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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
陆老爷了听了怔愣了一下,目光打量着程常棣,许久未说话。
府中为程常棣设宴庆贺,赵相不请自来,陆老爷还觉得纳闷,后来,才知道,赵大姑娘相中了程常棣,前些日子,程氏和他提起,那日赵大姑娘和程常棣曾在花厅旁的柏树下说过话,那些话中还提及了陆辰儿,陆老爷不得不惊警。
他原本是抱着旁观的心态,虽心里更希望程常棣能娶撰与的孙女,但程常棣娶赵大姑娘,他也乐观其成,这事就看程常棣的的意愿了,但是如果牵涉到辰丫头,他就得好好考虑了。
故而,才会有这么一出试探,相信,这些天以来,虽没明说,但依着程常棣的聪慧,他希望程常棣能娶史撰与的孙女,他的这个意思,程常棣应该已经猜到了。
把大理寺也加上,不成想,程常棣想也没多想,就选了大理寺,看来了,他并不想和娶史撰与的孙女,而且已经考虑了很久,要不就不选大理寺。
陆老爷回过神来道:“好,你先在翰林院待几个月,其他的我这边会给你安排的,早些回院去歇息吧。”
程常棣应了一声,起身告退,却又听陆老爷道:“赵家的大姑娘也不错,今年春宴,圣上还夸她是不栉进士,等过些日子,我会让你姑母派人去赵府提亲。”
程常棣听了这话,一脸愕然,本来已经走到了门外,又退了回来,“赵家姑娘,非侄儿所愿。”
然后,却是跪到了陆老爷跟前。磕了三个长头,望着陆老爷收敛住有几分激动的情绪,才开口道:“侄儿心慕表妹,想求娶表妹为妻,期盼着姑父能成全。”
陆老爷想着他的意思,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了,程常棣这是没听懂,还是听懂了,却装作不知,很显然。陆老爷想成了后面一种,原本听了程氏的话,他是不怎么相信。但这些天也曾话里暗示过,他没料到,程常棣就这么直白地开了口,甚至并没有口灿莲花一般,说上许多好话。就这么简单,只为心慕,再无其他。
于陆老爷来说,他从不曾把程常棣作为辰丫头夫婿的人选,程常棣太过精明,又功利心重。辰丫头太过简单,他们并不适合,因而。他从未作此想法,况且,辰丫头若嫁给程常棣,丫头的舅家虽和常棣一家早已出了五服,但仍旧有回族的嫌疑。这也是他从未曾考虑过的原因。
但自从丫头和离后,就一门心思要作老姑婆。这让他很是头痛,因而,这会子,瞧着程常棣说了这样的话,虽是吃惊,但私心来说,却并不想反对,陆老爷是怎么也不舍得女儿在家做老姑婆,更不愿意女儿就此终生不嫁,一时间心思百转,既没说好,更没说不好,沉吟好一会儿,才道:“我曾说过,丫头点头,我再会让给她许婚,你如果能说动丫头点头,这门亲事我就成全,若是不能,那就作罢。”至于史撰与的孙女,程常棣如果无意,也就不耽搁人家了。
程常棣听了这话,心里顿时欣喜不已,他原想着,陆老爷会反对,没想到陆老爷竟然答应了,虽有前提,但只要陆老爷和程夫人不反对,剩下的,他也就不担心,虽然陆辰儿对他着实不待见,但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一切事在人为。
程常棣怀着无比欢喜的心情走出了书房,回到取我轩。
陆老爷瞧着那笔挺的背影,一时间微愣,他仿佛间看到另一个自己,年轻了近四十岁的自己,年少登科,春风得意,杏花烟雨,佳人难得。
看着看着,直到程常棣的背影消失不见了,陆老爷不禁失声呵呵笑了起来,原本因程常棣的话,沉闷的心情,竟然也愉悦起来。
站起身来,往内院走去。
陆老爷和程常棣的对话,在漪兰堂的陆辰儿依旧一无所知,她还在想着桃夭的事,前几日,陆老爷把给桃夭所选的两个进士带回家,陆辰儿陪着桃夭在书房的书架后面相看,谁知平常很好说话的桃夭,当着父亲和娘亲的面,就说两人她都没看上,说一人话多,另一人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弄得父亲和娘亲登时下不了台,待她出去后,程夫人立即发了一通火。
陆辰儿在一旁劝了好一会儿程氏才消气,直接和陆老爷说,“那丫头的事不管了。”
这话是气头上说的,陆老爷也没当认真,只是陆辰儿却觉得,这事不像是桃夭平常性子会干的事,她总觉得这回桃夭是故意要这么做的,好似是要故意激怒程氏的,让程氏不再管她的亲事。
说实话,想到这一点,陆辰儿心头很不是滋味。
回到漪兰堂时,她开口问桃夭,桃夭却只说她一个都没看上,至于其他的,她是一个字都没有说,也不愿意再说,甚至对陆辰儿都有抵制情绪。
陆辰儿满腔无奈,有时候,想多了,心里有些气起来,还真萌生过不再管桃夭的念头,她若是抱定的心思,别人劝再多也是无用的,既然这样,还不如成全她,是好是歹都是她自己选择的,然而,一想到她是孤儿,又相处两年了,心蓦地就软了。
既然这边问不出来,或许去找李璟,问问尚知玄吧,也不知道上回尚知玄怎么和桃夭说的,但这会子,尚知玄来劝她比任何人都管用。
次日,陆辰儿打发罗绮去安定公府问琳姐儿,李璟有没有回府,罗绮回来后,带回来的消息,知道李璟如今还住在菩提寺,便挑了个逢五的日子去了趟菩提寺。
“你怎么来了?”
