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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逸终于睡了一个安稳的觉。他想,如果父母知道了这些事,就算是做了了结。从今天起,他要重新开始生活,把那些过去的人与事,通通抛诸脑后。
第二天的清晨五点,许逸悠然转醒,他手脚麻利的收拾好自己的屋子,洗漱完毕后便蹑手蹑脚的出了门,在自己的院子里打了一套军体拳。
“起这么早啊?”许让的声音猛地在他身后响起,把许逸惊了一下。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许让挑挑眉,“不会啊,是你打拳打的全神贯注吧。我去买油条豆浆,你要吃油炸糕么?”
“我要吃炸荷包,我还要老母鸡汤。”
许让鄙夷的嗤了一声,冲自己的哥哥皱皱眉头。“你跟我去吧,正好当散步了。咱俩在摊位上吃好了,反正爸妈一会儿才起,老三就更别提了,他直接吃午饭好了。”
“那我还要豆腐脑。”
许让疑惑的上下打量许逸,“你最近这么能吃么?”
“你吃豆腐脑,我喝几口。”
“呸!”许让跳了脚,“要不要脸?我还想喝豆浆呢!”
“那我不去了。”
“得得得,走吧走吧。”许让叹口气,目光十分幽怨的看着许逸。“要点脸吧!”
秋季清晨的青川已经开始有了七分秋凉,或许因为时间还早的关系,笔直宽敞的关山路上并没有几辆车。马路上的人也很稀疏,大多是拿着器具去晨练的老年人。秋季的晨阳略显朦胧的挂在天上,招呼了一阵秋风,缓缓习习的吹拂了人间。
兄弟俩穿的不算多,好歹是年轻力壮的男人,火力旺的很。两个人只是微微缩了缩身子,然后互相嘲笑了一通。
“我看你心情不错。”许让掏出两根烟来,递给许逸一根,然后用防风打火机给自己的哥哥点了烟。他嘴里叼着烟卷,说话有些不清楚:“怎么样?是不是说破无毒?”
许逸从鼻子里呼出一道烟箭来,然后说:“嗯,算是了结了。”
“咱俩以前就顺着这条街上走去上学。”许让叹口气,思绪沉浸在了回忆里。“那时候乐乐就在前面等你,知道我跟你一起上学,每次买熏肉大饼就买两份。你的大饼里多加熏肉,我的大饼里多加红油牛肚……”
“嗯,后来被老三知道了,还气得抗议过,谁叫他没考上一中,去了实验中学。”
许逸哈哈大笑起来,“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和乐乐逃体育课去老三的初中附近买五月天的CD,结果刚好碰见老三逃课出来买炸鸡排。我发现老三逃课,老三发现我处对象,我们就很有默契的没和爸妈说,然后乐乐给他买了鸡排,把他高兴够呛。”
许让见许逸谈这些事的时候神色自如,暗暗定心,知道许逸是真的放下了。
两个人很快走到了早市街,两个人分头行动,一个去买炸荷包和油炸糕,一个去老母鸡汤店里点了一碗老母鸡汤,一碗豆腐脑。
等许让拎着炸好的荷包炸糕回来,许逸已经为他在豆腐脑里放好了辣椒,甚至喝了小半碗。
“不要脸。”许让摇摇头,啐了一声。“你的荷包。”
“你有了老婆,会不会就跟我们远了?”
“什么?”许让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许逸沉吟片刻,才说道:“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之类的。”
许让诧异的看着许逸,快速的解析了许逸的话。“你的意思是,我有了媳妇儿就会和家里疏远了么?”
许逸寻思半晌,才说道:“或许弟妹会有许多要求呢……唉,我觉得你被抢走了。”
许让哑然失笑,他笑望着许逸,想了想道:“比如说,我娶了媳妇儿,就不让你喝我的豆腐脑么?”
