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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患难情
题记: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轻烟
清晨,熊君开着车沿环湖路行进,他开车兜风,是为了消除内心的忧郁与压抑,或者说排谴心中的愤怒。浩渺无边的东湖,珞珈山的层林尽染,磨山的沉淀浓郁,东湖绿道的蜿蜒漫长,湖边水杉的高大挺拔,晨曦之光的湖波荡漾,众多水鸟的飞翔鸣叫,给人一种自然与人文的美好,让人流连驻足。他把车停在湖边,点燃一支烟,透过薄薄的晨雾望过去,东湖行吟阁的轮廓峥嵘可见。在战国时期,伟大爱国主义诗人屈原,游于江潭,行吟泽畔,叹民生之多艰,吾将上下而求索,一位有良心的楚人,长叹息以掩泪兮!时间的年轮过去了几千年,社会进化了,时代进步了,但是现在的人们尤其是精英阶层,其精神境界与情怀,又有几人堪比屈原!他当记者三十年,以其敏感题材和深度报道著称,形成了秉直果敢、勇于发声的性格。当他从大学新闻系毕业后,一生务农的父亲问他毕业后做啥工作。熊君说去当记者。父亲不晓得当记者是咋回事。熊君说就是给报纸、电台、电视台写稿子的。父亲黄土色的脸露出了几道笑纹,点点头说,这个好,这个好。父亲说,你干这个事,可不准瞎吹牛,要说真实的,村里大喇叭天天放广播,我慢慢听出来,好多是面子话,假的,哄人的。从那时起,熊君就定下誓言,做一名说真话道实情的记者。
这段时间,他一直关注武汉的新冠肺炎疫情,记者职业的敏感告诉他,现实的情况与有关部门的反应,差距大,医院的病患实际与有关部门的通报也有差距。他参加过2003年抗击SARS的一线采访报道,他觉得这次新冠肺炎疫情,似乎比非典疫情更奇特、更凶猛,如果不及时采取措施,掉以轻心,忽视怠慢,很可能演变成一场灾难!想到这,他决定今天去采访抚民医院李明院长和祝义大夫。
未到上班时间,抚民医院早已是人山人海。他的车有记者采访特别通行证,也无法进入医院。他只有步行来到门诊大厅。大厅门外有提示牌,请发热病人到三号楼门诊。他又来到三号楼门诊,那里挤满了人。人们的脸上满是焦急、恐慌、害怕、不安和无奈的神色。人们抱怨、议论、斥责声,汇成一片怨声的海洋。这些人中,有的是凌晨就在这儿排队的,小板凳和垫坐摆在那儿,有的是临时赶来的,门诊部少说也有好几百人。一个发热门诊部这么多人,其他医院也是这样吗?熊君随便问了几个排队挂号的人,他们说,都跑了好几家医院了,家家医院都是这样,有的医院甚至人还多,排几天队也说不定能看上病。
熊君来到了李明的办公室。
李明正在接电话,是政协大会秘书处打来的。李明说:“我实在没有时间去听大会发言,我也没时间去分组会发言!我现在要救人,救人是我的天职!我呼吁政协委员们来抚民医院或其他医院看看,现在发热病人已经一天好几百人,我们医院都快瘫痪了!有关部门连续多天未通报疫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声音很高,挂断了电话。
熊君对李明说明了来意,想采访他和祝义,了解并报道抚民医院对新冠肺炎疫情的应急措施。
李明说:“我马上要去住院部开应急会,我给你一份材料,不过你慎重对待,如果公布出去,有关方面会不高兴!
熊君问:“现在抚民医院有哪些困难。”
李明说:“缺医护人员,我们医护人员已经三个周连班倒,极端疲惫,而且有几名医护人员已经感染新冠肺炎;缺医疗物资,口罩、吸氧机、测温枪、试剂盒、防护服等,最缺的是病床。有成千上万的人在等病床。”
李明停了停,语调变得十分沉重,说:“这样下去,会酿成灾难,会闯下大祸的!”他随手抓起近几天的报纸,厚厚的一沓,说:“你们记者搞新闻的,报纸上全是红彤彤的会议场面,大家说的都很好听,然而老百姓的生命和健康是天大的事啊!”
李明说完匆匆走了。
熊君来到抚民医院呼吸内科。刘欣欣正在对增援的外省十几个护士,讲解穿防护服的程序和交接班注意事项。医护人员从接班开始进入工作区,按提示板上的九道程序,五次洗手才能穿戴好防护装备,然后经过八道程序,四次洗手,脱下防护装备,穿戴好防护服要用三十多分钟,脱下要用二十多分钟。他反复叮嘱护士们说:“大家记好了,尽可能少吃少喝或者上班之前不吃不喝,这样可以少上卫生间。如果出来上一次卫生间,那么你这套防护服就作废了,现在医院的防护服十分紧张。”
护士们细心听她的讲解和告诫。她们大多是九五后的女青年,从某种程度上说,还是一群女孩子。然而她们奉命出征,来到一线,此时此刻,她们准备上抗击病毒的最前线。
护士吕姐年岁稍长,问刘欣欣:“那女孩子们例假来了么办?总不能不讲人道关怀吧!”
