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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陆辰儿睡得极其不安稳,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了,又从噩梦中惊醒,身上出了一身的汗,湿湿粘粘的,云锦和红袖服侍她换了身中衣,重新躺到床上,就怎么也睡不着了,睁着双眼睛,顶着白纱帐顶出神。
屋里的灯火明亮,云锦守在床边,忽然听陆辰儿问道:“什么时候?”
“刚过四更天,姑娘还是先睡会子,仪门要寅正才开,如果是睡不着,闭上眼养养精神才好了。”
陆辰儿对云锦摆了摆手,“下去吧,你先去歇息,屋子里的灯火不要熄。”
瞧着陆辰儿是想想独自静静,遂道:“奴婢唤个小丫鬟在外面守着,姑娘有事就唤一声,奴婢和红袖也就守在帷幔后面。”
陆辰儿嗯了一声,云锦把陆辰儿的手放进被窝,只觉得手上冰凉得厉害,“姑娘的手太凉了,奴婢拿过暖炉进来,姑娘渥渥吧。”说着,替陆辰儿掖好被角,便先出去了。
经云锦这么一提醒,陆辰儿才意识到,不但是放在外面的右手,哪怕是搁在被窝里的左手,十指冰凉。
那个噩梦,刚惊醒那会儿还记得清楚,这会子却已忘记了一大半,只记得,她要抓什么东西,却总是抓不住,最后只眼睁睁看着掉下去。
没过一会儿,云锦就拿了暖炉进来,拉了拉锦被,放到陆辰儿手中,却没有离去,这是在床榻在边坐了下来,“姑娘睡不着,奴婢还是在旁边守着,姑娘不想说话,奴婢就安静陪姑娘坐着。”
听了这话,陆辰儿抬头望向云锦。眼中带着几分感激,前世今生,最了解她性子的还是云锦,只可惜这丫头上一世的良缘……不知怎么回事,这一世,云锦和端木竟然没看对眼,云锦比她还大一岁,这事,她有心把云锦和端木他们俩凑成堆,然而。每每和云锦提起,云锦就生恼意,只说姑娘没嫁。她就陪姑娘。
罗绮如今都已经怀上孩子了。
陆辰儿心里,更是希望云锦这一世能和端木结成良缘,而是像上一世一般,因端木离去,而一直跟在她身边做老姑婆。
当然。前提是云锦心里乐意,所以前两年,林妈妈来为端木求婚配时,陆辰儿特意叮嘱过端木的林妈妈,让端木迟几年成亲。
屋子里很安静,陆辰儿索性坐起了身。云锦拿了葱绿色的大迎枕垫在陆辰儿身后,陆辰儿捧着暖炉,半躺靠大迎枕上。
忽然只听陆辰儿开了口。“云锦,从前我和你提过的,你年纪也大了,林妈妈家的内侄端木,模样出众。品性不错,要不你还是考虑一下。”
“不要。奴婢还是陪着……”
陆辰儿听着云锦的话,知道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说辞,忙摆了摆手,打断她的话,“别说陪着我的话,你嫁了人还是可以在我身边服侍,就如同罗绮一样,她如今都怀了孩子,还不是常来我院子,这没有什么区别。”顿了顿又道:“你和罗绮是从小就跟着我的,你服侍我的时间更长,我自是希望你和罗绮一样,能有个好归宿,早日生儿育女。”
“姑娘这话说得很在理,请恕奴婢说句大胆的话,”云锦苦笑地望了陆辰儿一眼,瞧见陆辰儿示意她说下去,才又继续道:“姑娘既然觉得奴婢都该寻个好归宿,怎么到姑娘自己身上,姑娘偏就想不明白呢,于这事上,老爷和夫人的心思,同姑娘和奴婢说的是一样,姑娘若真想让老爷放心,让夫人安心,顺着老爷和夫人的意,寻个合适的人家出嫁,好好过日子,才是最管用的,这些姑娘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怎么偏偏都执拗于不愿意。”
陆辰儿心里不禁暗自自嘲,还是那句老话,道理谁都明白。
