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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殿下,您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大老爷在得知此人的身份之后,就哭着爬过来扯着四皇子的衣袍不放,似乎有着天大的委屈。
皇甫曜嫌恶的将大老爷踢倒在一旁,脸色阴晴不定。
随侍的太监见有人对主子无礼,顿时出声训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四皇子无礼,还要不要脑袋了?”
大老爷一边磕头认错一边声泪俱下的讲述着自己的悲惨命运。什么因为是庶子,在侯府不受待见,被嫡母软硬兼施的分了家独过,如今他身无分文走投无路才想着回来恳求嫡母收留云云。
他言辞恳切,思路清晰,一会儿感慨时运不济生意不好做,一会儿又责怪自己没那个能力保住侯府的家业。总之一句话,他将自己受害人的身份刻画的入木三分,好像受了莫大的冤屈一般。
当真是个绝佳的戏子。这番说辞,怕是他早就背了上百遍的吧?
霓裳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心底翻起滔天的怒气。果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惜一切代价想要赖在侯府。哼,她是不会让他得逞的。就算是施舍给一个乞丐,她也不会对这一家子仁慈的。
皇甫曜听完大老爷的一番倾述,又瞧见霓裳眼里的怒火,顿时来了兴趣。他看得出,跪在地上像狗一样乞求自己主持公道的男人不是个什么善茬,但为了不让君霓裳好过,他倒是愿意帮他一帮。至少,能给君霓裳添个堵,他也是极为赞成的。
“君小姐,你是否能给本殿下一个解释?为何你的伯父跪在这里苦苦哀求,侯府的人却无动于衷,甚至还动了粗,害得君家的子嗣小产?”皇甫曜一字一句的说着,每一句话都是极尽侮辱侯府的声誉,说长乐侯府不顾亲情道义,虐待庶子。
霓裳气得心肺都要炸了,他到底什么意思,居然给一个无耻之徒主持公道?还真是个大义凛然的好皇子啊。
“怎么,君小姐无话可说了?难道被本殿下说中了,你们侯府竟然真的敢在天子脚下做出如此不仁不义的事情?”看着她吃瘪的样子,皇甫曜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霓裳冷冷的睨了他一眼,微微屈身,道:“民女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这里所有的人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殿下如此不问青红皂白的,就给侯府定了罪,未免太过武断了一些吧?”
“殿下,您别听她这个丫头片子的话。侯爷教女无方,这丫头自小就是个没规矩的,从来不将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刚才,更是污蔑草民,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加诸在草民的身上,殿下,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啊…”大老爷这次不但将君霓裳说成是个目无尊长的不孝之人,还将自己的兄弟拖下水,说他教女无方,也给世人留下个不怎么好的名声。
浅绿和初荷都气得咬牙切齿,这大房真是太无耻了!
明明就是他们狼心狗肺,败光了君家的祖产。如今厚着脸皮回来,想要赖上侯府,还出口辱骂侯爷和小姐,真是无耻之极。
“人人都有一张嘴,如此空口白牙的一张一合,就想往侯府身上泼脏水,这位老伯还真是煞费苦心。明明就是冒充侯府亲戚不成,还死乞白赖的想混进侯府白吃白喝。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各位乡亲们,刚才他们的举动,你们可都看在眼里。若不是小女子命大,这会儿躺在地上的那个就是我!如此胆大妄为的贼人,他说的话如何能信?”霓裳突然拿起帕子在眼角压了压,扮起柔弱来。
这时候,四周看热闹的人们也都跟着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刚刚那个老婆子凶神恶煞得冲上去,想要对侯府小姐不利呢。”
“那个怀了身子的妇人,也是被她撞到的,不关侯府小姐什么事。”
“这一家子的骗子太可恶了,都该被关进牢里去。”
皇甫曜见霓裳居然扇动老百姓为侯府说好话,心里又是气恼又是暗暗惊讶。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竟然有如此手段,的确不能小觑了。
不过,他皇甫曜也不是吃素的,这点儿手段他还不看在眼里。“君小姐这是做贼心虚么?他明明就是你们侯府的大老爷君松鹤,本王可是不会认错人的。”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些不明所以的百姓也都齐齐的看向君霓裳,似乎在等着他的解释。
霓裳等的就这么一句话,于是不恼不怒的说道:“既然有四皇子殿下指证,那他便是君松鹤,侯府的大老爷吧。”
“呀,这个人渣真的就是侯府的庶子,那个败家子?”
