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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史思明身死李光弼破敌
李光弼的治军风格与郭子仪迥然不同。
郭子仪宽厚仁和,颇得将士们的拥护;李光弼治军严整,可以说是法不容情。将士们敬重郭子仪,只要有他在,大家就有了主心骨,干什么都有热忱和信心;但他们更忌惮李光弼,只要见到他的令旗,所有人就必须令行禁止,绝不敢违抗。
从这一点上来讲,李光弼可谓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兵家。然而,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只是不屑于把精力过多地放在政治博弈上。
他很快上表坚决辞去“元帅”的头衔,天子李亨对他的这一举动似乎很满意,便派了个赵王李係遥领,但仍由李光弼以“副元帅”的名义统御各镇人马。
这样一来,对郭子仪心怀感念的朔方将领们也都长出了一口气,颇觉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朝廷的尊重。况且,他们中许多人早在王忠嗣时代就与当时担任督虞候的李光弼打过交道,深知他的用兵韬略恐怕是当世无双。
王思礼、白孝德、马璘等人都还记得当年“大唐战神”王忠嗣的赞叹:“它日得我兵者,光弼也!”
这句话,仆固怀恩自然也记得!
但是,就像民间常有人传说的,原本无冤无仇的两个人,如果天生“八字不合”,那他们这一辈子就像冰炭一样难以同器。
他仆固怀恩可以心甘情愿地为郭子仪牵马坠镫,但就是莫名其妙地瞅着李光弼别扭。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两人也曾肩并肩打了不少仗,却也都是一开战就共济艰难,仗打完就“一拍两散”,常惹得人们哭笑不得。
之前,仆固怀恩有元帅郭子仪镇着,从来也不用李光弼操心。如今,李光弼明白:他要想统御众将,就怎么也要获得这位身为朔方都知兵马使的“老冤家”的支持……而且既要招纳安抚,还不能自降身份,损了主帅的威严。
不过,这点事却也难不住李光弼……
不久,朔方左厢兵马使张用济的人头就先高挂在了辕门之上。
处斩他的理由也很简单——李光弼曾先后下了三道命令调他,张用济却自恃功高,磨蹭了很久才懒洋洋地从河阳赶来,而且据说他还曾信誓旦旦地提议要驱逐李光弼,迎接郭子仪回来重掌帅印……只不过这项近乎谋反的意见没有得到什么人的响应,最后不了了之罢了……所以,大家都明白,他这颗头被砍得一点都不冤!
而同样是磨磨蹭蹭抵达行营的仆固怀恩遇到的却是另外一番境遇。
副元帅李光弼不仅亲自迎接,还亲热地拉着他的手从挂着张用济的首级的辕门下穿过,回到大帐中又是一番嘘寒问暖,反而将仆固怀恩弄了个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来报:“启禀副元帅!都知兵马使帐下的五百骑兵已奔入大营,求见副元帅!”
李光弼脸上微微变色,转头盯着仆固怀恩,一言不发;帐中诸将也都觉仆固怀恩此行大大不妥,都要看他如何收场。
仆固怀恩大为惭愧,忙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出帐外,对已那些骑兵喝道:“老子跟你们说不要跟来,为什么不听?”
实则,这些人是他早安排好的!他原本是怕李光弼挟私报复,像对张用济那样杀掉自己,故此才让这些骑兵随后进营接应。岂料他抵达之后,李光弼处处以礼相待,而且片刻不离左右,他还没有来得及派人制止,那些骑兵就按照约定直愣愣地闯进了行营。
仆固怀恩一边故作糊涂的训斥手下,一边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早料你会如此!”李光弼心中暗笑,忙劝慰道:“士卒随将,亦复何罪?”这句话在仆固怀恩听来不无揶揄之意,当即臊得他满面涨红。
李光弼见也差不多了,便传令犒赏。
那些骑兵见仆固怀恩没事,副元帅又如此平易近人,还都有犒赏好处,自然乐开了花。
一场危机就这样化于无形!
从此以后,仆固怀恩就收敛了许多,虽然仍不可能像敬重郭子仪一样对待李光弼,但却再也不敢轻易违抗他的军令。
对于李光弼来说,有这点就足够了!
