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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内,龙椅上的朱厚熜看着殿下群臣,沉吟不语。
其实皇帝平时处理政务的地方,一般是乾清宫的正殿,而奉天殿则是举行重大典礼或重要决议的地方,不过朱厚熜才刚刚即位,百废待兴,索性召集群臣于奉天殿举行一次大朝议。
望着朝堂上大部分胡须都白了的老臣,朱厚心中腻歪不已,除却杨廷和、蒋冕、毛纪等正直贤能之臣,不知里面充斥着多少尸位素餐之辈!而且这些老臣无疑是程朱理学,宗法礼制最坚定的支持者,最令人头疼的那一批老顽固,同时也是大礼仪之争中坚定的“护礼派”。
是时候为这朝堂注入新鲜活力了,大礼仪之争就是个不错的机会,朱厚熜暗自想道,不断拨弄冕冠前的玉珠。
杨廷和本就因新帝年纪尚幼,却崇尚修道而一肚子火,看着朱厚熜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心里的怒火愈发升腾。
于是他不再犹豫,一脸铁青的上前道:“陛下正值志学之年,应笃志于学,帝王大节莫先于讲学,讲学莫要于经筵。老臣建议重开经筵与日讲,经筵常设,日讲不辍,陛下方能进学修德,仰慕圣人之言。”
杨廷和你个老东西过分了啊!朱厚听完后在心里破口大骂,这是要他朱某人上皇家中学,过上便宜孙子万历皇帝的悲惨生活啊。每日一小讲,每月一大讲,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这样自己还争个屁的权利啊。只要答应了杨廷和,自己就远离了权力中心,除了定期的大朝议外,平时连群臣都见不到,自己只能乖乖做个好学生。而且最恶心得是自己能不答应吗?这是大明常设的帝王和储君教育制度,目的就是增进君主的品学,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帝王大节莫先于讲学,讲学莫要于经筵”,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能反驳吗。
你反对?为什么反对?凭什么反对?不想进学修德吗?你想成为第二个正德皇帝吗?那这政务你就不要处理了,我们帮你处理好,你回后宫替皇室开枝散叶去吧!这是阳谋啊,由不得你不答应,杨廷和这老东西。“臣等附议。”“臣等附议。”还未等朱厚熜作出反应,满朝大臣皆不约而同的跪地附议。
惊惧,朱厚熜第一次清晰直面地感受到了这位四朝元老杨大牛的政治手腕,以及其身后的恐怖能量。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让自己不得不同意的阳谋,怪不得为熜哥一生所忌啊,现在的朱厚也不由遍体生寒。“准”,朱厚熜只得无奈回答道。大不了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朕不信你们还能架着自己去文华殿读书,想到这儿朱厚熜原本沉重的心也渐渐活络了起来。
眼看气氛逐渐沉重,身体每况愈下的袁宗皋走了出来,高声说道:“臣请裁抑宦官,收回其参政和掌兵之权。”“太祖曾亲制铁牌严令: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大学士梁储也趁机出列上奏道。
与奸佞阉竖刘瑾、钱宁等斗了十余载的杨廷和深知其害,也趁机添一把火,出列开口道:“如英宗之王振,宪宗之汪直,先帝之刘瑾,此等奸佞阉竖,曲意媚上,恃宠而骄,擅权**,巧取豪夺,残害忠良,祸国殃民,天下百姓深受其害,臣亦所请。”“臣等附议!”“臣等附议!”当杨廷和开口之后,熟悉的一幕又再次浮现,朱厚熜原本悠哉悠哉地在看戏,现在却是越看越心惊。“臣弹劾八虎之魏彬,张永,丘聚等人蛊惑先帝,霍乱朝纲!”御史萧淮也抓住时机上奏道。“臣弹劾谷大用……”
此时殿内文武大臣皆群情激昂,争先恐后地上奏道。其实也不能怪他们,正德年间刘瑾专权之时,犯下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不少大臣或本人,或亲友都深受其害。现在群臣望着魏彬等宦官都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一个个文臣都恨不得自己长了两张嘴,争先弹劾道。而魏彬、张永、谷大用等人则战战兢兢,肝胆俱裂,惶恐不安地跪地拜道:“奴婢有罪!”他们不愿,也不敢辩驳,生死全掌握在朱厚熜一念之间。朱厚熜此时很头疼,所谓“八虎”并非都是丧尽天良之辈,如前面提到的魏彬,还有计除刘瑾的张永,以及迎立自己的谷大用等都是立有功劳的,不能同刘瑾一概而论。
但文官集团可不会这么想,统统冠以“八虎”之名,想要一棒子全部打死。这也导致宦官也不得不报团以求自保,彻底坐实了头上的帽子,从而造成了正德年间文臣与宦官两大集团间的矛盾空前激化,互相倾轧,党同伐异,弄的朝堂是一片乌烟瘴气。“恢复太祖亲制铁牌,置于宫门,内臣干政者,斩!”“罢免各镇守太监、守备太监,督察院纠察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略作思索后,朱厚熜下诏道。