李璟依旧还在翻册子,只是案几上的册子又比上次多了一堆,见到余丙秋领着陆辰儿走了进来,抬头望了陆辰儿一眼。
“还不是因为桃夭的事,”陆辰儿轻轻叹息了一声,“父亲给挑选了两人,桃夭一口就回绝了。娘亲都为这事生起气来了,偏桃夭嘴上又问不出什么来,只好过来求助。”
“上回怕你担心,我没有让余丙秋过去和你说一声,今日你过来,我还是告诉你好了,这回的事,知玄是铁了心了,我怎么劝都不管用,依照桃夭的态度来看。两人如今倒是一般的心思,不如还是把这事告诉程夫人吧,好坏都由程夫人决定。我相信,知玄这回是认真的,哪怕桃夭和陆府再没有半点关系,有知玄对桃夭好,桃夭在承恩侯府也会过得好的。”
陆辰儿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因为她曾告诫过桃夭,不让他把这件事往程夫人跟前捅,因而,这些天来,桃夭只是沉默以对。并没有和程夫人说出来。
“这样好吗?”陆辰儿低喃了一句。
“程夫人的性子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横竖横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何不痛快一点,这样拖着也不是什么办法,最后只会把大家的情分给消磨得一干二净。”
何尝不知道是这个理呢。
陆辰儿坐在绣墩上低垂下了头。
桃夭不是娘亲的亲生女儿,娘亲对她没有那么多的包容与宽厚,况且。原本就不是多亲近,程氏气急之下。都已经让陆老爷不要管这事了,可见是真的没多少心思去管桃夭。
“也对,是我着相了,总想着稳妥,故而两边都瞒着,以至大家反而生的间隙。”陆辰儿抬头无奈地笑道,心里既有了主意,便想着立即回府和程氏说。
于是要起身作辞,谁料,李璟却开了口,“白云观后山的杜鹃花开得挺好的,你今日有没有空,有空我带你过去瞧瞧?”
陆辰儿一怔,没想到李璟突然出口相邀,刚要摇头,却道:“你这桌上还有这么多册子,你有时间出去吗?”
李璟见陆辰儿没有拒绝,“反正我都看了快两个月,也不急在这一时。”伸手把册子合上。
陆辰儿见了,却急了起来,“这回真不行,我是偷着出来,西厢那边四个婆子还守在外面,我可不敢跟着你去,等会儿午觉时候一过,她们一进去,见不到我,到时候又得有一声官司案了。”
“真不去呀?”
瞧着李璟又问了一遍,陆辰儿摊摊手,摇摇头,“这回是真不行。”
李璟见这样,便唤了余丙秋回来,让他送陆辰儿回去。
下午回府时,刚上马车,却瞧见了程常棣,心头一滞,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已去了翰林院?
她还正自发怔,就听到程常棣近前来道:“回府后,在上房请安时,听姑母说你来了菩提寺,反正我在府里也无事,就过来接你回府。”
接他回府?
是不是脑袋发烧了,她身边跟着的丫头婆子好些人,需要他来接吗?