许逸闷闷的应了一声,“总是会有些不一样吧。”
“不会的。你当初娶了乐乐,也没见我们疏远到哪去。”许让摇摇头,笑着说道:“各自成家的话,或许考虑的事情会比较多。但是骨肉亲情这是在血脉里的本能,是不会出现问题的。咱哥们照样抽烟喝酒侃大山,这都不会变的。”
许逸笑了起来,打趣的看向许让:“我逗你玩呢,我瞧你对顾老师动了真心思。当初我结婚的时候,你和老三还都在上学,不需要考虑家庭问题。如今你有了心里的人,或许不久的将来我也要有新女朋友,老三也要女朋友,怎么处理家长里短的事,这是一门学问。我刚才想起来,忽然觉得背后冒凉风。”
“你这么一说,的确是个问题……”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开始侃大山,饭快吃完的时候就听后面有一个女子诧异的叫了一声:“大哥?二哥?”
许逸许让循声望过去,瞧见目瞪口呆的女子,二人亦是回报以瞠目结舌。
“默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许让率先叫出声。
简宗唯一的女儿简默,此刻正站在一个小伙子的身旁,面色红润的向他们介绍:“这是我男朋友潘达,我带他来吃早点……”
潘达?许让微微一怔,看着那个男孩子羞涩的样子,许让不禁有些疑惑。
一个男人,怎么是这样扭捏羞涩的?
那边许逸已经笑出了声:“潘达?你很喜欢熊猫么?”
“是。”潘达害羞的脸都红了,“我是成都人,我爸爸是成都熊猫基地的饲养员。”
“……”
潘达今年才21岁,是简默在四川美院的学弟。两个人已经确立关系两年了,只是家里一直不知道。甚至这次简默带着潘达回青川老家,也没打算把潘达带回家里介绍给家里人认识。如果不是遇见了许逸许让,潘达踏进简家的门恐怕还要再推迟几年。
“……哎呀,我爸肯定不同意我找个这么小的男朋友嘛!我比他大三岁诶!”
简默的脸色微红,面对自己姑姑一家人的时候难免有些害羞。“姑,你知道我爸那个脾气的。”
还未待简宁说话,许可已经抢在了前面说一句:“我靠,老姐,你要不要脸啊?这位熊猫老弟刚上大一就被你盯上了……”
“熊猫老弟?”简默微微一怔,旋即怒目而视。“喂,嘴损小心遭雷劈啊!”
“老牛吃嫩草才遭雷劈……”
那边表姐弟俩打起了嘴架,这边许逸偷偷问潘达:“能喝点酒么?”
潘达有些局促的坐在座位上,两掌各放在两腿上,姿势像是幼儿园的小孩子。“大哥……我、我不太能喝。”
“四川人怎么可能不会喝酒呢?早餐先对付一口,中午的时候我去买些菜回来,喝点酒好了。”许逸笑吟吟的看向坐在一旁的许让,只见许让眼眸微闪的看着自己。
“哎呀,准二嫂不让二哥喝酒啊!”许可的话音刚落,简默马上就好奇的问了一句:“谁是准二嫂?”
因为简宗是简默的父亲,许让自然不会让她这个时候知道顾安的存在。他赶忙岔了话题,说道:“别听老三胡说,额……我们三个昨天回青川的,还没有去探望姥爷,不如我们看看姥爷吧。”
简宁马上接了话:“老二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对对对,正好你们大舅也在青川。吃好早饭收拾收拾,我们一起去你姥爷家里。”
简默问道:“大伯回来了么?”