摇头刚想说她不一样,却又不由自主地晒笑,说她心境不一样,说上一世的事,只是这些都不是能说的,遂望向云锦道:“原是我要劝你的,不想倒让你劝起我来了。”
“端木如今在外院跟着林叔当差,家里又没有母亲,只有他一个人,你一进门就能当家作主,和你年纪又相当,这门婚事是极好的。”上一世,他们俩能情投意和,而这一世,一直没看对眼,想来还是彼此接触少的缘故,因而,陆辰儿始终相信,只要把他们凑成堆,天长日久的,终会生出感情来的。
云锦头微微一垂,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姑娘会这么热衷于把她许给端木,端木他也见过几回,也远远说过几句话,但到底不熟,也没多大印象,好一会儿才道:“既然姑娘都这般为奴婢考虑了,奴婢听姑娘的吧。”
第一回听到云锦松了口,陆辰儿不由一怔,“我说这话,不是想让你听我的,而是让你自己瞧瞧,当然,你若是看上其他人,也可以和我说,我一定替你做主。”
听了陆辰儿的话,云锦脑海中闪过一抹影子,却是极快,“奴婢没有,姑娘觉得端木好,奴婢听姑娘的就是了,只是希望和罗绮一样,依旧是跟在姑娘身边服侍姑娘。”
“你放心,”陆辰儿笑了笑,如同垒在胸口的一块大石头被搬开了一般,登时轻松了许多,因为那个噩梦留下来的不畅快,也去了七八分,“你真要离去,我还真舍不得呢,你瞧瞧娘亲身边的平婶和刘妈妈,可都是当年从凉州程家跟着娘亲过来的,这么些年了,来陆府后,虽配了人,却还是一直都跟在娘亲身边。”
云锦瞧着陆辰儿兴致高,就和陆辰儿说起了院子里的丫头,玉翠比她还大几个月,亲事找就定好了,只是两年前,玉翠娘亲去逝了,等年底孝期一满,就能出嫁,剩下的就只有红袖年纪大一些,跟在陆辰儿儿算最久的。少不了把她给提拔上来。
主仆俩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过了寅正,到了寅末刻时,云锦唤了红袖及几个小丫头进来,服侍着陆辰儿起床。
穿衣洗漱,绾发妆扮,虽不断催促着丫鬟快些,还是费了两刻钟才出门。
天空依旧一片漆黑,看不到东方破晓,不过府里各处廊下的灯笼通常是彻夜不熄的。因而,外面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
云锦手中的提着明瓦灯,瞧着陆辰儿往上房的方向去。不禁奇怪,“低声道:“姑娘不是要去外院的书房?”
“我原也是这个主意,只是临时改的主意,说起煎药,我并不能比端砚做得好。去了反而帮不了什么忙,尽会给端砚添乱,一身药味每回都要清理,天天去,还更容易引起娘亲的怀疑,与其这样。还不如做些对父亲有帮助的事。”
父亲早朝,或是去衙门,每日娘亲都是必亲自送到仪门。目前父亲出了门,才会回内院,自从父亲开始喝药时,早上的药,都是出门后。再折回来,喝完药才重新出门的。纵使这样做。父亲也做得十分谨慎,使得有时候,父亲都顾不上喝药。
上院灯火明亮,一进院子,就能听到屋子里有动静声传出,陆老爷和程夫人早已经起来了,对于陆辰儿的到来,守在门口的婆子很惊讶,通禀后,陆老爷和程夫人同样也很惊讶。
陆辰儿进屋子时,陆老爷和程夫人正围坐在外间的小圆桌上用早饭,陆辰儿唤了声父亲娘亲,陆老爷转头瞧了她一眼,笑了笑,程夫人正在喝米粥,放下手中的银勺,招手让她到旁边坐下,打趣道:“今儿早上这是吹了什么风,怎么这么早把你吹过来了。”
陆辰儿到程氏下首的位置坐下,嗔怪地唤了声娘亲,“昨日您还说我是闲人,我今儿当然要勤快些,早些过来给您和父亲请安,如今大清早天气凉,以后每日早晨送父亲出门,就交给女儿吧。”
“就你?”程夫人斜睨了陆辰儿一眼,一脸怀疑,“我记得这话你从前就说过一回,坚持不过十来天,后面就放弃了,这回你又能坚持几日?”
