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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亲自为殷水流做晕厥深浅的检查,待到她再三确认无误,美眸含霜便如她出鞘的剑尖。
“方才他为何醒来得如此之快?”
冷漠的望着女蔷带着忐忑与希翼的俏脸,她问出与基涉一般无二的问题。
“不是下妾,他他他……”
女蔷不敢置信地申辩,吓得肝胆皆裂之际,不知为何眼前竟浮现起殷水流方才似笑非笑望着她的模样:“你掐了我二十七下。”
他这是在借机报复。
这个朝卧甘氏的流亡卿子定然会不为人知的邪术,不然怎么可能中了她的手刀会如此快的自然苏醒,而且她自己都记不得她昨天晚上到底下了多少黑手,他怎么会记得如此一清二楚。
便在此时,她听到基涉说道:“少君,此事交由仆臣处理吧。”
女蔷魂飞魄散地求饶道:“少君饶命,基家宰饶命。”
◇
殷水流醒来的时候,雨过天晴,金乌透过半掩的窗牖晒入几分炽热,已经换过女侍服饰的浣纱女正在拿着蒲扇在为他轻扇。
她的额头有些微汗,见他醒来,面上不禁露出纯真无邪的笑容。
一如她向他求偶的那个阳光斑驳的午后。
商殷世界的乡野女人见到心仪的陌生男子,会主动大胆地将心中爱意说予对方知道,便是捡夫也是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便是她从河边捡来的丈夫。
阳光彼时照来浣纱女羞涩泛红的面上,便如一滴水珠落入湖面,在殷水流的面前荡开了无数涟漪,使他在伤重的昏昏沉沉里仿佛看到了她。
她不止与浣纱女一样口不能言,上天还夺去了她的耳听之能。
如此多年过去。
殷水流仍然没有忘记那副记忆深处的画面。
远处传来天籁唱片的声音,她捧着装有清洗衣服的水盆出现在二楼的阳台上,见到阳光暖人,面上亦是如此纯真无邪的笑容,更伸出单手想要去抚摸阳光。
“好。”
山野陋室中殷水流第一次出声。
本是将死之人,又不能行夫妻之实,何必拂她这个救命恩人所要。
把眼睛徐徐合上,明亮阳光与婆娑树影皆消失不见,二楼阳台变作了滂沱雨夜的车祸现场。
◇
“醒了?”
基涉面无表情地坐在席上。
他面前的几筵上摆放有铜豆陶碟,盛放肉食的鼎、簋则让人放在室中央。殷水流指定的元食已经从鬲中取出,一粒粒晶莹剔透地在盘中散发出撩人口鼻的淡淡清香。
“中食的时间还未过,你倘若再不自然醒来,我便要去叫醒你了,不然误了时间,晚上便不好为你安排了。”
“多谢基君。”
殷水流让浣纱女将他搀扶起来,向着基涉道谢。
他听过女蔷称基涉为基家宰。
“殷天子尚还在大殷邑,君子位尊于我便也罢了,如此暗室相处之时,还是不要在商姓阙氏的臣仆面前,说你们姬卫已经惯用了的称谓之语,甘卿难道没有与君子说过么?”
基涉深深地望了殷水流一眼,又把眼帘微垂。这番指责殷水流唐突失礼的言语,他说得不沾一点烟火气。
殷水流眼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异色。
“巴叠不知殷事,当真失礼了,望先生莫怪。”
“君子请用食。”
基涉并未在这个问题过多纠缠。
殷王室在此时早已式微,殷令不能出王畿。天下诸侯不法,宗法礼仪崩坏,僭越之称比比皆是。大殷邑的商殷雅言在这数百年间虽然依旧被列国视为通用语,但是让商姓殷氏千奇百怪的称呼词汇早已经不断翻陈出新,在列国之间大是风行。
室中此时只有他们三人,便连在旁伺候他们进食的竖人女侍也没有一个。
殷水流不便于下榻,唯有让浣纱女助她,只是她一个乡野女子,如何懂得区分簋鬲敦豆之器,便连箸匕都拿反了。
殷水流一一细声指导。
基涉于席上冷眼旁观,不置一声,只要殷水流稍有差错,他这个卿族之子的身份当场便会被揭穿。
商殷世界不同于殷水流曾经去过的其他位面,此方世界没有一丝一毫的天地灵气。
习武之人不论是打煞肉身,还是凝结真种,无不靠着外物之补。商殷世界的人体之秘如果是一座关闭的宝藏,外物之补便是打开宝藏之门的钥匙。
殷水流所要求的元食,便是此方世界的最为常见的外物之补,其状大如拇指,通体晶莹,色泽诱人。纵使不用于武道修炼,也能给予人体莫大的益处。
“君子在朝卧之时也是如此服用元食的么?”