见简宁点头,简默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怪不得我爸十一假期不回青川。”
“还能过年都不回来了?过年的时候你大伯也是要在青川过的。”简宁叹口气,提起两个哥哥的关系就觉得头痛。她用余光扫量了潘达,觉得这个男孩子有些温柔的过了头……
不过,温柔有温柔的好。相比简默的外向开朗,配上这样一个内敛温柔的男孩子也是一件好事。
没有什么能比添丁进口的事更让人兴奋激动了。简宁催促着一家人吃完早点,然后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简振邦仍然住在自己的老房子里。如果不是这次简宋回来暂住,简振邦仍然过着独居生活。两个儿子都在外地工作,青川只有女儿女婿在。女儿简宁经常来,女婿许砚之一个月可能会来两三趟,陪他喝喝酒聊聊天。
自从老伴去世以后,子女们都怕他孤单,争抢着接他去自家生活,但是简振邦只想自己守着老房子过日子。
或许因为离别的时候太过突然匆忙,来不及准备就已经阴阳两隔。
简振邦固执的认为,只要自己还在这个屋子里,老伴陈洛梅就一定还在这间屋子里。简宁出发之前给简振邦打了电话,说是一家人都要回来,简默也带了男朋友回来看看。
简振邦老早就让简宋在饭店定了席面。
“去饭店吃一口吧。”简振邦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半眯着眼睛微微摇晃。“小宗家的默默有了男朋友,宁宁家的许逸也结了婚,许让的工作是小宗帮着安排的,现在许可也留学回来了,别家的日子都是欣欣向荣的,就你的日子过得碎。”
简宋长身玉立在阳台三层花架前,他双手插兜俯瞰着楼下的院子,他的目光聚在院门口附近三两成群的老太太上面良久,不禁在心中喟叹难过。
如果母亲还健在的话,此刻也会在楼下和同龄人打一会儿扑克牌的。
母亲去世的这些年里,他一直很逃避的不敢回青川。如果不是此次长子简辰去世让他大受打击,他才不会请了长假回到青川呆这么久。
“你妈活着的时候,就怕你日子越过越碎。我有时候劝她,儿孙自有儿孙福,叫她少管一些。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谁也没拿枪逼着你。”简振邦的声音有着老态的沙哑,沉的像是一口钟压在简宋的心上。
简宋叹口气,“爸,我女儿简落今年考上了H省师范大学,学的是师范英语,将来分配工作的时候,您能不能跟小宗说说……”
“我问问他吧,等会儿许让来了,你问问许让学校里都是怎么一回事?正好,简落在海城读书,许逸许让都在海城呢,你可以让他们照顾着简落。”
简宋没有说话。
他一向自视甚高,因此他的人际关系始终不是很好。无论是家庭,朋友还是同事合作伙伴,唯一能在他身边久待的“朋友”是他书房里多如繁星的书。
如今他想为自己的儿女安排前途,既怕求人担风险,又怕求路无门折了面子。思来想去只好来求家里人,至少家里人不会以此要挟令他日后有什么麻烦。
过了许久,有人用钥匙开门,大门被打开的同时传来了嘈杂声。
“爸,孩子们都回来看您了。”简宁喜气洋洋的声音传到简振邦和简宋的耳朵里,令简宋有了片刻的恍惚。
“姥爷,我给您买了烧鹅黄酒……”
“爷,我给您买的水果放哪儿?”
“姥爷,外孙子给您买的衣服您瞧瞧合不合身……”
简振邦走去客厅招呼简宁一家,简宋看着空空荡荡的阳台有些愣怔,耳边传来了简振邦的声音:“……这是默默的对象啊?好孩子,看着斯斯文文的,挺好!”
简宋慢慢吞吞的走去客厅,见到客厅里的小辈们后便挂上了笑容。“都回来了。”
许让正帮简振邦换新买的衣服,见了简宋率先叫了一声:“大舅!”