“他还真有脸啊!做了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之后,还敢跑到侯府来闹。要是我,早就一根绳子了结了自己,哪里还敢如此嚣张?”
“果真是人至贱则无敌,这种人的人品简直低到谷底了,居然还大言不惭谎话连篇,连我都替他脸红。”
老大爷脸色极为难看,浑身也气得发抖。他现在唯一的靠山,就是眼前的四皇子,若是连他也不帮他,那么他今后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想到这里,他便又跪着爬到四皇子的身边,却不敢再拉扯他的衣袍。“四皇子明鉴,这些刁民哪里知道侯府的家事。他们不过是听信了外面的谣言,所以才对草民有所误解的!四皇子英明神武,一定要为草民申冤啊…”
“是啊,殿下…民女的爹爹是被冤枉的…这一切都是侯府放出去的谣言,民女的爹爹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您一定要为民女做主啊!”刚才还半死不活的在一旁纳凉的君虹裳,在见到四皇子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他迷得七荤八素了。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更是将一双眼睛粘着了四皇子的身上。直到如今,看到自己的父亲苦苦乞求,她才回过神来,自以为仪态优美的摇晃到皇甫曜的面前,屈身行礼哭诉道。
“还真是不知羞耻!都已经是订过亲的人了,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勾引四皇子,太不要脸了…”浅绿一脸鄙夷的看着那恶心的女人,心中愤愤难平。
初荷也是一脸的轻蔑。“亏得还是侯府的子孙,这样轻佻的行径,连青楼女子都不如。”
霓裳听了她们二人的话,深深地表示赞同。
君虹裳也太过盲目自信了一些,她以为就她这样的姿色,四皇子会看在眼里?这京城里的名门闺秀,随便走出来一个都比她要强千百倍。四皇子是什么人,也是她能肖想的?真是自不量力。
大太太见女儿站了出来,心里也开始计较起来。若是四皇子看上了她的闺女,那她还用得着看侯府的脸色吗?将来她的女儿就算是只做个侧妃,那也是比侯府高了不只一两个等次啊。
想到那美好的愿景,大太太的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了。“殿下,这是小女虹裳,今年十五了。”
皇甫曜连看都没看君虹裳一眼,强制压下心里的鄙夷,淡漠的冲着霓裳说道:“侯府果然是欺人太甚!不但欺压庶出的子女,还四处散播谣言,想要将他们置于死地,如此的心狠手辣,若是不好好的教训一番,天理何在,我天逸王法何在!”
四皇子这番话一出口,不少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大房那几个,简直是喜上眉梢。
有了四皇子给他们做靠山,不愁以后没有好日子过!想到这里,那大房的人顿时趾高气扬起来。
“殿下英明…草民总算是沉冤得雪了…你们,还不过来叩谢四皇子的大恩大德?”大老爷这会儿立刻摆出一副侯府老爷的姿态,对着自己的妻室和子女喝道。
君霓初一直都在迷茫当中,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被大老爷这么一呵斥,这才反应过来,屁颠屁颠的走过来,对着四皇子就是一鞠躬。“四皇子殿下当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您快下一道旨意,让侯府的那些人乖乖的出来磕头认罪,然后恭恭敬敬的请我们进府。保证每日锦衣玉食,再给我纳上几房美娇娘…”
他兀自进入了自己的幻想世界,越说越离谱。
霓裳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对四皇子殿下说道:“殿下还真是英明,居然为这样一群不知廉耻的人主持公道!我天逸王朝的皇子,当真是威风啊!不但管到臣子的家事上来了,还颠倒黑白助纣为虐,英明,真是大大的英明…哈哈哈哈…”
四周的人也气愤不已,对四皇子横插一脚感到非常的不解。
“这四皇子怎么能这样?居然帮着那些狗东西。瞧瞧,那少爷模样的人说的叫什么话?这不是明摆着敲诈勒索吗?他以为他是谁啊,一个庶出的,也敢这般放肆!”