……
再说史思明称帝之后,将长子史朝义留在了相州,他自己带着小儿子史朝清回了范阳。
史朝清机敏聪慧,在他面前更是百般孝顺,让这位征战了大半生又杀人如麻的铁血魔君感到了许多为人父母的温暖和欢乐。时间一久,他对这位小儿子的偏爱更是无以复加。
一日,史思明得报:回纥族中起了内乱——怀仁可汗刚刚因病去逝,小王子登里便在母舅一族的支持下悍然起兵将大哥叶护杀害,自立为登里可汗。叶护麾下的数千“铁鹘勇士”也在这场内乱中几乎被斩杀殆尽……据说,大唐那边得知此事后也无可奈何,只得承认了登里的可汗地位,但原来双方的联盟关系已经遭到了一定的破坏……
史思明大喜过望,一面谴使去回纥牙帐拉拢登里可汗,一面点起四路大军再次南下,要复夺洛阳,再取长安。
刚刚平熄了不到半年的战火再次席卷中原大地!
燕军来势凶猛!史思明亲自出马,催动四路军马齐头并进,直取汴州。
守卫汴州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被鲁炅骂做“怂包”的节度使许叔冀,这个无良的官僚在邺城之败后不仅没有受到贬谪,反而将更富裕的汴州划到了自己的治下……他前脚信誓旦旦的跟李光弼保证至少坚守汴州十五日,后脚就打开城门投降了史思明。
不仅如此,他还设计裹挟了濮州刺史董秦、大将田神功等人一起投降。
董、田二将迫于无奈,只得从了许叔冀,但不久以后就各自找了个时机再次反正。后来,他们在李光弼的麾下屡败燕军,立下不少功劳。董秦向天子李亨讨了个新名字唤做“李忠臣”,还被任命为陕西、神策兵马使;而田神功则被委派去淮南、江南镇压刘展之乱,做了平卢都知兵马使。
二人刀头上舔血,一刀一枪的讨生活,却谁都比不上首鼠两端的许叔冀——他被史思明加封为大燕的“中书令”,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李光弼见燕军来势汹汹,也不与敌硬拼,反而走出了一步妙棋——他传令东都官员、家眷全部迁入潼关,洛阳百姓出城疏散,城中所有物资都运到黄河北岸的河阳。
这样,洛阳就成了一座空城,如果燕军占城,则必然派重兵去守,必会大大分散兵力;如果燕军不占洛阳,唐军就留出了一步后退的余地,即便有意外发生,也不至于像当年封常清、高仙芝一样直接一泻千里地退守潼关。
这一招“以退为进”的妙棋,众将见了无不佩服,仆固怀恩嘴上不说,却捋着山羊胡子也在心中暗暗赞叹。
果然,史思明亲率大军南渡黄河后便直扑洛阳。他们进城溜达了一圈儿,又急匆匆地奔了出来,仿佛偌大的城中有什么骇人的怪物一般。
史思明恨地牙根直发痒!
他虽然眼馋洛阳这座“东都”,但也明白这实际是李光弼扔了个烫手的山芋给自己。如果现在就急不可耐地占领洛阳,那么就结结实实上了对方的大当,弄不好被唐军切断了后路,那自己这数万大军便成了孤军,迟早要被人家连锅端掉。
故此,他只得暂时放弃占领洛阳的打算,调头先来攻取河阳。
这对老冤家再次展开一场斗智斗勇的对决!
冬十月,黄河开始进入枯水期,这段本就不怎么宽阔的河道中间露出了一座泥沙沉积而成的沙洲。
李光弼因地制宜,以河阳城为基础,在这座沙洲和黄河南岸分别建起了一座军营,相互之间以浮桥相联,构筑起一道“三位一体”的防线,这样,唐军不仅可以在黄河两岸之间灵活调动,互为支援,还能够切断燕军逆流西进的水道。
由于原来燕军“四虎”中的蔡希德、崔乾佑已死,“八彪”中仅剩了个“玉马双刀”安太清,“十三狈”中的能元皓已于安庆绪死后不久降唐,目前也只剩下张忠志、牛廷介、向润客、张通儒几人。故此,史思明费尽心力才有搜罗、提拔出了一批将领,如,令狐彰、高庭晖、李日越、喻文景等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皆能独当一面。
尤其是他从“曳落河”残部中发掘出了一员猛将,名曰刘龙仙。此人身高丈二,力大无穷,手中一条长矛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是因为性格暴烈,经常辱骂甚至殴打上司,故此从军多年才只混到个骑兵伍长。
史思明曾令他与手下十二名一等一的武士比武较量,却被他用木棍当场活活打死三人,伤了九个,他自己却只受了点皮外伤而已。
这一下,燕军众将尽皆惊骇。
史思明却大喜过望,当场收刘龙仙为“义子”,封为左武锋使,留在自己身边听用。
这个刘龙仙因生了一张蓝靛色的大脸,三角眼,吊客眉,还有两片紫红色的厚嘴唇,相貌丑陋诡异,便得了个“蓝面瘟神”的诨号。
他也没辜负“义父”的期望,此番他作为前部前锋官一路攻占汴州、郑州、滑州,阵中格杀了数员唐将,威名大震!