简默才不管家中长辈的是非恩怨,她一向认为大伯比自己的父亲有魅力有亲和力,此刻见到简宋便亲昵的叫了一声:“大伯,这是我男朋友潘达。”
潘达早已经被简默娘家人的眼神打量的脸色通红,此刻不得不赶紧叫一声:“大伯好。”
“哎。”简宋略微点头,笑容可掬。“快坐,到自己家了随意些。”
只见许可早就瘫倒在沙发里,一副晒太阳的惬意模样,他看着潘达,拍了拍沙发:“熊猫老弟,坐我这儿。”
话音刚落许逸就飞过去一脚:“没规矩,不成体统。”
许可被踢的“哎呀”一声,赶忙坐正了身子,就当他告状似的看向父亲许砚之的时候,许砚之从鼻子里轻轻的哼了一声。“踢得好。”
这所有的画面都落在简宋的眼里,令简宋大为难过。
天下没有后悔药,这是肯定的。当年他那般浪荡不羁,到老了儿女零落也是因果报应。
“你爸爸最近怎么样?”简宋问简默。
简默微微一愣,旋即道:“他除了最近有些更年期以外,没什么变化。”
“算了吧,打我认识我二舅开始,我就觉得他一直在更年期。”许让的话让简宁大为恼火,不禁狠狠的瞪了一眼许让。
“不许编排长辈!”
简宋微微一笑,语气温和的道:“你二舅脾气急,但是心是好的。从来是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惦记着。”
简宁听了简宋这样说,鼻头一酸。“大哥,本来这次二哥也要回青川的。但是他们学校事情多,这才绊住了脚没回来。”
潘达虽然没听说过简默家中长辈的事,但是眼前的此情此景令他有些怀疑。
简宋的神色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和不安,他从一开始就在打量着所有人,对他这个侄女婿只是蜻蜓点水的看了一下,目光却一直在自己的子侄身上打转。
简默的姑姑简宁目光也一直落在简宋的身上,语气温和,像是尽力安抚简宋似的。
潘达觉得今天过得有些魔幻。
准岳父岳母没有见到,简家其余的人倒是都已经见到了。
午饭吃的很好,气氛热闹,饭菜可口,他们小辈的凑在一起有话聊,长辈们高谈阔论天下大事。吃完了饭,许让哥几个带着简默潘达去KTV唱歌,许砚之自行回家休息,简宁简宋陪着简振邦回了老房子。
“哥。”简宁琢磨了半天,才决定开口问简宋。“我看你今天一直问小让工作的事,是有什么打算么?”
简宋苦笑一下,看着妹妹的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嗯,让你看出来了。是简落的事,我和夏知春的女儿简落在海城上大学,读的是师范英语……”
夏知春是简宋的第三任妻子,和简宋有一个女儿,名叫简落。
简家人最后一次见简落,还是在简落三岁的时候……
简宁神色复杂的看着简宋,寻思了半天才说一句:“哥,那孩子一直跟她妈生活么?”
“嗯。”简宋深呼吸一下,想了想。“这些年我也没怎么跟她见面,今年考大学的时候分数差了点,夏知春才给我打了电话,我运作了一下,这才上了师范大学。小女孩子头一次出远门上大学,我怕有什么闪失。”
“夏知春再婚了吗?”
“没有。”简宋叹口气,“她后来去了杭州工作,就把孩子带过去了。”
“早知道这样,你还不如和夏知春复婚呢,就当是为了孩子呗。再说了,你当年和那个京剧演员也没什么实质关系,夏知春就不依不饶的……你跟你现在那个媳妇儿过的怎么样?她年岁那么小,我记得好像就比许逸大四岁吧。哎呦,你俩能过的到一块么?”
简宋没有说话。
“十一假期就先这样,今年过年的时候你能不能让简落来家里过年?跟她几个哥哥姐姐亲近一下,以后也好互相照应着。”
简宋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想起来什么事,问:“许逸媳妇儿今天怎么没来?”
简宁神情微窒的想了想,才说道:“离婚了。俩人性格不合适,日子过不到一块去……”
简宋大为吃惊,“什么?”
还未待简宋继续问下去,就听简振邦在旁边冲简宋一声暴喝:“上梁不正下梁歪,瞧你起的‘好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