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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肆见着程处亮,心中倒是没有惧意,只是不禁皱眉,概因程咬金的几个儿子在这长安城中的名声实在是太过响亮了,虽不至于为非作歹,但因有程咬金撑腰,在长安坊间皆是没人敢惹的小混世魔王,说他们是煞星,倒也不为过。
刘肆稳了稳心神,下了楼,顿时换了一副笑脸,对着程处亮拱手施礼,道:“小公爷可是稀客,小人不曾有事不在,不曾远迎,还请小公爷不要怪罪!”
程处亮仰着头,微眯着眼睛,打量着刘肆,冷声道:“刘掌柜最近可是大出风头,长安坊间就没有没听说过广和居大名的了,今儿个不请自来,不为别的,近些时日,我这耳朵里,都被那神仙酿的名气给灌得满了,速速取一千坛来,我也尝尝这神仙酿到底怎么个好!”
刘肆闻言不禁皱眉,神仙酿每日只售一百坛,怕是长安城内就没有不知道的了,程处亮一张口就要一千坛,分明就是来故意找事的,不过却也不敢得罪这浑人。
“小公爷赎罪,神仙酿酿造颇为不易,小店每日也只购得百坛,这一千坛实实的难为小人了!”
程处亮闻言,刚才还似睁似闭的双眼瞬间瞪得牛蛋般大,猛地站起,也亏的手边没有可抓挠的,否则必定被他摔得粉碎。
“好胆,你说没有,分明是在敷衍老子,老子是来买酒,又不曾讹你,难道怕老子没钱不成,今日取一千坛那个什么神仙酿卖于我,还则罢了,再敢说个不字,老子便砸了你这鸟店!”
程处亮一口一个“老子”,刘肆当年可也是跟随武德皇帝平定天下,在尸山中打过滚,在血海里洗过澡的厮杀汉,登时心头大怒,有心发作,可是又顾忌一旦招惹了这程处亮,到时候引出背后的卢国公程咬金,害了武阳郡公一脉。
“小公爷!实实的没有,倘若小店当真有那么多神仙酿,小公爷开口决不推辞,只是~~~~~~”
程处亮却根本不听解释,只一味蛮横:“便是说破大天来,今日若是没有一千坛神仙酿,老子决不罢休!”
刘肆心中气苦,知道今日这事是没法善了了,这店若是他的,便是拼着得罪了卢国公,又如何,可是这广和居是武阳郡公薛琰名下的产业,他不能不为薛琰考虑。
薛琰与程咬金虽然都是公爵,可人家程咬金是国公,当今天子面前的红人,位高权重,放在大唐帝国的朝堂上也是数得着的重臣,薛琰不过是蒙父辈余荫,才得了郡公的爵位,而武阳郡公一脉,从老郡公薛贾在世之时,就依然被皇家给冷落了。
“小公爷!这广和居到底是武阳郡公的产业,当年老郡公与卢国公同朝为官,小公爷今日便当真不顾及些香火情,真要苦苦相逼不成!?”
程处亮闻言大笑,道:“若不是薛家的店,老子今日还不来呢!香火情,我程家与那薛家又有甚香火情,便是有人不念旧情,也不是我程家人,而是薛琰那小子,你自去问问他,做过什么?”
刘肆听得一头雾水,知道程处亮是故意来找茬的,可是怎么听他的言语,好像是薛家先得罪了程家!
“我自家做什么都无愧于心,不劳程兄多虑!”
说话间,一个少年迈步进了广和居,刘肆看见来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颗心紧跟着又悬了起来。
来人不是旁的,正是闻讯赶来的薛琰,刘肆松了一口气是因为自家主人来了,担心则是因为薛琰年轻气盛,他担心薛琰与程处亮发生冲突,到时候,只怕不好收拾。
程处亮也看见了薛琰,登时面露怒色,眼神之中带着不屑,在薛琰的面前,他确实有资格显摆优越感,毕竟他的家事要远胜于薛琰。
“薛琰!倒是有些胆量,没做了缩头乌龟,好!既然你来了,便乖乖取一千坛神仙酿来,此事就算罢了,若是不然~~~~~~~”
薛琰淡淡一笑,道:“我不答应,又该如何!?”
程处亮猛地一瞪牛眼,厉声道:“不答应,老子就砸了你这鸟店,还要让你这鸟郡公也做不成!”
程处亮往日里横行长安坊间,谁人敢惹,这天底下,他除了怕他老爹程咬金,还真没有人被他放在眼里,更遑论一个小小的武阳郡公。
程处亮声色俱厉,薛琰仿佛没看见一般,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像是在为什么惋惜。
没错!
薛琰确实是在惋惜,不过不是为了程处亮,而是为了程咬金!
有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子也必有其父,程处亮如此蛮横,想来那程咬金也不是个什么好鸟,否则的话,怎能教出这样的儿子。
薛琰前世读史,他喜好读正史,也同样喜好野史,野史之中他最为佩服的就是多智近妖的诸葛亮,最欣赏的是忠肝义胆的秦叔宝,最喜欢的,则是那位大魔国的天子程咬金了!
