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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谦哥儿没多久就回来了,一家人和和乐乐地吃了晚饭,晚饭后,又陪着陆老爷和程夫人说了会话,陆辰儿和谦哥儿才离去。
有丫头婆子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后面也跟着一众丫头婆子,两姐弟并肩而行,时而说上些话,庭院里积雪堆积,白皑皑的一片,唯有中庭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了。
临分别时,谦哥儿忽然低声问了句,“我……二十二婶娘还好吧?”
陆辰儿听了这话,脚步一顿,回头望向谦哥儿,只瞧着谦哥儿的脸上略带着几分忐忑不安,想来他刚才是想问我娘亲还好吧,只是临了才意识到如今不能这么叫了,说到底二十二婶是他生母,他过继过来时已经记事了,这份母子亲情怎么都无法抹掉,心头微微叹了口气,遂道:“你娘亲身体很好,这回在宣城我见到诚哥儿诤哥儿他们都很好。”
谦哥儿听了这话,先时脸上一阵错愕地望向陆辰儿,尔后又仿佛被陆辰儿看穿了心思般,有些手足无措,许久才讷讷地道:“好就好,有劳阿姐费心了。”
“娘亲既然已经把二十二婶子都接到了府里住,自然是不在乎这些了,阿弟是父亲和娘亲的嗣子,如果过继后真是对亲生母亲漠不关心,那才会令人寒心,阿弟既有心,以后不必这般小心翼翼。”
谦哥儿一怔,长久一来,心头的矛盾与挣扎,似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与回应,只是待他回过神来时,陆辰儿人已走远,于是转身回了取我轩。
陆辰儿回到漪兰堂,罗绮替她脱了身上的猩猩红锦缎披风。扶着她在榻上坐下,递给她一个暖炉,“姑娘方才怎么能和谦哥儿说那样的话,他既然已经过继给老爷和夫人了,就是老爷和夫人的儿子,只能认夫人为娘亲,二十二奶奶不过是他的婶娘。”
终究没忍住,陆辰儿笑了笑,先前说那话时,陆辰儿就瞧见身边的罗绮变了脸色。一路回来的路上瞧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陆辰儿原以为一进屋他就得说,不想还忍了这么久。
陆辰儿往后仰。倚靠在后面的大迎枕上,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谦哥儿并不是一出生就抱到娘亲身边抚养的,他唤了二十二婶八年的娘亲,而来到娘亲身边也不过四年。将来他能够不忘记父亲和娘亲这些年的抚养栽培之功,已是十分不错了,哪能真隔断人家亲生母子呀?”
“这样的话,当初就应该过继一个刚出世的孩子。”
罗绮这话刚说完,就让陆辰儿给喝斥住了,“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
瞧着陆辰儿变了脸色。神情不似往昔,知道这事上陆辰儿是认真了,遂忙道:“奴婢再不会了。”
得了罗绮这话。陆辰儿遂撇开话题,问起了桃夭的病来,“你派人去瞧了没,怎么样?”
罗绮忙道:“只是受了点风寒,卧病在床。奴婢去的时候,大夫正在给桃夭姑娘诊脉。大夫说好在桃夭姑娘身子结实,没什么大碍,养一两天就能下地了。”
陆辰儿听了这话,放心地哦了一声。
次日,陆老爷回来的很晚,晚饭的时候,听程氏提起,陆辰儿才知道陆老爷去了安定公府。
在这腊月里,要么程氏常常出门,要么常有人上门拜访,陆辰儿懒懒的没有出门,有访客来,除了和陆家是通家之好的,其余也不见,就这样天天窝在漪兰堂,陆辰儿的消息依旧很灵通,天天听着罗绮从外面打听来消息。
这些天果真不平静。
延平王遇刺的消息,最是不容易平息,延平王回京第二日,安定公府的太夫人就让太后给宣进了宫,听说回来时,直接晕在了府门口,紧接着,圣上又申饬了安定公府的国公爷。
没过几日,安定公府的世子之位就易主了,国公爷的长子请封了世子。
本朝曾有规定,身体残废之人是不能承爵的,原本国公府因长子腿有残疾,才把世子之位给了嫡次子,可这一回,为求长子能承爵,国公府交出了太祖所赐的铁券丹书,圣上收回,并准了国公爷的所请。
当罗绮说到这儿时,陆辰儿正在喝茶,听了这话,捧着茶碗的手一时不稳,呯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手上也倒了一手的茶水,幸而茶水不烫是温的,要不就烫到手了。
这一切太出乎陆辰儿的意料之外了,也不怪乎她如此失态。
倒是一旁的罗绮看着有些不解,“姑娘,有什么不对吗?”