“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就是庶出,简直没个形状。这还没入府呢,就这般张狂,若真的进了侯府,指不定会闹出什么荒唐事来呢!”
“说不定啊,他会仗着侯府的势力,四处欺压百姓强抢民女。”
“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四皇子居然维护这样的败类,真是…”
四周的议论声,令皇甫曜的脸色顿时黑成一片。
其实,他也知道那是一群人渣。而且,这也本不该是他会出手管的事情。奈何上次结了怨,他心里一直就不舒畅。今儿个进宫的时候,又被皇上训斥了一番,说他做事鲁莽没有分寸,他心里窝着火,这才多管了一回的闲事。没想到,不但没讨到好,还惹了一身的腥,这是狼狈的可以。
“殿下,此事还是不要插手为妙。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为了能够撇清关系,不让事情闹得越来越大,随侍的太监这才小心翼翼的上前劝道。“皇上今日刚刚责备了殿下几句,若是再有不好的流言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殿下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们这些阉人,没别的本事,察言观色倒是挺有一套的。
皇甫曜此刻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刻,他们自然要帮他做出正确的选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们可都深有体会。尤其是,他们的主子还不是普通人家的少爷,他们是皇子啊!如今朝廷里最是不安宁的时候,若是让人捏住了把柄,那也够令人喝一壶的了。倒是贵妃娘娘怪罪下来,首当其冲要责罚的就是他们这些近身内侍了。
霓裳一直都冷静的站在那里,好像看了一场笑话般,一动不动。微风轻轻得扬起她的裙角,有一种说不出的飘逸美感。这样的她,纯洁的像一张白纸,美得动人心魄。可偏偏这样的她,令他心底的怒火更盛。
“君小姐的意思,莫非是觉得本殿无权过问侯府的事情,觉得本殿多管闲事?你胆子不小。”他冷冷的声音透着一股杀意,凌冽的令人不敢直视。
霓裳依旧淡然的面对,不卑不亢的说道:“民女不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皇子身为天逸皇子,自然是能管的。只不过,此事涉及侯府私隐,即便是圣明如皇上,也是不会轻易插手的。四皇子既然代替天子体察民情,那也该公正公平,并不是只凭着他们一张嘴,就定了侯府的罪。故而,民女不服。”
“果然是伶牙俐齿,心思过人。”皇甫曜被她一番话激得气血翻涌,指头捏着嘎嘣直响。
“多谢殿下夸奖,与殿下比起来,民女还差得远呢。”霓裳不咸不淡的回敬了一句。
皇甫曜胸口起伏不定,一双眼睛冷的如寒冰。即使在战场上厮杀,也不见他这般骇人的眼神。好在四皇子并未追究霓裳的不敬,愤然的转身离去,四周的人这才暗暗替霓裳捏了把冷汗。
等到四皇子的身影不见了踪影,大老爷这才回过神来。想着自己的一番计划又泡汤了,他整个人就气得瘫软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老爷…老爷你要为妾身做主啊…我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他可是您的孩子啊…”到了这个时候,那不懂事的姨娘还在计较这些事情,围观的人群都不由自主的摇着头散去了。
霓裳见他们一家子消停了不少,这才冷冷的吩咐道:“将他们全部押去衙门,交由府尹大人处置吧。”
那些粗使婆子架起女眷,粗壮有力的小厮拖着大老爷和君霓初,就朝着衙门方向走去。这一次,不管他们如何挣扎打骂,霓裳都不会再给他们兴风作浪的机会了。就连四皇子都救不了他们,想必也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他们了。
福安堂
“唉…都是我这个做祖母的没有教导好,才让事情变得如此不堪。今日若不是霓儿据理力争,想必这黑锅,侯府是背定了。”侯爷刚回府不久,老夫人就将他见过来说话,言语之间尽是责备。
“这如何能够怪母亲?这都是他自己不成器,贪心不足。没有真才实学,还整日肖想一些有的没的,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侯爷想到他曾经那么敬重这位庶兄,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来,心里真的很是悔恨。
想到那些被卖掉的房产和地契,他就无比的痛心。作为君氏一族的当家,他连祖宗的产业都守不住,当真是失败之极。
“幸好这是一场闹剧,否则传到上边儿的耳朵里,指不定会成什么呢。”老夫人拍着胸口,仍旧心有余悸。
沉默了良久,侯爷神色有些阴郁。“没想到,四皇子竟然也会插上一脚。幸好没让他得逞,否则指不定侯府会乱成什么样子。若真的让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回到侯府,我君氏一门岂不是要从此没落?”