刘欣欣微蹙蚕眉,她一时答不上来。是啊,这是女人们尤其是经期女孩子们的隐私,她自己就经历过几次这样的难堪与痛苦。一次是在手术室,手术超过了预计的时间几小时,她来了例假,只有忍着,血流出来,浸湿了护士防护服,滴到了地上。另一次是发生在前几天,她作为值班护士进入隔离病房,通宵值班,例假来了,血浸透了防护服,染红了大大的一片,是旁人提醒,她才知道。
护士吕姐说:“我去买几箱卫生巾,让姑娘们防着点。”
熊君走过来,向刘欣欣亮了亮记者证,说:“我要采访祝主任,祝大夫!”
刘欣欣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祝主任正在抢救病人。”
熊君问:“要等多长时间?”
刘欣欣说:“从早上八点开始的,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看下午两点左右能不能结束吧。”
熊君说:“那我在这等祝大夫吧。”他坐在走廊的一个角落处,打开手提电脑,开始写一篇深度调研报告,题目是《新冠肺炎可防可控吗?我们能否安心过年!》,他掌握了大量的一手材料,结合实地采访,对某些人随意提出的新冠肺炎不会人传人、有限人传人提出了大胆质疑,并对有关部门人士的麻痹大意表示了不满,提出了建议和批评!他打算采访完祝义之后,就把这篇新闻调查稿发出去,以引起当局和人们的关注。
祝义正在抢救的是危重病人甘子同。甘子同躺在病床上,浓密的头发凌乱不堪,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擦也擦不完。他大张着嘴,双手在胸口比划,从呼吸面罩外看,他十分痛苦。仪表上显示肺氧饱和度已经低至80%,而且心跳加快,心电监视仪上的曲线时高时低,极不稳定!他的神志是清醒的,他看见祝义和护士们正抢救自己的生命,已经四个多小时了,他想,多好的同事们和战友们呵,他们在尽一切可能和一切办法挽救自己!
他心情悲伤,心想,酒席宴上多友人,鬼门关前几人在,纵是高大宏论多,未经生死难知情!他的眼睛滚出泪花,他看着祝义那张充满仁爱、宽厚的脸,回忆起与他共事五年多的点点滴滴,心底涌起对这位大哥的无比敬重、敬爱。一次他们同事相聚,大家兴致很高,因为甘子同刚升为副主任医生,都对他表示祝贺。酒逢知己千杯少,但酒逢喜事也是千杯少,甘子同招架不住。此时,祝义说:“甘子同快醉了,我也不胜酒力,但是不能让大家扫兴,他的酒我代了。”祝义端起一个玻璃杯,将甘子同的一大杯高度白酒干尽。这杯酒下肚,祝义也醉了。第二天甘子同向祝义道歉,祝义对甘子同说,“你说过,准备让妻子怀毛毛,万不可伤酒,对后一代不利。“这时甘子同才恍然明白,祝义宁可自己喝醉,宁可自己伤身体,是一片好心!他想起了《祝龙说赵太后》中的话:父母之爱子,谓之计深远。祝义之爱我,也是用心之远之长之深啊!当甘子同的儿子出生时,祝义第一个送去祝福。甘子同还想起了自己大学毕业那年,他来抚民医院应聘,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祝义。祝义把他带到自己的诊室,聊了一些有关应聘的事。当他得知甘子同现在生活困难,家境清寒时,祝义说:“小甘,我当初大学毕业,跟你现在差不多,比你更难,在这座大城市,我就如一颗小草,也如一粒灰尘,不起眼,无足轻重,当初我也想去下海,去赚钱,过上比当医生更好、更显摆、更风光的日子。但是我想,我是靠国家助学金读完大学的,是家人担保助学贷款才完成了学业,没有国家,没有家人,没有这个社会,也没有我祝义。在我们国家,医生和教师,还有科技人员与军人、工人和农民,才是真正的民族脊梁!”祝义掏出五百元钱,交给甘子同,说:“你去交房租,等你有工资后还我。”甘子同想,在这个社会,锦上添花,也许更能让人顺风顺水,但如果是雪中送炭,却更让人永生难忘,遗憾的是,现实中往往是锦上添花的人多,而雪中送炭的人少。甘子同想到这,情不自禁叫出声来:“祝大哥!”
祝义给甘子同拆掉了无创呼吸机,费了好大劲给他上好了有创呼吸机,甘子同在不安与悲伤的痛苦中渐渐平静下来。下午两点多,祝义走出重症病室,来到工作区,他脱下防护服,汗水湿透了他的内衣。他感到十分困倦,肚子在咕咕直叫。
熊君急忙走过来,“祝大夫,我等你已经三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