陆辰儿心里的嘀咕了一句,但这话却并没有说出来。
只嗯了一声,“多谢了。”说着就上了马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辰儿把目光望向云锦,谁料云锦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大约是真无事,所以过来接姑娘回府吧。”
陆辰儿嗤了一声,总觉得今日见到的程常棣与往日有些不同,多了几分自信。
这会子还没有把父亲和娘亲的态度考虑进去。
随着马车缓缓启动,陆辰儿靠在大迎枕上,因中午去了李璟那说话,没午睡,这会子阖上眼养眼,不想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不知这了许久,马车停了下来,云锦看了眼陆辰儿,正想着不如让陆辰儿睡醒了她们再下马车,于是便掀开车窗,想和外面的来妈妈说一声。不曾想到,掀开了车帘后,才发现,并没有到陆府,还是在外面。
这是怎么回事?
云锦疑惑把唤了来妈妈过来,来妈妈忙上前回道:“是表少爷说时候还早,不用急着回府,带姐儿来大通坊这边走走。”
来妈妈正说着话,只瞧着程常棣也已经走了过来,瞧着他那架式,似正要唤陆辰儿,云锦忙阻拦道:“姑娘已经睡熟了。要不就让姑娘睡一会儿吧。”
听了云锦这话,程常棣嗯了一声,“反正时候还好,也不急。”
云锦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放下车窗帘子,云锦满肚子疑惑。
同样,满肚子疑惑的还有陆辰儿,就在刚才,她已经醒了过来了。
说不恼火是不可能的。
程常棣的胆子大,她是知道的。但这样问都不问她一声,是不是太过分的。
难不成怕她拒绝不答应,连问都不问。
虽不甘不愿。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程常棣的一惯手法。
“姑娘,既然都来了,要不要下去逛逛?”
“不去,就说我要睡觉。”陆辰儿正一肚子郁闷。
“难不成姑娘打算在这车厢里睡一整个下午,总不能他每回过来。我都说姑娘没醒吧。”云锦这话却带着几分少有的揶揄。
陆辰儿叹了一声,又想着比毅力,她是比不过赵雅南,更比不过程常棣,何况,正如李璟所说。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于是便坐直了身。
“算了。我下去瞧瞧,他到底想做什么?”陆辰儿让云锦给她拾掇拾掇了一下,便下马车。
如今正是柳絮翻飞,百花盛开的季节,天气回暖。到处春意盎然,鲜花朵朵。蝴蝶蜜蜂。忙忙碌碌穿梭其中,曲江两岸,桃树柳树鳞次栉比,花瓣轻絮逐水而飘,顺流而下,平添了几分生气。
这会子,不比三月三,来江边上的人并不多,不过是三三两两,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远没有成群结队的气势。
瞧着程常棣席地坐在一片绿茵的草地上用柳条编织东西,陆辰儿踏步走了过去。
程常棣的手巧,这样的事,上一世,程常棣为她做过不少,那时,他心里十分的欢喜,每每都围在他身边打转,嚷着抢着要帮忙,可每回最后都是在帮倒忙,这一世,这还是第一回,没有那分欢喜,更没有那份甜蜜,心里有的只是复杂难辩。
原来同一件,不同时候做起来,给人的感觉也会不一样。
陆辰儿在旁边坐了下来,程常棣抬头望了他一眼,笑道:“如今正是春意正浓的时节,我想着你平日不是去寺庙,便是待在家里,便带你到这儿来瞧瞧,这儿的景色比宣城澄江畔的景色更好。”
是特别好,桃红柳绿,汇在一起,像一副画。
陆辰儿不可置否地点点头,看向程常棣手上编织的东西,是一个花环,翠绿纤细的柳条,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似乎一下子就变得灵活了许多,穿来拉去,陆辰儿忽然觉得一阵恍惚,仿佛什么东西重合了一般,再仔细看,风和日丽,树枝摇曳,随风吹过,江上水波一片荡漾。
陆辰儿起了身,“我去折几枝桃花吧。”说完,不等程常棣回应,就起了身,往江畔走去。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意测,她总觉得她好似又回到原点。
特别是最近,赵雅南没有再过来找程常棣了,那日花厅树荫下的话,赵雅南都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难不成程常棣不动心,不该如此呀。
正要伸手去攀折一枝桃花,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我来吧,是这枝吧?”