“这事,说到底还是因女儿而起。上一次在诗会上,女儿被窦家小姐陷害,窦家乃四皇子母族,他自然会记恨在心的。”霓裳坐在一旁很少插话,但该说的她还是会说清楚,免得旁生枝节。
侯爷怜惜的看着女儿,眼中满是愧疚和心疼。都是他这个当爹的没用啊,没能努力爬的更高,让她受尽了委屈。“这不是你的错,怪只怪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天朝贵胄。不过你放心,爹爹一定会努力保护好一家人,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到咱们头上来的。”
若说以前的侯爷是打算中规中矩过一辈子的,如今想法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谓人善被人欺,他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这么多年来的隐忍和付出,却换来这样的遭遇,他实在是没办法说服自己继续中庸下去。他这小小的兵部侍郎,只是个三品小官。就算是侯位,也最多只能传到儿子的手里。为了能够给子孙后代更多的庇佑,他也决心要争上一争,不甘心就此平凡下去。
“女儿相信爹爹一定能够出人头地位极人臣,女儿也一定会好好学习技艺,绝对不会给爹爹丢脸的。”霓裳信誓旦旦的说道。
而且,她也没有说白话。从头到尾,她都表现的很优秀,并不比那些名门闺秀差。而且还得到了皇上和大公主的赏赐,从未给君家丢过脸。
“能有霓儿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儿,我深感欣慰。”侯爷颇为感触的长叹一声,就连老夫人也赞同的点了点头。“霓儿的确是咱们侯府的福星。”
解决完大老爷一家子,侯府总算是清静了不少。
日子很快就过去了三个月,管氏也到了生产前夕。于是整个府里都积极准备起来,霓裳的心情也格外的紧张。
“母亲这么大年纪了,会不会有事啊?”
“不知道胎位正不正,若是难产怎么办?”
“稳婆都找好了,可都是信得过的?”
“几位姨娘那里有动静没?”
一连串的问题甩出来,浅绿和初荷都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小姐莫要心急,夫人也不是头一回生产了,不会有事的。稳婆也都请好了,已经住进府里来了,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咱们的监视下,不会出差错的。至于何姨娘和杜姨娘,她们倒也没怎么闹腾,时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就一直呆在自己的院子里,您不用担心。”
霓裳摇了摇头,道:“不对。她们的表现太过冷静了,这与她们的性子不符啊!想想何姨娘前些日子,还在老夫人面前挑拨离间,说母亲的肚子比平常的孕妇肚子要大许多,她这不是故意引导老夫人,说母亲隐瞒胎儿月份。想要故意歪曲,让人往那方面想吗?”
“往哪方面啊?”初荷不解的问道。
霓裳甩给她一个白痴的眼神,道:“你看着吧,若是母亲足月生下孩子也就罢了。但若不是,何姨娘指不定又在一边煽风点火,污蔑母亲怀孕的月份不对,是与人私通怀的孽种呢!也是啊,侯府这么多年没听见新生儿的啼哭声,母亲突然怀了身子,这不是很可疑么?”
初荷惊愕的张着嘴,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何姨娘果然没安好心,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真是太卑鄙了!”