这一日,“蓝面瘟神”刘龙仙率军攻城。
他为了显示自己的手段,命手下兵将不得上前助战,自己却扛着一柄巨矛,骑一匹卷毛青鬃兽,趾高气扬地至河阳城下挑战。
他本是由一名骑兵小头目迅速擢升而来的,故此粗野惯了,也还不懂得什么叫“大将气度”,单人匹马立在城下便扯开嗓子叫骂,嚷道:“呔!城上的唐军听真,爷爷刘龙仙来取尔等性命,识相的赶紧出城投降,躲在城里不敢出战的都是婊子户里的小娘养的!”
他又骂道:“听说你们军有个什么‘神通大将’李嗣业的,已经被箭射死了!还有个自称什么‘屠狮天王’的,在不在城中?爷爷教教他怎么屠狮!”
“你们的元帅是叫李光弼吗?听说他是个契丹人?不错!不错!爷爷最爱睡的就是契丹小娘,莫不是爷爷撒的种儿吗?”……种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全然不把城上唐军放在眼中。
唐军军令森严,纵然他百般挑衅辱骂,偌大的城头也只闻旗风猎猎,数万唐军竟全都不出一声。
李光弼听他骂了半天,才微微一笑,平静地向诸将问道:“谁去取他首级?”
这半天众将的心肺都要被气炸了,无奈副元帅军令如山,这才都憋着不敢说话,此刻见他来问,便纷纷抢上请战。
仆固怀恩第一个跳出来请战道:“某去会会这条疯狗!”
李光弼笑道:“此非大将所为!”
他环顾诸将,最后将目光落在“双枪太保”白孝德身上。他点了点头,向众将问道:“各位,你们看白孝德出战如何?”
众将抬头看了看李光弼,又回头看了看白孝德,便已知副元帅的用意——两军对垒,贵在心态平和,此时众将已多被激怒,而唯独性格深沉的“双枪太保”仍然宠辱不惊,面色如常,这就先胜出了众将一筹,况且大家也都知白孝德的手段了得,便都点头赞同道:“白孝德可往!”
白孝德也不推辞,仍是平静地等副元帅下令。
李光弼问道:“孝德,你带多少兵去?”
“末将单人独骑即可!”白孝德的声音中满是自信。
李光弼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盯着他笑而不语,似乎是在问他:“你不要再想清楚点吗?”
白孝德脸上略略一红,知道副元帅是在提醒自己不要轻敌,才忙回道:“请派五十骑在城门内为我后援,城上擂鼓为末将助威!”
李光弼点点头,便令白孝德出战。
此时,刘龙仙已在城下骂了小半个时辰,早已口干舌燥,无奈城上连个回嘴的人都没有,就像狠狠一拳捶在了棉花包上全无着力之处,心中越来越觉无趣。
正在这时,城上吊桥被缓缓放下,城门也“吱呀”一声地打开,一员唐将缓辔而出。
只见他头带一顶雁翎兜鍪,身着银色雁翎甲,生得高鼻深目,两撇细髭有些发黄,胯下骑的那匹干草黄色的战马尤其可笑,不仅腿短肚大,而且鬃毛蜷曲,似乎身上还生着斑斑点点的“赖疮”,直如一匹驾辕拉犁的驽马一般。
刘龙仙光看这匹战马就知道来人在唐营中定是稀松平常的角色,不由得心中讥笑唐军无人,连马都骑不出一匹像样的出来。
他心中更生出十二分的傲慢,大咧咧地将右腿搭在马脖子上放松一下,心想:“这样的无名鼠辈,我坐着不动也能杀他七八个!”便也不拿正眼瞧来人,转头继续向城上叫骂,其实他心里早已估算清楚,自己完全有时间在对方逼近之前从容迎战,更有信心在一个回合之内就将来人挑于马下。
此时,白孝德仍是不慌不忙地缓辔而行,距离刘龙仙足有两百步的距离。
而正在城头上观战的唐将们却已经开始兴奋的窃窃私语了,仆固怀恩捋着山羊胡子看了一会儿,转头对李光弼笑道:“孝德要得手了!这家伙这下死定了。”
李光弼有意问他道:“此话怎讲?”