程咬金在文艺作品中,都被塑造成一个粗中有细、有勇有谋,看似五大三粗,却是个具有大智慧的人物。
同时对程咬金的义气描述,也是浓墨重彩的,邙山之役,盘踞在洛阳的军阀王世充,趁瓦岗军疲于久战军心涣散,尤其是与隋叛臣宇文化及的军队交战伤亡惨重之机,率领两万精锐步骑,驻扎通济渠南,在渠上架起三座桥,以便与强弩之末的瓦岗军开战。
王世充率先对单雄信带领的瓦岗军发起猛攻,瓦岗军首领李密便派程咬金和裴行俨前去援助。
冲在前阵的骁勇大将裴行俨,冷不防被流箭击中而翻身下马,敌兵一拥而上乱戈刺杀裴行俨,程咬金冲上前去挥舞大斧,一连砍倒几个敌军,将裴行俨抱起横在马背上,拨马撤退,因程咬金的马不堪两人的重负,跑的速度不快,很快就被敌军追上。程咬金一边护着裴行俨,一边与追兵交战。
忽然,他被敌军的一柄长槊刺中了胸背,他强忍剧痛将槊杆折断,抡斧砍杀了追兵,平安护送裴行俨回到军营。
程咬金舍生忘死刀下救人,可谓义薄云天。
玄武门之变前夕,李世民应哥哥李建成、弟弟李元吉之邀,在东宫共进晚宴,不料酒中兑了鸩毒,李世民饮后“心中暴痛,吐血数升”,被叔父淮安王李神通扶回西宫,性命垂危。
当时,李世民左右党翼人心惶惶,感觉前景渺茫,而程咬金依然立场坚定地紧跟李世民,并建议李世民以毒攻毒,尽快废除皇太子,夺取皇位,于是,李世民发动了玄武门政变。
当李世民处于危难时期,在宫廷权利之争中处于劣势的情况下,程咬金没有乘人之危,倒戈变节,而是,帮助李世民化险为夷、力挽狂澜,足以表明程咬金之侠肝义胆。
另外对程咬金福气的描写,真是到了喜剧化,甚至动漫化的程度。
邙山之战,程咬金冒死救裴行俨,一度被追兵的长槊刺穿了胸膛,程咬金不但没死,反而将长槊折断,并且把追兵杀了,将裴行俨救回瓦岗军营。
这种福气,比起程咬金从一个贩私盐、杀人命、卖筢子、蹲大牢,险些掉脑袋的底层草民,做到大魔国的大德天子,最后活到120岁的福气,更具代表性。
最具传奇性的是程咬金探地穴,这一事件更能说明其福气非凡。
《隋唐演义》之中有一段描写,闷雷过后,瓦岗寨聚义厅门前场地上惊现一地穴,英雄豪杰们往下一看,深不见底,瘴气蒸腾。
众英雄谁都不敢下去,合起伙来挤兑程咬金,最后程咬金没办法,抱着大不了一死的心态,壮着胆子下到了这吉凶叵测的地穴里,打着火把,砸开石门,走进地下宫殿,劈开楠木棺材,将里面的一套帝王衣冠穿戴在自己身上,拿着诏书和玉玺盒回到地面。
众人一见程咬金如此打扮都大吃一惊,以为是天神下凡,徐茂公从程咬金手里接过诏书一念,众人当即跪倒,三呼万岁。
程咬金下地穴,本是生死未卜的事,可是程咬金不但没死,反而因此在瓦岗山建立了大魔国,当上了第一任大魔国的国王。
其实,民间广为流传的“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程咬金三板斧”,就是对程咬金福气的褒奖。
程咬金仅凭三板斧的本领居然敢劫皇纲,押送48万两饷银的是靠山王杨林手下的大太保和二太保率领的三千官兵。
可想而知,程咬金一旦没有将武功高强的二位太保唬住,必遭杀身之祸,甚至诛连九族殃及老母亲的性命。
可是,他那三斧子半劈过去,硬是击溃了二位太保和三千官兵,把48万两银钱的皇纲劫到手,这不能不说是福大命大。
这还不算,程咬金要显示自己敢作敢为、明人不做暗事,劫了皇纲还向官兵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幸亏逆风给力,让二位太保,错将“程咬金、尤俊达”听成了“程达、尤金”。
官府张贴布告画影图形,悬赏缉拿响马头人程达、尤金,由历城县衙捕快秦琼查办此案,结果,秦琼调查得知皇纲被程咬金等人劫走,最终秦琼为程咬金顶罪,在两肋庄岔道上留下了“两肋岔道,义气千秋”传世佳话。
程咬金劫皇纲,秦琼替他顶罪,这就是福气。
还有,程咬金因打死人命被投进死牢,就在午时三刻受斩之时,突遇救星尤俊达而幸免一死,再度入狱之后,恰逢无道昏君隋炀帝杨广登基,大赦天下,致使程咬金绝处逢生。
从而由一个一文不名的市井无赖,成为瓦岗山大魔国的混世魔王,十八路反王的盟主,直到官封大唐骠骑大将军卢国公。
他活到120岁无疾而终,直到薛刚反唐报了薛家灭门之仇,推翻了武则天政权,程咬金放声大笑,一命归西。
他历经高祖、太宗、高宗、武则天、中宗、睿宗六朝,被尊奉为六朝元老,实乃隋唐英雄中头号福将,待到大唐开国功臣全部作古了,程咬金依然健在,尽享养颐之福。
类似的描述程咬金福气的故事很多,它深深地烙进了民间的记忆之中,自然,那些文学作品当中对程咬金的描写,也让薛琰印象深刻,对这个粗中有细,带着点儿另类浪漫英雄色彩,甚至还有些狡猾无赖的大魔国天子甚是喜欢。
纵然薛琰知道演义当中的程咬金与真实历史的程知节有着很大的不同,不过他还是宁愿相信程咬金就是演义当中的那个形象,只是因为演义当中的程咬金更加生动,鲜活,更加讨人的喜欢。
可是今日见了这程处亮,薛琰心中对程咬金的那个形象瞬间破灭了,还是那句话,有其子必有其父,程处亮是这么个蛮横无理的货色,程咬金又能可爱到哪里去。
“广和居是我武阳郡公府的产业,神仙酿每日百坛,这是当初立下的规矩,卢国公虽然显赫,难道还能强买强卖不成?须知这长安城乃是我大唐帝都,天子脚下,难道便没有了王法!?”