陆辰儿抬对望去,只瞧着程常棣手中正攀折着一枝桃枝,上面花朵鲜艳,朵朵绽放,开得极盛,正是她刚才看的那一支,仿佛心有灵犀一般。
“就是这枝。”听了这话,程常棣一笑,把那枝桃枝给折了下来,接下来,只要陆辰儿目之及,程常棣都会折下来。
一连折了好几枝,陆辰儿方道:“就这些吧,再折多了引人侧目就不好了。”
上一世,有一回,他们因瞧着好看,折了许多,回去的时候程常棣手中抱了一大捆,差点遭人围攻,最后他们连折下来的桃枝都不顾了,落荒而逃。
后来,他们再来曲江边上时,就吸引教训,不敢再折了……
“你喜欢就好,再折多点也没事,我给你捧回去。”
陆辰儿听了这话,心头一震,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于赵雅南是苦苦追寻,于她是唾手可得。许多话想冲口而出,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遂轻轻摇了摇头。
又重新到了原来的草地上坐下来了。
程常棣手上的那只柳条编织的花环,还只织就了一半。
陆辰儿伸手拿了起来,慢慢编织了起来,她这手艺还是他手把手教的呢。
“没想到你也会这个。”
陆辰儿淡淡道:“曾经有一个人教的。”
只是这话一说完,程常棣已经自动把这人认为是李皓白,便笑道:“我还会做编织其他许多玩意,到时候都可以教你,我做的花灯也不错。甚至你想要什么样的图案,我都可以画上去。”
在程常棣看来,刚才下车以后的陆辰儿与往日不同。他原以为她在车厢里装睡躲着他,只怕要躲一下午了,但没想到,没多久,陆辰儿就下了马车。没有让他去请,她就走了过来,而且这回心绪十分的平静,没有因为不经询问带她来曲江边上而生气,更没有拒绝,这样。心里很高兴,只要陆辰儿不拒绝他就好。
至少,他能够做一些事。也足够他去一些事来改变陆辰儿对他的态度以及看法。
因存了这心思,程常棣便更愿意和陆辰儿多说些话。
甚至于找找话来说。
陆辰儿的手没有停,动作虽没有程常棣的灵活,却胜在熟练。
待花环编织好了,陆辰儿又挑了几枝桃花插在上面。最后,一个漂亮的花环就成了。
“我原是想着做一个送给你的。不想最后却是你自己动手了,要不我给偏笔筒吧。”
“不要了,刚编出来挺新鲜的,等过几日叶子枯了,就不好看了,到时候扔了又可惜。”
“反正不过是玩意,为的一时高兴罢了,等枯了,扔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说完瞧着程常棣要动手,陆辰儿却忙阻止了。
“表哥,我们坐着好好说说话吧。”
陆辰儿开了口,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每每遇上他,并世的记忆立马就跳了出来,萦绕住她整个思绪,她不想这样。
可她又太知道程常棣,太了解程常棣了。
“赵雅南很好。”陆辰儿这话才一出,只瞧着程常棣就变了脸色,但是陆辰儿抬头望向远方,似没看到一般,带着向分迷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和淡之和离,我就没有想过再嫁。”
“你和淡之也相处了三年多,你也知道他人很好,就是这样,我和他能走到这一步,就是因我抱着这样的心思,其实不关淡之的事,既然已经连累了他,往后我不想再连累其他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辰儿转头望向程常棣。
程常棣只觉得呼吸一滞,许久才道:“姑母和姑父知道这事吗?他们能怎么也不会答应你的。”
“他们知道,父亲和娘亲都知道,他们没有答应,但也不会逼我。”
说到这,抬头望向程常棣,“但是你能答应吗?。”
说完又垂下了头,“我知道,你能等,但你能等我久,五年,十年,那么二十年了,只怕你能等,你母亲也等不了。”
“你为了让我打消念头,也不必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承认,或许我等不了那么久,但是你觉得,依照姑母和姑父的年纪,你还能等上二十年,他们能等得上吗?”
程常棣摇了摇头,“你这话我却不信。”
说完,看到陆辰儿道:“为什么今天你的态度变了这么多,不像往日,只要遇上我,你就想着逃开?”
“逃开有用吗?”陆辰儿心里低声笑道,“我只是忽然发现,不论怎么做,到最后,似一切都又回到了原点。”
“辰儿,我对你是认真的,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是别再和提什么赵雅南,往后,也别邀我出来和赵雅南见面。”
陆辰儿诧异,望向程常棣道:“什么时候我邀你出来和他见面了?”
“就是前不久。会试之后没多久,难不成不是你?”程常棣也疑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