“那小姐准备怎么办?若是她故意让夫人早产,岂不是会坏了大事?小姐也曾经说过,滴血验亲不一定可靠,到时候若侯爷听信了谗言,那夫人岂不是…”
霓裳给了她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道:“你们以为我是吃素的么?我就是想让她闹,闹得越大越好。到时候,再拿出杀手锏,让她永无翻身之日。最好是休弃回娘家去,免得看着心烦。”
何氏的兄长,荣升五品校尉一职,与侯爷同朝为官。故而,侯爷看在她娘家的份上,才勉为其难的将她放出来的。若是她继续闹下去,那么霓裳绝对会让她滚出侯府,再也没有兴风作浪的可能。
“小姐就会吓奴婢…”初荷捂着胸口,一脸的委屈。
“好啦,你们都打起精神来。夫人随时都会发作,可要仔细着点儿。”不等她话说完,门外一个丫鬟匆匆忙忙的进来禀报,说是夫人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肚子痛起来,怕是要生了。
霓裳赶到拢翠院的时候,老夫人和两位姨娘已经过去了。霓裳一个姑娘家,自然是不能进入产房的,只能陪着众人在门外等候。
听着屋子里那一声声凄厉的叫喊声,霓裳的心都揪了起来。若是母亲有个好歹,她真的不知道侯府以后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夫人这也不是头一胎了,怎的如此痛苦?”何姨娘表面上是关心管氏,事情上眼底满是幸灾乐祸。
做好是难产,最好是一尸两命。
“夫人这一胎,比怀着大小姐那会儿要还要大,怕是会难看…”一向不怎么吭声的杜姨娘也喃喃自语着,一双眼睛里满是担忧。
“夫人月份还不足,怎么突然就要生了?”何姨娘见老夫人和大小姐都不搭话,消停了一会儿就有不安分起来。
霓裳听了她的话,冷冷的说道:“何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母亲的胎有问题吗?”
仗着娘家又混的风生水起,何姨娘的胆子又大了许多,说话也总是阴阳怪气儿的。“大小姐见谅,夫人这胎的确是有些蹊跷,容不得婢妾不怀疑啊…”
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头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但管氏在生死关头,她不好说什么,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会她的胡闹。
何姨娘见老夫人新生动摇,于是更加卖力的胡扯起来。“这侯府里好多年没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了。夫人和众位姐妹们也都吃了不少的药,看过不少的大夫,可就是怀不上。怎的三少爷夭折之后,夫人就怀上了,这不是很奇怪么?”
霓裳柳眉倒竖,眼底闪过一抹狠色。原来她不但想冤枉母亲不守妇道,还将这谋害子嗣的罪名加诸在母亲头上,她真是卑劣!
“何姨娘这话可大有不妥。这么些年来,你也没为侯爷生下个一男半女,如今倒有脸数落起主母的不是来。你下不出蛋来,难道还是别人的错不成?三弟的不幸,祖母和爹爹心里都有数,岂是你随便挑拨两句就能随意给主母扣上罪名的?以前念在你服侍侯爷一场,没跟你计较。看来,前些日子的禁足,你是一点儿都没有悔悟了。”
老夫人拧着眉,从她们二人之间的对话听出了一些门道。不过,何姨娘的话她并不相信,因为霓裳早就将那个秘密透露了给她,她是绝对不会上当的。
“何氏,你再敢胡言乱语,小心家法伺候!”
老夫人一声冷喝,让何姨娘心里也开始变得谨慎起来。这些日子她可是想方设法哄着这个死老太婆,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她可以站在她的一边为她说话。原以为胜券在握了,没想到这死老太婆居然不上当,那她的一番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想到她从娘家哥哥那里弄来的一些稀奇玩意儿全都进了老夫人的腰包,而她半点儿好处都没有捞着,心里顿时堵着一口气,差点儿没撅过去。“老夫人明鉴,婢妾真的不敢欺瞒老夫人您啊…到了这个时候,婢妾不敢再替夫人隐瞒了…就在大老爷一家子到锦州城的时候,婢妾偶然发现夫人时常偷偷带着一个贴身丫鬟出府。后来没过多久,夫人就怀上了,婢妾就一直很奇怪。毕竟侯府的子嗣单薄,夫人自打生下大小姐之后就一直没有身孕。在此之前,三少爷又遭了难,婢妾将这些事情放在一起这才想出了个门道来。但平日里,侯爷对夫人颇多维护,婢妾就算说出来,侯爷必定也是不信的。直到今日,婢妾想着侯府的血统不能混乱,就算冒着被打杀的罪名,也要据实以报,否则婢妾于心不安啊…”
若不是霓裳事先给老夫人打过预防针,老夫人听了这话,肯定早就气得大骂管氏不守妇道了。可是老夫人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并没有任何的反应,这让何姨娘突然有些后怕起来。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能退缩了。于是给一旁的杜姨娘使了个眼色,让她站出来作证。
杜姨娘先是微微有些失神,然后缓缓地开口,但说出来的内容却是与何姨娘所说的大相径庭。“老夫人明鉴,何姨娘这完全是含血喷人。夫人一向待婢妾们不薄,又对三少爷视如己出,怎么可能会加害三少爷?还有什么夫人偷偷出府,这也是无中生有。夫人每日忙着主持中馈,连自己的生辰都不曾热闹过,怎么会三天两头往府外跑。还请老夫人做主,还夫人清白。”
“你…你这个贱人,居然陷害我!”何姨娘见杜姨娘突然反口,顿时又气又急,不顾自己的身份就大骂了起来。
老夫人实在是忍无可忍,对着一旁的婆子吩咐道:“将这个搬弄是非污蔑主母的贱人拖下去重大五十大板,等侯爷回府之后再给她休书一封。这样目无尊长的长舌妇,咱们侯府供不起!”