程处亮吼的虽凶,薛琰却丝毫不惧,他怎地也是堂堂郡公之尊,程处亮的老子虽然是卢国公,可他本人却并没有爵位,倘若程处亮动粗,到时候,长安县衙打官司,也不怕了他,当今天子就算是再怎么不待见武阳郡公一脉,可好歹当年老郡公薛贾为了大唐江山出生入死,皇帝就算是为了自家皇室的脸面,还能当真把事做绝了。
程处亮虽然是个浑人,可也不当真就是个莽夫,他今日确实是来找茬没错,可若是当真不占理,只一味蛮干,到时候,只怕也讨不了好去。
可是薛琰这般强硬,程处亮自家若是软了,没的惹人耻笑,当即强大精神,给自己壮了壮胆子,道:“薛琰,你也别拿王法来吓我,今日我就是要一千坛神仙酿,你若是不给,老子便不与你善罢甘休。”
程处亮胡搅蛮缠,薛琰也不禁恼了:“不肯善罢甘休?好!程二公子,要一千坛神仙酿就是没有,你待如何!?”
刘肆在一旁看着,心下不禁大急,程家的权势可不是薛家能比得了的,程处亮若是当真被激得发作起来,就算是有王法做主,这眼前亏是吃定了。
“少爷!借一步说话!”
薛琰冷着脸瞪了程处亮一眼,和刘肆走到一旁。
刘肆小声道:“少爷!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程处亮那厮最是混不吝,小人担心~~~~~”
薛琰闻言,笑道:“担心他当真砸了广和居?我量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胆量!”
薛琰之所以这么有把握,那是因为当今天下,大唐立国不过十余年,根基不稳,倘若在这个时候,长安城这等天子脚下的帝都,都发生高官勋贵仗势欺人之事,李世民纵然是再怎么宠信程咬金,对程处亮也回护不得。
而且,今日薛琰无论如何也软不得,那程处亮来广和居,当真只是为了卖一千坛的神仙酿?
薛琰看得通透,程处亮背后必定有人在怂恿,虽然不一定是程咬金,但是,那个人的目光盯着的肯定不是一千坛的神仙酿,极有可能就是神仙酿的酿造方法。
薛琰身为穿越者,他头脑当中赚钱的营生无数,可是这也不代表,他可以为了息事宁人,就交出神仙酿的酿造方法。
至少目前而言,神仙酿可是武阳郡公府的主要经济来源,全家大小百余口可都指望着神仙酿来过活呢,薛琰如何肯轻易予了他人。
“刘肆,你无须多言!”
薛琰说完,命人搬过了一把胡椅,往程处亮面前一坐:“怎地?程二公子还不请吗?一千坛神仙酿,小店确实没有,也只好对程二公子说抱歉了,来人啊!送客!”
程处亮见当真有伙计上前,当即牛眼一瞪,将那伙计吓退,怒视着薛琰,道:“薛琰!你当真不卖吗?”
薛琰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道:“倘若当真有,哪有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的,可小店确实没有,程二公子来给小店捧场,本郡公自然感激不尽,可若还是要一千坛神仙酿,便请不必多言!”
程处亮闻言,怒极而笑:“好!好!好!薛琰!这话可是你说的,等过几日,你怕是不想卖都不行,当那时,你可不要来求我!”
程处亮说完便带着人走了,刘肆看着程处亮离去,心中不禁惴惴:“少爷!方才程处亮那厮最后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薛琰背负着双手,依旧淡淡的笑着:“还能如何,无非就是有人盯上了神仙酿的暴利,准备来掺和上一手,刘肆,你来说,那神仙酿可是随便就能教给旁人的!”
薛琰说着,看他的表情,丝毫没有“风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感,反而是一派轻松,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虽他去吧!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