基涉大为诧异。
殷水流将第一粒元食喂入浣纱女口中,基涉并未出声,人家夫妻恩爱与他这外人何干。
随着浣纱女汗出如浆,饥肠辘辘的感觉到来,殷水流让浣纱女先行自己进食,他则连着往口中喂入三粒元食还不作罢,刻下正在服用第四粒。
“基先生的口音为何会带有一些沃地之声。”
沃地便是殷水流母亲异氏的故国之地,殷水流顾左右而言他,避而不答基涉的问题。
他已经非常克制的在细嚼慢咽了。
商殷世界的人身是一个异常奇特的存在体,如果用其他位面的形容词,那便是天然的辟谷之体,平时饮水便能维持性命所需,完全不知道饿为何物,乡野之人不修武道也无多少羸弱之状。
“君子去过沃地?”
“家中未出事之前,有几个异国的门客与我很是亲近,故而能听出一些沃地之声。”
元食入腹化作丝丝暖流,以腹心为中轴,慢慢流转于全身,在四肢百骸当中注入让人难以言喻的勃勃生机,能够驱散开宛如寒冬一般禁锢住商殷人体的种种桎梏,冬眠时期的辟谷在此时荡然无存,人体会难以控制地产生饥饿之感。
如浣纱女这样不通武道法门的普通人,会在身体渐渐发热出汗的同时,就着面前的食物大快朵颐,却仅能从食物中简单地汲取一些灵气,得到强身健体的益处。
入修之人则不同。
一日三餐,餐餐以元食融化身体严冬,汲取而来的灵气会汇入丹田三所,从而演化出四季之道。
殷水流修的是武道真种之术,为商殷世界的春修法门,以通灵之术观想,可使意念进入到入修世界。于冰天雪地的隆冬中,一步步地迈入到春融大地的震撼景致里。
在商殷世界的武学术语里,此为春时。
于天地万物所孕育的生气中能够汲取多少化为己身所用,是春修之人问道争锋的关键所在。
待到人体仿若烘炉,便是由春至夏了。
彼时烈日炎炎,灵气焦躁炙热,随时都可以将人体灼伤,为打煞肉身的夏修之时。
以宗周为首的大部分列国氏族轻蔑以水磨功夫为培育要旨的武道真种,偏重于打开人体秘藏对于肉身的淬炼,武道进展的速度在如今的商殷季世远远胜过春修之法。
体内渐渐趋于平静之时,便是秋时到了。
人体的所有武道消耗皆有秋出,而储存来源便为春夏两时,故而商殷世界又将丹田称之为秋藏。
如此四时,周而复始,不可逆。
“基先生,你给的元食有些少了。”
殷水流服用完盘中的六粒元食还未进入四季之夏,复苏的武道真种在不停的汲取春之生气。
“此时外面人多眼杂,多有不便,虽然都是主君身边用惯的人,在如此时期小心谨慎总归不是坏事,待下次会为你多准备一些。”
这是基涉断然料不到的情况。
不同于殷水流昨天晚上服用的药膳,能服用完六粒完完整整的上品元食者,其武道天赋为中人之姿,殷水流的丹田一片混沌之景,并无开脉之相,他本以为殷水流最多服用两粒便会不济了。
“多谢。”
殷水流把目光放到膳食上。
多数都为肉羹,也有不少肉脯,庖厨用枣蜜、芡汤等作料配之,使膳食入口能够更为爽口润滑。
殷水流拿食箸将鱼脍蘸了些芥子酱,却不是自己品尝,而是递给浣纱女,关切地问道:“你吃得习惯么?”
浣纱女的面颊红如晚霞,眼中的羞怯仿若能盈出眶来,她不能说话,只能轻轻颔首。
基涉把目光微偏,仿若是看不得这种靡靡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