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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这盐贩子家的丫头飞上了枝头,成了正经官太太。若她没有认出先生,也不必节外生枝,河水不犯井水,大家落得相安无事才好。
只是想着她少时欺负先生的嚣张情形,观棋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依着先生的性子,大约也不会忘记,就是不知这臭丫头会不会再犯到先生的手中……
不过他们都已经出来了,司徒晟并没急着离开,他一会要去临县,须得等马车过来,就站在了街角处。
过了一会,那楚夫人从酒楼里领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娃娃下了楼。
看楚琳琅给那女娃娃擦拭嘴角的温柔样子,还真无法想象以前的她是个什么粗野德行。可见女人若当了娘,也算脱胎换骨,仿佛换了个人。
观棋忍不住自言自语:“那是她的女儿?长得倒跟她挺像……就是不知她能教养出什么好的来?那周大人求娶妇人倒也不挑,不是说读书人最讲究女子品行吗?也是,她模样长得这么好,还真是迷乱人眼啊!”
司徒晟似乎嫌观棋聒噪,冷瞥了他一眼后,看马车停在了另一条街口,便转身大步走过去。
观棋回头时才发现司徒晟已经走了,忙不迭追撵先生去了……
再说楚琳琅方才一边擦拭冷汗,一边转身回了隔壁的酒楼。
等上楼却发现只有丫鬟冬雪领着鸢儿在吃,而刚才还哭得梨花带泪的尹小姐居然已经先结饭钱走人了。
原来尹小姐哭得正凄苦时,却被楚琳琅借口方便甩下。
她等了一会,也不见人回来,便叫丫鬟去看,却发现茅房里压根没人。尹小姐猜自己方才言语冒犯了楚琳琅,她是故意撇下自己,居然连女儿也不带就走了。
尹小姐闹得老大没脸,再也吃不下,便领着丫鬟匆匆结账离去了。
于是鸢儿吃好后,她便带着孩子回来了。
结果等楚琳琅回府的时候,婆婆赵氏拍桌子斥责:“想你也嫁入我周家七载,总能熏陶些诗书礼仪。芳儿那孩子多乖顺的性子,被你领出去,却闹了两个桃肿的眼儿独自回来。你就这么待人的?”
楚琳琅知道若是细细解释起来,必定要夹带着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被认定了不能容人,她也懒得解释,只低眉顺眼地听赵氏教训。
楚琳琅这副滚刀肉的模样,倒叫赵氏越发没意思。
最后她做了决定:“我与刘氏已经说定了,过些日子便让芳丫头入门,她既入了我周家,我自然得维护着她,你的性子也要改改,毕竟她为小,你为大,何苦来这么善妒?”
听到这,楚琳琅低眉顺眼道:“我嫁入周家后,母亲点头让我主持中馈。那时家里值钱的东西,大约只有睡觉时的两副褥子。是我拿了私房钱买了满院子的鸡鸭,又置办几亩薄田,这才一路将日子接续下来。后来田地被征涨了银钱,又置换了间铺子,如此几年总算有了如今的家当……家里的大事小情,母亲向来放心让我做主,怎么现在却连招呼都不打,就要越过我给随安纳妾?”
楚琳琅说得毫不夸张,当初的周家就是这般困顿。
幸好楚琳琅在娘家帮衬父亲生意的时候,留心眼私存了张数额不算大的银票子,当初她从楚家跳窗逃跑的时候,就将银票子缝在了衣服衬子里。这才能买丫鬟置家产,让周随安可以静心读书,考取功名。
赵氏虽然训起儿媳来甚是厉害,可操持中馈却没法跟精明的商贾女儿比。眼看着饭桌上不再是粗茶淡饭,自然也任由着楚琳琅折腾。
现在楚琳琅问她为何不跟家里主事的儿媳妇商量,赵氏还真说不出什么高妙名堂来。
可这一番话,也激起赵氏怒火,疑心楚琳琅在臭显摆钱银,暗示周家靠她养,脸色不由得一沉:“怎么?我还没入棺材,就做不得周家的主了?你一直不能生养,赚银子再多有个屁用!我岂能看周家断了香火?”
楚琳琅半垂眼眸道:“香火的事情,的确是儿媳让娘操心了。不过那尹家姑娘……还是算了吧。”
赵氏一听,气得大拍起桌子:“你说得可像话?信不信就凭这善妒,我可以让随安休了你!”
楚琳琅起身走到了婆婆身边,伸手替她拍着后背顺气,柔声细语道:“母亲,你听我把话说完啊。儿媳自然是相信母亲的眼光,那尹小姐着实不错。可坏就坏在,她有个做京官的姨父……”
赵氏一瞪眼:“有这高官的亲姨父岂是坏事,这等关系对随安大有裨益!”
楚琳琅心内哂笑了一下,面上还要和颜悦色解释:“母亲不在京城,自然不清楚那京司衙门的门道。尹家那位连襟是在兵司康王的手下做事,得力得很。可是这次陛下命六皇子巡视边疆城镇,惩治军资运营的腐败,明显剑指康王经营的兵司。您也听说了,隔壁县的人头落得跟撼动秋日柿树一般。京城里又有怎样的风云变化谁人能知?这个节骨眼,您怎么敢让随安往这等要命的关系上凑?”