一听要休了自己,何姨娘顿时脸色一片惨白。
她没想到事情的结局竟然会是这样!为什么老夫人要处处维护着管氏,她明明就是与人有染,她肚子里怀的是野种。不然,她的肚子比同样月份的肚子要大了一圈,而且还是不足月就早产。这一切,她都观察的仔仔细细,没有任何差错啊?而且夫人房里的丫头她被她买通了,她们嘴里透露出来的消息,怎么可能有假?
霓裳见她那惊魂未定的模样就觉得恶心,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若不是她时刻想着取代母亲,想要扶正,又怎么会落得被休弃的下场。
“没听到老夫人的吩咐吗?还不将这个贱妇拖下去!”霓裳见所有人都惊呆了,脸色不免更加的难看。
难道爹爹休弃一个不安分的妾室也只得这般大惊小怪?
仆妇们立刻上前,想要将何姨娘给制服。奈何何姨娘不肯合作,不停地挥舞着手臂,还抓伤了不少人的脸。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垂死挣扎着。“你们没有权力这么做,我要见侯爷,我要见侯爷。侯爷不会休弃我的,看在我娘家人的份上,他绝对不会休弃我的!”
霓裳冷哼。“一个姨娘,也敢口出狂言。你的娘家算什么?本小姐的舅舅还是当朝内阁大学士呢。一个区区五品官员的妹妹,也敢这般不可一世,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
不等何姨娘发出辩驳的声音,霓裳又下令道:“何姨娘得了魔怔了,居然顶撞老夫人。将她的嘴堵了,免得再让她胡言乱语。”
仆妇们不敢有任何的异议,照着大小姐的吩咐,塞了块帕子在何姨娘的嘴里,将人拖了下去。
解决掉了这个麻烦,霓裳的心思便全部在管氏身上了。听着屋子里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叫声,霓裳心突突直跳,精神紧崩到了极致。“祖母,母亲会不会有事啊,为什么会还没有生下来?”
老夫人看着平日里最是镇定端庄的孙女急的失了分寸,不由得笑了。“生孩子哪有那么快,这还早着呢。顺利的话也要两三个时辰,五六个时辰都是正常的。放心好了,又不是第一胎了,会顺利的…”
尽管老夫人说的轻巧,但霓裳还是狠狠地替管氏捏了把汗。她不停地在产房外来回走动着,直到侯爷回了府,一同等到夕阳西下,婴儿的啼哭声传出,这才停住脚步。
“哇哇哇…”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天宇,所有人的心都落了下来。
“生了生了…夫人生了…”
“终于生了…”霓裳呢喃一声,双腿一发软,整个人几乎虚脱。浅绿和初荷赶紧扶着她在一旁坐下,等着接生嬷嬷们将初生婴儿送出来。
不久之后,接生嬷嬷笑着将洗干净包裹好的婴儿抱出来,给侯爷和老夫人报喜。“恭喜侯爷,恭喜老夫人,夫人生了一对双生子,母子平安!”
侯爷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整个人都高兴地呆住了。老夫人倒是镇定多了,不过看到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孙子,双眼也禁不住湿润了。“真是祖宗保佑,君家终于有后了!”
