇帝,卖官鬻(yù)爵的七常侍,勋贵集团和文官集团日益尖锐的矛盾,长安书院人才的青黄不接......
八百年大宣的光鲜外表下,是蛀虫遍布,腐朽溃烂的躯体。
这时,一道巨大虎啸忽然响起,尉迟纲回过神来,目光被案几上的诗词吸引。
此刻,冒着赤色清光的鸣州诗词,忽然轻飘飘的飞起,飘到一旁巨虎观想图的上空。
两者上下只隔着一巴掌的距离。
这时,浓郁赤色清光,忽然扑棱棱地摔进巨虎观想图中,画中的黑虎仿佛复活了一般,仰头一声虎啸。
现实里并没有声音,这声音直接作用于神魂。
“糟糕!”
尉迟纲反应过来,连自己这个金丹大修士都觉得震耳欲聋,自己那炼气四层的弟子岂不是要被活活震散神魂?
可他一抬头,却见华安正好奇地看着案几上水乳交融的清光,一点事情都没有。
“也是,诗词有灵,岂会伤主,是老夫多虑了。”
尉迟纲舒了一口气。
很快,案几上的清光彻底没入巨虎中,这一刻,画图里的黑虎从纸上跳了出来,通体赤光闪烁,涌动着玄之又玄的气运之力,从纸上跳出后,直接扑向杨越。
尉迟纲没有阻止,眼底掠过一丝羡慕。
杨越更不会如此,他感觉这巨虎和自己有股血脉相连的感觉,任由它扑向自己。
轰。
赤光巨虎撞在杨越脑门,整个身体如水滴滴在大海里,消无声息地没入了进去。
杨越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一头黑虎宛如大日,周身赤光环绕,踞坐在识海中央。
赤色光芒照耀下,杨越的神魂感到暖洋洋的。
有必要说明的是,炼气修士的神魂,只是一团无色能量,居住百会穴下三寸之处的一个空间,无色无影。
但现在的杨越,感觉自己的神魂在黑虎的赤色光芒照耀下,逐渐生出一丝赤色,显出了形体。
不多时,一个赤色小人清晰地显露出身影,端坐在识海下。
只是有股明显的虚幻感,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但他只要抬头一‘看’黑虎,神魂立刻便凝实起来,坚不可摧。
但不过十个呼吸,杨越神魂便传来一阵疲惫,他连忙控制神魂挪开目光,不再去看黑虎。
神魂便又回复了之前模样,只是那股虚幻感仿佛消散了一分,神魂更加凝实了......
我好像知道怎么锻炼神魂了......
杨越睁开眼睛,心底微微欣喜。
如此,使用逆天七魔刀,就很有保证了。
另一边,尉迟纲见他苏醒,又给他普及常识,实在这段信息不能忽略。
“帝王诗蕴含气运之力,妙用无穷,有逢凶化吉之能,譬如,路上或许会捡银子,据说《大奉志》里有一个打更人经常捡银子,便是身怀气运的象征。”
这本书我看过......杨越道:“师尊,这个打更人是不是大宣太祖皇帝,许潜,许思安?”
在这个朝代已生活十九年,耳濡目染下,初代领导人叫什么名字,他还是晓得的。
“正是。”
尉迟纲微笑点头,接着语不惊人死不休:
“所以,你会被朝廷视为心腹大患,恨不得杀之后快。”
“因为你的帝王气运,只能皇家才配有!”
“哪怕很小,也是帝王气运,有帝王气运,说明你有成为帝王的可能!”
“徒儿啊,你明白的,当权者,最恨抢夺权力的人。”
这一刻,杨越的表情就像一副扇形图,三分懵逼,三分震惊,又四分茫然......
我是大宣三好公务员啊,怎么就成逆贼呢......
我兢兢业业为大宣效忠那么多年,都白干了?
这一刻,杨越真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仿佛整个大宣都在排斥他,整个世界都在遗弃他。
家人,朋友......哦,我没有朋友......
对了,家人!我还有家人,还有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姐姐!
杨越目光亮了起来,急切道:“师尊,我......”但话未说出口,便住了嘴。
说什么呢?说我其实是大宣间谍?来你血魔宗是刺探情报的,天天盼着朝廷灭了你们,我好回家团聚?
分分钟钟灰飞烟灭有木有。
尉迟纲好奇道:“嗯?”
杨越只好临场发挥自己的影帝级演技,挤出一滴眼泪:“徒儿与师尊相处不过一天,师尊却对徒儿如此厚待,我,我......”
说着,杨越悲从中来,掩袖大哭。
不是哭便宜师尊情,而是哭自己破灭的梦想。
五年努力,一朝成空啊!
他其实是个很安分的人,前世是,今世也是,只想兢兢业业做好间谍,然后等完成任务后,和家人们幸幸福福的生活在一起。
下班了,和绣衣使里的同事们,勾肩搭背去勾栏听听小曲,上教坊司找花魁们谈谈人生理想。
最后娶个良家女子,好好过日子,等儿孙满堂,寿元尽时,就安安静静的和这个世界挥手告别。
他一直憧憬这样的生活。
可是你告诉我,这些生活没有了!
你效忠的大宣要杀了你。
因为你写了帝王诗,因为你身怀帝王气运,因为你有颠覆大宣政权的可能!
这,是何等的绝望!
操......我干嘛写帝王诗?我写别的不好吗?
杨越崩溃大哭。
见此,尉迟纲亦是心酸,身体前倾,轻轻拍着杨越肩背,安慰道:“莫哭,莫哭......”
他还没说完,杨越哭号更大,鼻涕眼泪都流了就来:“师尊,华安苦啊,从小有娘生没娘养啊,十九年都没人疼啊,来宗门五年,天天叫人家给欺负啊......”
出色的台词功底,娴熟的表情控制,杨越将一个身世凄惨的苦孩子,饰演的活灵活现,如果放在电影里,这一幕定然是让观众泪点大崩的高潮剧情。
尉迟纲不知道自己身在戏中,他见弟子这副模样,忽然想起自己初见他时,对方便一身是伤,无比凄惨的狼狈模样。
而且,他还拿魔酒戏弄过杨越......
简直不当人子!
顿时,尉迟纲愧疚不已,忍不住老眼通红,他感到到自己这徒弟真是太苦了,过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连忙绕过案几,心疼地抱着杨越,用自己华美的衣袖,轻轻为他擦拭眼泪和鼻涕。
“徒儿,莫哭,莫哭,以后,有师尊在,没人能欺负你,师尊是金丹大修士哩,全宗都怕我,没人会欺负你的,没人......”
说到最后,尉迟纲神色认真,语气铿锵。
这是金丹大修士的承诺,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许下的诺言。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从此以后,华安,就是我亲儿子!
谁欺负他,就是欺负本尊。本尊一定要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将他的神魂,用九幽魔火,生生世世地焚烧,万万年不得超生!
华安啊......
莫哭......
为师......
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