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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侄俩的日子平淡而简单。周而复始,日复一日,淅淅沥沥的雨,甩不去的潮湿,和程毓的心情一样,皆是阴郁而苦闷。
有时周宏远会觉得喘不过来气,是在程毓莫名发呆的刹那,在程毓皱紧眉头的顷刻,在无数个彼此辗转难眠的夜晚,在数不尽的心照不宣与缄默不言中。正如同程毓的苦闷无处宣泄,周宏远的压抑同样不得排解。然而,周宏远心里清楚,自己不该这样的。程毓已经为他付出了太多,况且又从有过一言一语的抱怨,他本该毫无怨言。可压抑而无望的气氛,让周宏远几近绝望,他甚至期待着重返学校,只盼望有些许喘息的空间。
然而大多时候,程毓都将自己的情绪收敛的很好,他一如既往的关怀着自己唯一的亲人,对他笑,陪他闹,宽慰他,教育他。程毓是最好的老师,将一门门枯燥的课讲得别开生面,浅显易懂,程毓是最好的家长,给小宏远自己能给出的所有关心与信任。
周宏远有多少次压抑地想逃离,就有多少次渴望在程毓身边一辈子。可他知道,这一切的幸福,都是偷来的,他原没有这样的好运。
十一月中旬,程毓入职了gz银行。银行里虽管早晨和中午的两顿饭,却无奈周宏远还要吃,所以程毓只得每日早早地起来,替他备好饭菜才去上班。程毓家离银行很远,乘公交至少要两个小时,又有早晚例会要开,是以他每天不到六点就要起床为周宏远准备早饭和午饭。有几个晚上,周宏远看到程毓带着满身疲惫回家,欲言又止,他想告诉程毓,以后不要再给自己做饭了,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相处近半年,程毓是什么脾气性格,周宏远心知肚明,就算再苦再痛,都不会向自己抱怨,就算再难再累,都不会忘记自己作为一个家长的职责。然而,这份责任,本该不属于他。
程毓戴月而归,身心俱疲的他来不及休息,放下公文包就一头扎进厨房里,却在打开锅盖的刹那,看到冒着热气的西红柿炒鸡蛋。程毓心里一紧,当即去寻周宏远,却看到周宏远乖巧的坐在床边温书。
程毓心里净是说不上来的滋味,酸酸地,又有点暖,分不清是那种情绪站了上风。他矛盾着,又困惑着,小步走到卧室,蹲在周宏远身边,小声说,“宏远,叔叔会回来给你做饭的。”言下之意不过是,你还是个小孩子啊,叔叔会照顾你的。
周宏远却摇摇头,“叔叔,你太辛苦了······我已经不小了,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也自己做过饭的。”
程毓皱了皱眉头,他本想说,跟我在一起怎么会跟在老家一样,可下一秒钟却生生忍住。他不想提起周宏远的伤心事,也不想戳破这孩子逐渐愈合的伤疤。
周宏远从床上下来,拉着程毓的手,继续说,“叔叔,你快尝尝,虽然不如你做的好吃,不过还是可以吃的。”
一阵暖流从程毓心中游走,继而扩散到全身上下,他鼻子一酸,揉了揉周宏远的软发,说,“好,好,叔叔尝尝。”
虽然只是一道简简单单的西红柿炒鸡蛋,程毓却觉得异常的美味,他虽从未想过周宏远有朝一日会回报他,可如今回报摆在眼前,吃进肚里,程毓又怎么可能不感动?
这样一来,程毓再不必每天天不亮便起来准备早饭,更不必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站在厨房里辛辛苦苦地烧饭炒菜。
周宏远虽厨艺不佳,技术也不够娴熟,但好歹能把菜烧熟,程毓本就是个对生活质量没什么要求的人,倒也吃得自在。周宏远却觉得不好意思
,总觉得自己菜做的不好,委屈了程毓,因此便更加努力的练习厨艺,还特地找出了程毓以前买的那本菜谱,照葫芦画瓢,一样一样的学。
步入十二月的时候,周宏远的眼睛大致恢复完全了,程毓帮他复了学,时隔三个多月,周宏远再次走进教室。
他的位置依然是孔德诤旁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却碍于老师的监管,只得双双将愤恨咽进肚子,心里却都暗暗铆着劲儿。
刚刚得知周宏远眼球眼中劈裂时,孔德诤有过歉意,可这点儿浮在空中的歉意,早在父母无数个叹息和埋怨中消失殆尽,再找不出一丝踪影。他痛恨着,恨周宏远不争气,轻轻一戳就住进了医院,他愤怒着,怒周宏远的叔叔不通情理,饶是好话说尽,却依旧不依不饶。
孔德诤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周宏远和程毓的种种行为,委屈翻滚而出,一双眼睛被剧烈的情绪熏得通红。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铃响,孔德诤正欲逞一时口快,却听到门外高胖的男生朝里面喊,“周宏远是哪个?班主任让我们接你去班里。”
周宏远愣了一下,被这“壮汉”说的云里雾里,还没来得及反应,又听到高胖男生旁边儿的高瘦男生说,“麻利点儿,都在班里等着你呢!”
周宏远四下瞅了瞅,正是疑虑不解之际,听到孔德诤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还不快走,你叔叔给你转班了,以后你就不是我们班的人了。”
孔德诤的声音一落下,周宏远的目光便投在了门口一胖一瘦两个男生身上。那两个男生已然知道了周宏远在班里遭遇霸凌的事情,于是也没什么好态度。胖的那个脾气冲,直接语气不善地对孔德诤喊,“瞧你那小样儿,欺负我们班同学干什么?想打架?”说着,还卷了卷袖子,朝班里亮出了自己的肱二头肌。
周宏远对孔德诤也好,对整个班级也罢,都算是厌恶到了极点,本就没什么交情,不过是一起上了一周课而已,如今更是尴尬难堪,再没什么不舍,迅速收好了自己的东西。那胖瘦两个男生也不含糊,直接走进教室来,一人抬着一边儿,把周宏远的桌子并了书包,一起抬走。
周宏远心中既是感动不已,又是惴惴难安,他紧紧跟在那胖瘦二人身后,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周宏远的新班级说起来虽是隔壁班,实际上却在二楼,平日里几乎不会与一班的同学碰到。周宏远随胖瘦二人进了教室,才发现,连同班主任在内的所有人,竟都好好地坐着等他呢。
二班的班主任崔老师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黑瘦而精壮,穿着身老旧的衬衣,头发油油腻腻地趴在头上,满脸痘痘留下的疤痕,他大手一挥,招呼胖瘦二人将周宏远的桌子放在第二排,情绪颇为高昂地说,“今天,咱们二班加入了一个新同学,大家也都听说了,是隔壁一班转来的。”崔老师扫视了一下在坐的同学们,“咱们二班,要有咱们自己的风气,千万不能跟一班那群孩子一样,低劣没素质。能进一个班级学习,就是缘分,大家要相亲相爱,互相帮助,听到没?”
紧接着,周宏远的周边传来整齐划一的“听到了”。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既让他难为情,又让他无比感动。周宏远以往在一班低调惯了,少有这么引人注意的时刻,竟有些不适应。他垂着头,两颊滚烫,连指尖都在颤抖。
在同学们投来的一束束真诚的目光中,在大家脸上洋溢的热情而快乐笑容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里,最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