不过他并未提及魏彬等人,自己现在还需要依靠他们制衡文臣,避免手中无人可用,现在还不是彻底除去他们的时候。“陛下圣明!”群臣听后,也明白朱厚的想法,并未乘胜追击。
能够站稳在这朝堂之上的重臣无疑都是心思缜密,目光长远之辈。铲除魏彬等人不必急于一时,今日不成那便明日,反正御史干的就是“喷子”的工作。指不定哪天陛下被烦的厌恶了,顺手就除去了这些人。但此时魏彬等人心中却是对朱厚熜感激万分,自从先帝骤崩,刘瑾、钱宁被诛,他们这些宦官失去了主心骨,整日惶惶不可终日,唯恐遭到清算。
陛下的这番旨意一出,虽然削去了他们的大部分权柄,但未提及八虎之祸,自己等人暂时得以保全。“臣有感于陛下即位之初,百废待兴,特作《政务八策》供陛下参考。”袁宗皋见朱厚熜同意了自己的第一条建议后,随即上奏了此次的关键内容,说完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像泄了一般,勉强站稳。这是临终之前在发挥余热,给自己铺清道路啊!从老人首倡裁抑宦官,朱厚熜心里隐隐便有不安,现在终于明了老人的用意。朱厚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他知道这位奉献一生辅助便宜老爹,接着又辅佐自己的老人时日无多了,历史上他也在熜哥即位后仅四个多月便病逝了。“先生公忠体国,调和鼎鼐,燮理阴阳,为朕肱骨,擢为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参预机务。”朱厚熜说完,以恳求的目光望向杨廷和。
他知道自己能够给予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最好的礼物就是大明文臣的最高追求—入阁拜相。
但此时内阁大臣已有杨廷和、梁储、蒋冕、毛纪四人,且都以杨廷和为首,如若没有杨廷和的首肯,自己的诏命不过是一纸空谈,现在朝政大权都掌握在杨廷和手中。杨廷和看出了新帝眼中的恳求,摸着美髯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前任户部尚书杨潭因病致仕,户部尚书一职至今空缺,对于袁仲德他还是有好感的,高风亮节,一心为国,是吾辈中人。眼看袁宗皋时日无多,杨大牛也不愿阻碍当今陛下尽尽弟子的孝道,避免彻底激怒这位帝王,不妨顺水推舟,卖他一个人情。
但杨廷和的心中却是轻难以平静,与脸上的风淡云轻截然相反。为帝王所忌,历朝历代可都没有好下场啊!“陛下,自先帝以来,多有因谏言而获罪下狱者,其职多有空缺,臣请补行殿试,选拔贤才。”新任吏部尚书乔宇上奏道。“准。”朱厚熜可是知道,正是这次殿试补录,七次落榜的张璁才中了进士,正式步入政坛,他也想见见这位落魄举人的模样。
而且殿试之后,选拔的贤才可都是“天子门生”,虽然不一定会多忠于自己这个“光杆皇帝”,但至少有这一层情面在,以后提拔任用也方便许多,少了些许顾忌。“陛下,臣有本奏。”毛澄见群臣皆寂,理了理仪容,平复了一下思绪,上前奏道。
朱厚熜知道,好戏来了,语气平淡地说道:“卿有何要事,但说无妨。”“臣等考汉成帝立定陶王为皇太子,立楚孝王孙刘景为定陶王……今陛下入承大统,宜如定陶王故事,以益王第二子崇仁王朱厚熜炫继兴王后,袭兴王主祀事。又考宋濮安懿王……陛下宜称孝宗为皇考,改称兴献王为‘皇叔父兴献大王’,妃为‘皇叔母兴献王妃’。凡祭告兴献王及上笺于妃,俱自称‘侄皇帝’某,则正统、私亲,恩礼兼尽,可以为万世法。”毛澄语气坚定地说道,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即将得罪这位新帝,但此乃宗法礼制,自己身为礼部尚书责无旁贷,不得不如此。等毛澄念完奏折,朱厚熜听得都快打瞌睡了。
引经据典,而且篇幅巨长,听起来相当累,大概意思就是毛澄引用西汉定陶王和宋朝濮安懿王的先例,想让自己改个便宜父母,认孝宗夫妇为亲生父母。朱厚熜是肯定不能同意的,他必须得维持自己孝子的人设,并且要一手炮制出大礼仪之争,于是勃然大怒道:“荒谬!父母可更易如是耶!”说完,朱厚熜将奏折摔到地上,愤然离去,不给毛澄和群臣再进言的机会。
此时大礼仪之争比历史上的时间提前了数日,自己的便宜老妈还在赶来的路上,张璁还在温州皮革厂,哦不,罗峰学院聚徒讲学。
因此现在自己唯有不予理睬,使用一个拖字决。殿中群臣面面相觑,杨廷和等内阁大臣沉默不语,他们知晓当今陛下对于孝礼亲情十分重视,因而明白此事绝非易事,但未料到陛下的反应会如此剧烈。“宪清,择日再议,不必急于一时。”“正是此理,宪清不必担忧,事关宗法礼制,吾等皆支持你。”
杨廷和向毛澄宽慰道,此乃宗法礼制,一众文臣空前团结,也纷纷出言相助道。“宪清明白,如今只有等待时机。”毛澄苦笑着回应道。随着群臣散去,大礼仪之争的序幕也草草收场,只是众大臣未料想到的是,这场朝堂争斗的持续时间和惨烈程度远超众人的心理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