仆固怀恩以为李光弼不明就里,便有些洋洋自得地解释道:“那厮定然是见了孝德的战马矮笨,故而轻视于他。可他哪里知道,孝德的那匹马唤做‘斑毛狮子犼’,遍体生有十六个毛縼,短距离冲刺的速度在所有的战马中排在第一,而且它还有个怪异的本事,别看平时闷声不吭,一旦嘶鸣却如狮吼虎啸,寻常战马听后当即骨酥肉软,屎尿横流地瘫软在地,故此平时要单独离群饲养。那原本是龟兹国王最爱的宝贝,后来因孝德是龟兹王族子弟中的佼佼者,且屡率安西军战败入侵的突厥、吐蕃军队,立有大功,故此老国王才在临终时将国中仅剩的一匹赐给了他。某曾想用十匹好马外加两年的俸禄跟他来换,他却都没有同意,实在可气!”言罢,他盯着白孝德胯下的“斑毛狮子犼”干咽了口唾沫,似乎仍心有不甘。
此时,白孝德已经慢吞吞地蹭到了距离刘龙仙百歩左右的地方,他一边向前来,一边笑嘻嘻地向刘龙仙喊道:“喂!你认识我吗?”
刘龙仙虽然勇力过人,但脑筋却实在不灵光,听来人如此问,居然还稍稍有些迟愣,看了白孝德一会儿才问道:“你是谁?”
白孝德心中暗笑,故意戏弄他道:“‘屠狗天王’白孝德,今日特来做买卖!”
刘龙仙又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对方言下之意是说自己就是“狗”,心中大怒,回骂道:“你才是猪狗!”
哪知道他话音未落,白孝德已突然一捏自己胯下“斑毛狮子犼”后颈上的一处毛旋,那马登时鬃尾乱挓,“嗷呜”地一声怪叫,真如狮吼一般。
刘龙仙胯下的卷毛青鬃兽也是匹宝马,但听到这猛兽般的声音后,虽然没有当即瘫倒却也打了个趔趄,本能的踢踏乱转起来。亏得刘龙仙的骑术精湛,忙抓紧了缰绳才将马稳住。
就在这稍稍分神之间,“斑毛狮子犼”已在眨眼间窜至他近前,白孝德双臂一舞,双手已各亮出一柄标枪来,对刘龙仙分心便刺。
河阳城头战鼓隆隆,埋伏在城门洞中的五十骑唐军骑兵也突然冲出,准备接应白孝德。
“蓝面瘟神”也的确有些本事,在如此手忙脚乱之时,他仍躲过了白孝德左手枪的第一下攻击,同时急催战马想要拉开距离,好展开反击……
“双枪太保”白孝德却哪里肯给他这个机会?
此时,他的右手枪早就蓄势待发,专等刘龙仙后心露出破绽。
就在一眨眼间,那柄标枪犹如一道闪电般刺出!
只听“——啊——”的一声惨呼,那柄标枪“噗呲”一声直入刘龙仙后心,刺穿了他厚重的铠甲和身体,从前胸露出了大约半寸多长的一段枪尖来……
这套刺杀的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已演练了无数遍!
从“斑毛狮子犼”发出吼叫,到白孝德纵马冲至对方身前,再到他手持双枪发动闪电般的两次攻击,前后不到八个弹指的时间,一员猛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这不仅让正在掠阵的燕军兵将们都惊骇不已,即便是城头上的唐军将士们也都大为咂舌。
白孝德将刘龙仙的死尸挑于马下,下马割了他的头颅,才在五十位唐军骑兵的掩护下从容返回城中交令。
李光弼大喜,令随军主簿记下白孝德的功劳,便命人将“蓝面瘟神”的头颅挂在城头示众。
而史思明得知此事之后大惊失色!