一边询问,一边和红袖几个丫头收拾着残局,瞧着陆辰儿的衣裳下摆湿了一块,又服侍着陆辰儿换了身衣裳。
“没,没什么。”
陆辰儿摇了摇头,前一世,这个时候她还没有进京,但是安定公府的世子一直是老二,这一世,世子易主,而铁券丹书已经交了上去,是不是意味着三年后,安定公府不会重蹈覆辙了呢?
只是有这样的变端,不知怎么,如同鬼使神差般,陆辰儿首先想到了李璟,觉得和他脱不了关系。
这样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待延平王遇刺的事,尘埃落定以后,陆辰儿跟着程氏去了趟安定公府。
大约前不久才让圣上申饬,整个安定公府从太夫人到府里的仆从,情绪都很是低落,太夫人的上房里,虽济济一堂,但是陆辰儿一眼望去,和上年她见到太夫人时相比,整个人老了许多,已露出了暮年垂老之态,国公夫人柳氏也似受了什么严重的打击般,精神不济,至于岑氏,脸上虽挂着淡淡的笑意,只是怎么看怎么勉强,再没有以往说话时的眉飞色舞。唯有廖氏,在低眉敛首不经意间流露出几许暗自得意。
这一次,唯一受益的就是长房,廖氏这样的反应实属正常。
廖氏和岑氏妯娌俩争强好胜,争了有十余年,如今一朝得胜,怎能不舒心。
陆辰儿给众人行了礼了,太夫人便派了一位妈妈送陆辰儿去萧琳的院子,陆辰儿才发觉,今儿萧琳没过来。
陆辰儿是知晓今日程氏过来,是想和太夫人说琳姐儿和谦哥儿订亲的事,她留在这里也不合适,遂跟着一位妈妈出了上房。
刚出门,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声低声的叹息声,“……可惜了……”
陆辰儿心中微一滞,脚步却并没有停。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一小块一小块在空中打着圈,飞舞了一阵,才降落到地上。
因太夫人疼孙女,萧琳住的地方离太夫人的上房并不远,穿过几段回廊,很快就到了萧琳的院子。
紫葵迎了出来,并不见萧琳,“姑娘正在屋子里抄女诫。”
陆辰儿一听这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是无法想像萧琳安分地坐在书案前抄女诫的情形来,正要打趣一句,却瞧着紫葵的目光似有意无意地望向送陆辰儿过来的那位妈妈,难道方才此葵这话不是对她的说的,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快领我进去瞧瞧你们姑娘。”陆辰儿望向紫葵说道。
紫葵应了一声,带着陆辰儿进屋。
一进去,只瞧着萧琳抱着迎枕半躺在临窗的软榻上,神情有些呆滞,望见陆辰儿来了,也只淡淡道了一句:“辰姐姐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望着这样安静的萧琳,陆辰儿明显有些不习惯。
只是这话才一问出,只瞧着萧琳瘪了瘪嘴,却突然大声哭了起来,这状况倒吓了陆辰儿一大跳,赶紧替她拭去眼泪,“怎么突然哭起来了,你若不喜欢抄女诫,挑个识字的丫头替你抄就完事了,太夫人一向疼你,也不会认真去计较的。”
陆辰儿一边用手绢替萧琳拭眼泪,一边又劝道:“好了,快别哭了,妈妈还有外头,若惊动了妈妈,报到太夫人那儿去,太夫人还会以为我欺负了你,我娘亲可就要怪我不懂事了,好好都把你惹哭了。”
萧琳哭的声音小了下来,陆辰儿又劝了些话,过了一会儿,哽咽低声道:“他们都说是大哥的腿瘸是二哥害的,可我不信,二哥怎么会害大哥呢,二哥如今还关在祠堂里,一直没有放出来……还有祖母对我好凶,以前祖母从不会让我抄这些东西。”
说着还特意指了指案几上的抄写的女诫。
对于前半句话,陆辰儿听得心中猛然一惊,却并不敢多说什么,只劝慰道:“这有什么,从前我常被娘亲罚抄女诫,你可幸运多了,长这么大了,才第一回被罚抄。”
“真的?”萧琳倏地拿开擦眼睛的手,瞪大着眼望着陆辰儿,不敢相信道:“陆伯母那么疼姐姐,也会罚姐姐抄这个,那姐姐会不会真自己抄,还是找丫头代?”
陆辰儿忙道:“娘亲虽疼我,可凶起来我也害怕,哪敢找人代,只好自己老老实实去抄写。”
“我也是,祖母虽一向疼我,可这回凶起来我害怕极了。”大约因同病相怜的缘故,萧琳竟生出几分猩猩相惜的感慨,心思转移了大半,也不见再哭了,反而和陆辰儿絮絮说起这些天所受的委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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