楚琳琅说得是实情,这些话,是她今日跟知府书吏夫人分开时候,知府夫人暗暗提醒她的。
昨日事出突然,她也被气昏了头,才跟周随安大吵了一番。
可待冷静之后,她终于想清楚了症结,便从尹芳雪的嘴里探了探,打听出了那位尹家连襟的门路。
在知府夫人含蓄暗示的话锋里,她隐隐明白了尹家连襟如今的处境,所以现在说的话有理有据,并非虚无妄言。
赵氏虽然不将儿媳放在眼中,却最看重儿子的前程。就算那尹雪芳千好万好,也没有周随安的大好官途重要。
当年她亡夫不就是受了至交牵扯才被撂倒的吗?周老爷虽然没有落罪,却丢了官职赔了家产,满腹郁闷地病故。
赵氏梦见过去的苦日子,都会深夜惊醒。现在听琳琅这么一说,她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不仅身子前倾问:“你说得……可都是真的?”
楚琳琅也压低声音道:“明日不是有知府夫人的茶宴吗?母亲到时装作不经意地问问就知了……”
一时间赵氏满脸乌云凝聚,却再也聚不起雷雨,满腹心事打发了楚琳琅。
待得第二日,当赵氏从知府的后宅里回来后,对着尹氏母女的态度大变,只是哀声叹气说自己家门不幸,出了个妒妇,楚氏说什么也不肯容尹小姐。若委屈了芳丫头进门,她们母子心里都不安,也是两个小的无缘,以后做不成亲家,也要多走动才好。
冬雪在正厅窗廊下听了几句后,便匆匆回来学给楚琳琅听。
楚琳琅正给鸢儿扎着小辫子,听到婆婆将黑锅全推到她身上也不意外,只是对冬雪道:“去给大官人传个话,就说家中贵客恐怕要告辞了,看他要不要回来践行一下。”
冬雪瞪大眼睛,觉得自家大娘子也太大方了,还让周随安亲自去送竹马青梅!
可是楚琳琅懒得跟她解释,只催促道:“快去,免得官人在官署里耗子絮窝,回不来了!”
周随安万没想到,母亲跟楚琳琅过招几个回合,就如此利落转变了态度。
故人辞行,他这个男主人的确该相送一程。
楚琳琅后来听说,送别长亭一地尹小姐的热泪,周大人有感而发,触动了诗性,挥笔写下长长的一首别离赋。
只是刘夫人有些扫兴,黑脸呵斥了满面泪水的女儿丢人,让她早点回马车里。
周随安被刘夫人指桑骂槐,闹得有些没脸,悻悻而返。
进门时看到做针线的楚琳琅,他心里有些憋火,只坐在桌边一声不吭地饮茶。
喝了一杯后,他撂下茶杯,却突然发现盘坐在床榻上的娘子不知何时停了针线,正眯着杏眼盯着他,那眼神似小刀,好像在一点点剜他藏匿的心事。
周随安有些心虚,便问:“你在看什么?”
楚琳琅调转目光,绕着手指上的线,懒得揭破夫君的懊丧,只让夏荷去厨房端来一大碗凉凉的水果羹,让大官人喝了去心火。
周随安喝了一碗,却郁闷不减,挑着眉道:“我从母亲那才知,你最近跟知府何夫人私交甚好。平日礼尚往来便罢了,千万别学了她那些弯曲肚肠!”
知府大人喜好年少稚嫩,家里小妾不断,那知府夫人自然满身手腕镇压燕燕莺莺。
据说那个给夫君吃猪油的书吏夫人,就是从知府夫人那得来的真传。
这些个,琳琅还曾当笑话讲给周随安听。
楚琳琅向来秉承夫妻之道难得糊涂。既然尹小姐已经打道回府,她没有必要再跟周随安闹个曲直黑白。
于是她岔开话道:“你想要我学知府夫人,也真要坐上知府之位才好。如今六殿下负责整顿军中事物,你身为通判接洽关卡,正是脑袋挂腰上的关口。我劝你将心思多放在公务上,若再一问三不知,恐怕你的仕途真到头了!”
周随安没想到楚琳琅消息这般灵通,居然知他被六殿下问住的内情。
他不由得皱眉申斥:“既然是公务上的事情,你莫要细打听,一个妇道人家却总想着官场上的事情!你要是个男子,定是比张显还甚的钻营之辈!”
楚琳琅轻笑了一下,道:“我若是男子,也不是读书的材料,只怕难入官场哦!”
她其实很艳羡周随安,可以饱读诗书,不必像她困守后宅,跟个老妈子似的,事无巨细督促着夫君出人头日?若是男人,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不过这话让周随安很受用,在治学这一方面,楚琳琅向来是钦佩他的!
楚琳琅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床头的暗格子里拿出了几页纸——这可不是她白萝卜刻章杜撰出来的。
她开的一家油米铺子跟州里许多家仆管事有生意往来,总是给他们些实惠的价钱,倒是结交了不少。
这几个月来,楚琳琅费心四处打探,结识了通判大人的一位旧吏,花了大银子从他嘴里买下了些往日的人事名单子,还有打听到了不少交接时未尽的细节。
有了这些,周随安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六殿
这几日他若能探访旧人,了解政务交接时不畅之处,再写出个陈述军务的奏折,就可以让张显带回京城呈递陛下,作为地方官员的考绩了。
楚琳琅先前不拿出来,是还未想出借□□给周随安——她家官人性子孤高,若她直接给,像是影射他为官不行,肯定要闹着住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