他气急败坏地拍着大腿连骂刘龙仙是个“蠢货”!自己好不容易提拔了此人,还没有经历大战立功,便早早送了性命,枉费了自己一番心血……
他愤怒地催动燕军向前攻城,誓要给刘龙仙报仇。可一连数日,燕军死伤不少,却未能撼动河阳城分毫。
史思明非常清楚,燕军的优势在于野战,而唐军的优势在于守城,如果李光弼仍旧这么坚守河阳不出的话,那么无异于是“太原之战”的又一次翻版。
他思来想去,终于有了条计策,忙传令从军中精选出一千余匹膘肥体壮、牙口又好的战马,每日从营中循环往复地赶到黄河南渚的开阔地饮遛,故意让河阳城头的唐军看到这一切。
果然,唐军将士们看到这些雄壮矫健、龙腾虎跃的战马,无不咋舌羡慕,如果不是副元帅将令森严,大家都恨不得立即杀出城去,将这些“宝贝”从燕军手中抢出来。
仆固怀恩尤其爱马,军中号做“马痴”。在这种诱惑下又怎能按捺得住?但是,他也注意到,近两日中,李光弼本人也数次来到城头观看那些骏马,便在心中暗自笑道:“你明明也想要取这些战马,又怕中了燕军的诱敌之计,八成是知我爱马,故此等我先主动请缨。这次我偏偏耗着不提请战之事,看你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他主动走上前去,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的说:“哎!燕军善于野战,有多半原因是由于幽燕之地胡马雄健。要是能将这些骏马掳来,真是给座金山也不换啊!都是矫健的大公马!啧啧……”
李光弼听了他如此说,只微微一笑。事实明摆着,燕军很可能已在南渚伏下了重兵,如果唐军果真前去抢马,必然会蒙受巨大的损失。
看了半天,他才叹道:“燕赵、代地自古出产骏马,我为契丹人,家严亦颇爱马,少年时家中养过一些好马!”
说着他用手遥遥一指道:“你看那匹,黄色的,唤做‘爪黄飞电’,最善跳跃,可轻松越过十丈宽的沟壑”。
又指另一匹道“那匹,白色带黑色鬃毛的,唤做‘千里追风雪’,最善长途奔袭”……
他当着仆固怀恩的面,遥遥指着河对岸的那些马匹,娓娓道来:哪匹叫“豹尾乌骓”,哪匹是“玉顶火龙”,还有什么“银云豹”、“绝尘驹”、“千里胭脂”……一匹匹宝马被他如数家珍一般认了出来,把个极善相马的“马痴”仆固怀恩听得瞠目结舌——这些马他自然也多数识得,故知李光弼所言不差,而此前他完全不知道副元帅竟也如此懂马;自己与他共事十几年来却毫无觉察,可见人家从不卖弄,而自己在前些日还大言不惭地给人家讲述白孝德的那匹“斑毛狮子犼”如何如何……,岂不是班门弄斧,叫人笑话?
想到这里,他有些面红耳赤,只得“嗯嗯、啊啊”地不断点头称是……
李光弼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的尴尬,说道最后,他伸手一拍城头的垛口,叹道:“哎!可惜这些骏马都在叛军之手,真是暴殄天物!可惜!可惜!”
此时,仆固怀恩哪里还记得要怂恿李光弼出兵的打算,他眼中盯着那些骏马,早就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唰”地向李光弼行了个军礼,请战道:“副元帅!请给我一支令箭,我带三千人出城,将那些‘宝贝’掳过来便是!”
李光弼听他如此说,故作惊讶道:“仆固将军胆气可嘉!不过你应当也能看出这些战马恐怕是他们诱我军与其野战的诱饵而已啊!将军是国家干成,本帅怎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仆固怀恩听了,心中更是羞惭不已,一直从耳朵根红到了后脖颈,嘴里嗫嚅道:“如此可怎生是好?”此刻,那些战马已经让他眼馋得不得了,纵然豁上性命也要弄几匹回来……
李光弼见他已急得坐立难安,知火候也差不多了,强憋住笑,淡淡说道:“仆固将军,本帅有一计策可赚那些好马回来。”
仆固怀恩听了眼睛一亮,几乎要原地蹦将起来,急忙问道:“副元帅有何妙策?快请赐教!”
李光弼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个计策。
仆固怀恩抬手一拍脑门儿,懊恼地说道:“哎呦!我怎么就没想到?”言罢便又行个军礼,喜滋滋地大步奔下城去布置。
翌日,燕军又在南渚饮马,史思明果真已在不远处的河堤后埋伏下了两队伏兵,专等唐军自投罗网。
岂料,刚到午时,河阳城中突然响起了一片尖锐的战马嘶鸣声,那声音一直传到黄河对岸,正在南渚岸边懒洋洋晒着太阳,啃食着干草的燕军战马听到之后,突然都来了精神。连草料也不吃了,全都立着耳朵,纷纷聚到岸边。
还没等牧马的燕军们反映过来,这些雄健的大公马一声嘶鸣,突然发疯了一般向对岸的河阳城狂奔而去。转眼间,它们已泅渡过了黄河,径直奔进了河阳城中,一匹没剩!
把燕军看地目瞪口呆,全都张大了嘴,愣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