瞧着程夫人不但不信陆辰儿的话,还提起旧事,陆辰儿不由有些讪讪然,抬头,望向陆老爷,微蹙眉,“父亲,您瞧瞧娘亲。”
陆老爷刚吃完漱完口,听了陆辰儿的话,遂望向程夫人笑道:“丫头既然有心,你也别拿话捏她,要是她耐性上来了,真坚持了下来也说不定,难得丫头勤快一回,你该高兴才是。”
“你们俩一边的,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人,我可不干。”娘亲望着他们父女俩一眼,嘴上虽这么说,脸上的笑意却是格外的明媚,嘴角微微弯起,愉悦从心底流淌而出,陆辰儿才发现,娘亲笑的时候嘴角弯起来,和她一模一样。
应是见到父亲已经吃完了,娘亲也没有再拿起勺子,看了下搁在多宝格上的沙漏,瞧着时辰到了,便起了身。
想来今日是大朝的日子,父亲早已穿好的朱衣朱裳,外束一条罗料大带,并有绯色罗料蔽膝,下着黑皮履娘亲从秋影手中接过锦绶玉佩以及银鱼袋,替父亲挂好,又接过进贤冠,父亲戴好,尔后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了父亲一下,近前替父亲轻轻拉了拉腰间的带子,才回头望向陆辰儿道:“既然你说了要送你父亲出门,时候不早了,你还愣坐着做什么?”
陆辰儿听了娘亲的话才猛地回过神来,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娘亲替父亲整理着装,但刚才瞧着娘亲动作熟练,不经意间就恍了下神,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个影子般,毕竟,这样的事,她前世也做过好几年。
“好,我送父亲出门,娘亲就别出门了。”陆辰儿忙地站起了身。
出房门时,陆辰儿也没让娘亲的跟前的丫头跟着了,只让云锦和玉翠提着灯一前一后地跟着。
“……你昨日说要跟着你娘亲看账册,我已经和你娘亲说过后,既然要学,就好好跟着你娘亲学,陆家现有的产业营生是六七辈人的累积,你娘亲当年接手,用了两三年才理清,这些以后都是你的,你娘亲原是打算给你留四个管事,四个管事都是在府里做了三四代了,不过,如今你要学也好,就用心些,将来打理起来,又有那四个管事在一旁帮衬,也就更得心应手了。”
陆家的产业营生到底有多少,虽活了两世,陆辰儿却并不知道,上一世,自她和程常棣来京师,每年从宣城拨过来的银子,都是上万两的拨,父亲和娘亲去逝后,依旧没有变,而这一世,父亲对谦哥儿寄予希望,却也没有提及分多少给谦哥儿,想来上一世,谨哥儿除了宣城的那座宅子,还有办完丧事后,账面上的浮财,其余的应该是什么也都没有得到。
“娘亲都用了两三年,我只怕我笨,一时学不会。”陆辰儿汗颜地摸了摸额头。
陆老爷笑望着陆辰儿,“那就多让你娘亲教你几年,你娘亲身体健朗,五年十年你总该能学会了,好歹也是我的女儿,再拙也拙不到哪儿去。”
陆辰儿换着陆老爷,笑嘻嘻地应着,他们人已经出了上院,陆辰儿才轻声道:“我刚才在正房和娘亲是说真的,以后都由女儿送父亲上朝,这样父亲早上喝药,也不用那么麻烦了。”
陆老爷听了这话,脚步微微一滞,看向陆辰儿好一会儿,仿佛这个女儿,突然一夜之间长大了般,良久,才出声道:“我还以为丫头今儿早起是一时兴起,不想丫头存着这样的心思,真是难为丫头了,这样也好。”声音有些低沉,又连道了几声这样也好。
仪门早已打开,轿子也早就备好了。
父女俩出了仪门,陪着陆老爷进外书房,端砚见父亲和她进来,倒是吃了一惊,忙要说什么,就见父亲摆了摆手,“以后,不必再送药出门了,有丫头陪着,夫人不会来仪门,我每日这个时候会来书房喝药。”
端砚忙地应一声,父亲喝了药,漱了口含了片鸡香舌就出了院子,直到送父亲上了官轿,出了府门,陆辰儿才从仪门回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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