“恭喜爹爹,一下子有两个儿子了。”霓裳早就知道母亲怀着双生子了,除了前几日为了防范何姨娘的阴谋诡计,提前透露给了老夫人,侯府里的其他人可都是一直瞒到现在。她这样做,就是为了能够将这层喜悦推到巅峰。
果然,侯爷一下子添了两个儿子,这对子嗣单薄的他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喜讯。这个看看,那个摸摸之后,他都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
霓裳看了一眼弟弟,放下心来之后,便率先进入产房去看管氏了。
“孩子…孩子可好?”管氏撑着最后一口力气,见到霓裳后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霓裳紧紧地握住母亲的手,安慰道:“弟弟都很可爱,母亲辛苦了。”
“那就好,那就好…”管氏放下心来之后,便晕了过去。
霓裳吓了一跳,忙唤来大夫诊治。直到确定她只是太累了,才会昏睡过去,这才放下心来。
侯府生了双生子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侯府阖府上下都开心不已。侯爷一高兴,就打赏了下人每人五两银子,下人们乐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霓裳几乎每日都腻在拢翠院围着两个弟弟转,直到天黑都舍不得离开。那两个小婴儿并不像普通婴儿那般,生下来皱巴巴的,反倒是白白嫩嫩的,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怎么能这么柔软呢?会不会弄痛他?”霓裳小心翼翼的从奶娘手里接过那小小的一团,心中忐忑不已,生怕摔了。
奶娘站在一旁指点,说笑道:“大小姐一看就是心疼小少爷的。”
“那是…他们可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霓裳亲了亲弟弟的小脸蛋儿,脸上满是骄傲神色。
管氏正坐月子呢,只能在床上呆着。霓裳每日过来,都会抱着孩子去给管氏看两眼。不只是霓裳,老夫人和侯爷也整日的往拢翠院跑,丝毫没有疲倦之色。
“爹爹给弟弟取名字没?”有一日,霓裳歪着脑袋逗小孩子笑的似乎,忽然想起来问道。
侯爷沉吟良久,笑道:“倒是想了几个,还没定下来。你们这一辈儿都是霓字辈儿,为夫想了萧字、轩字还有宸字、修字,有些拿不定主意。不如霓儿帮弟弟们定一个字吧?”
霓裳想了想,说道:“这些字的确是不错的,女儿却以为熙字和擎字不错。熙乃前途光明之意,擎代表顶天立地,男儿本色。霓儿的弟弟,自然都是人中龙凤,前途一片光明,而且皆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好好,这两个字够大气!”侯爷听后十分的满意,直拍手叫好。
“君霓熙、君霓擎…不错不错…”老夫人念叨了两遍,也觉得甚好,于是侯府两位少爷的名字就算是定下来了。
霓裳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弟弟的名字由她这个姐姐来定,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等他们长大后,一定会更加喜爱她这个姐姐的。
想到从此以后不用孤单了,霓裳心里就甜滋滋的,脸上整日都挂着笑容。
扶柳园
“姨娘,夫人那边热闹着呢,您为何不过去凑凑热闹?”杜姨娘身边的贴身丫头玉蝉见屋子里冷冷清清的,不禁暗暗为她感到着急。
杜姨娘坐在玫瑰椅里,神色依旧安详,似乎无欲无求,手里的针线活儿一点儿也没有落下。“那边已经够热闹了,不缺我一个。小少爷马上就要满月了,我得在那之前把小衣服做出来,到时候送过去当做贺礼。”
“姨娘您也太…”她如此不争不抢,侯爷的注意力又全在夫人和小少爷那里,这没有恩宠的妾室,与她们这些丫头又有何分别?
“我这辈子没什么可奢望的,只求平安终老。玉蝉你以后可要管住自己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有数。”
“可是蝉儿为姨娘感到不值…您做了这么多,侯爷却视而不见,最终苦的还是您…”玉蝉说着,就要落下泪来。
杜姨娘停下手里的针线活,抬起头来说道:“人这一辈子,不一定是要为了别人而活。夫人是个心善的,待我也不薄。我也做过母亲了,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可何姨娘不是说三少爷是夫人她…”
“住嘴!她的话你也信?夫人待我如何,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若她想对三少爷不利,也不会让他活到八岁。恭礼他在娘胎里就带了病,能够活到八岁也算是造化了…是我没福气罢了…以后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
玉蝉低下头去,应了声。“是,姨娘。”
“如今侯府又有了新生儿,那就跟我的孩子是一样的…”杜姨娘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放佛陷入了某种奇异的幻想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