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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
一夜无话。
陆辰儿睡在酒楼的厢房里,一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清晨天刚明,就起来了,晨梳时,对着铜镜,才发现,眼睑下的青影有些吓人。
由着玉英给她梳了个堕马髻,别了朵白色纱花,未施脂粉,一身素服,直到辰正时分,谦哥儿来叫她,才出了房门,一起坐马车出城。
谦哥儿瞧着陆辰儿精神萎靡不振,眼睑下一片青影,遂道:“我瞧着阿姐昨晚在酒楼没睡好,不如我们今日在白云观再待上一天吧,阿姐好好休息一番,明儿再出发。”
陆辰儿望向谦哥儿,没有立即说话,话在嘴边打转,昨夜里,整夜她脑海中都在想着,到底要不要回宣城,虽说,昨晚上她和程常棣说的那番话,当时,有几分赌气的成份,却也是她心里的一部分想法,她当时是真动了念头,去西苑陪李璟。
正因如此,她原本坚定回宣城的决定,又动摇了,想了一晚上,都没有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地留下,抑或是义无反顾地离去?
“那就多留一天吧。”陆辰儿淡淡道,挨着车厢壁,整个人懒懒地倚靠在大迎枕上。
陆辰儿想到白眉道长的话,李璟有此劫难是遭了小人,她是没想到这个小人是程常棣,也就是说,若不是程常棣横插一竿,李璟就不会遭囚禁,而如果不是因为她,程常棣不会这么做,说白了,祸由还是因为她,李璟才有这飞来横祸,在此之前。若不知道也就罢了,既已知道缘由,她如何都不能心安理得的就这么离开。
又或者是,打从心底里,她是想留下的,只是缺少一个借口罢了,而如今正好有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说服自己。
到底是哪一种,此刻,连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理不明了。
马车到了白云观后,陆辰儿并没有直接回观里的厢房。而是带着玉英和玉娆去了南麓的墓地。
太阳已经升起来,烈日当空,这会子已经有些酷热难耐。陆辰儿席地坐在墓碑旁,旁边没一点遮荫的地方,玉英刚撑起打阳伞,就让陆辰儿给止住了,“把伞收起来。你们去那边树阴下待着,让我静坐一会子。”
“可现在太阳这么大,姑娘容易中暑的。”玉英却是不放心。
陆辰儿双手抱膝,抬头望了玉英一眼,“不碍事的,你们退下。”
是不容商量的语气。玉英只好收了伞,拉着玉娆退到护栏外的树下,瞧着陆辰儿两眼盯着墓碑出神。眼珠子一动都不动,额头上的汗珠层层渗出,却浑然不觉得。
许久,玉英觉得这样不是办法,遂蹲下身。轻推了下一旁坐在地上因酷热难当不停摇团扇的玉娆,轻声道:“你去观里把云锦姐姐唤来。”这样的情形。旁人只怕是劝不了,想来想去,玉英只想到云锦。
玉娆虽大大咧咧,但这会子也在发愁,从昨日晚上,姑娘回厢房后,整个人就变了,沉着一张脸,看不出旁的情绪,好似魂游躯体外,人看起来呆呆木木的,而且目光游移不定,又添三分茫然。
玉娆正犹豫着要不要索性打晕了陆辰儿,再把陆辰儿扛回厢房,现在听了姐姐的话,忙地起身,“我马上去。”她是实在受不了这样寂静的气氛,偏陆辰儿沉着脸,使她连说笑都不敢,回程的路上,她就有些闷坏了。
玉娆来去很快,没过多久,就带着云锦过来了。
“姑娘就一直这么坐着。”云锦一来,就看到坐在墓碑前,被太阳晒得脸发红的陆辰儿,忙上前问玉英。
玉英忙点头,“可不是,中间我也不也过去劝。”一脸的无奈。
刚才来墓地路上,云锦已让玉娆和她讲了昨晚姑娘去见程家表少爷的事,没想到这么多了,姑娘对程家表少爷的态度依旧没变,每每见一回,心情就不好,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云锦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望了玉英一眼,从玉英手中拿过那把伞,绕过护栏,上了五级小台阶,踏着青砖地板,往墓前走去,到墓碑前,撑开挡阳伞,遮在陆辰儿头顶上。
大约是突然来了一片阴影,令陆辰儿察觉到了,陆辰儿抬头,就看到了云锦,“你怎么过来了,玉英怎么把你叫来了?”眉头紧了紧。
云锦蹲下身,拿手帕替陆辰儿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连鼻头上都有涔涔细汗淌出,“她也是不放心姑娘,哪有姑娘这样在太阳底下曝晒,姑娘这是成心打算中暑。”
“我没事。”陆辰儿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些事情而已,正好这地方又安静,父亲和娘亲就在我旁边。”
“姑娘纵要想事情,想坐在这儿,也要撑把伞才是。”云锦看了陆辰儿一眼,又道:“瞧姑娘脸红成这样,都这么久,姑娘还是回去吧。”
陆辰儿收回目光,重新又盯向了墓碑,良久,才缓缓道:“云锦,我不想回宣城了,我想留下京师,你觉得好不好?”
云锦一惊,别人或许听不明白这话,但她却知道,只因陆辰儿的事,很少瞒她的,这回来京,白眉道长所说的话,别人不知道,云锦却听陆辰儿提起过,所以,陆辰儿决定回宣城,她当时还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会子,听陆辰儿商量的口气,不确定的语气,云锦瞧着陆辰儿,蓦地有些心酸,自夫人去后,陆辰儿说话,是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所以这话只能对她说。
又听陆辰儿絮絮道:“人人都说西苑是牢笼,进去就出不来了,然而,就在方才,我却觉得好,出不来了,外人也进不去,里面只有我和他,相看欢喜也罢,,相看两厌也罢,关在高墙之内,只有我和他,这样一来,我就再也不用担心有旁人了,定能长长久久过一生,就只有我们俩人。”
她一向觉得自家姑娘,有时候有几分古怪,甚至有些想法有些出乎常理,饶是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番话,还是免不得愕然,待欲劝上两句,又瞧见陆辰儿脸上竟露出几分笑意,全然不见方才她来时,脸上的沉郁之色,神色中带着勃勃兴致,似在憧憬般。
云锦斟酌着道:“姑娘,西苑的情况,大家都不知道,要不还是向道长问仔细了,我们再决定,况且,姑娘这样进去,没名没分的,到底算是怎么回事,还得问问白眉道长,他到底让姑娘以什么身份进去,还有就是,虽说白眉道长虽身分特殊,但到底行不行得通,还要两说。”往常囚禁的皇子王孙,也有夫妻同囚一室的,但姑娘和六少爷并不是夫妻。
“西苑到底如何,却没必要问清楚,纵再不好,李璟能在里面待上三年多,至少说明,能活下来,这就足够了。”陆辰儿说着,望向云锦,目光中带着几分赞同,“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是要问问白眉道长,我以什么身份进去。”
因想通了,定了心思,陆辰儿遂忙起身,打算去找白眉道长。
只是起身比较急,一下子有些头晕眼花,云锦忙地伸手扶住她,“姑娘慢些。”
待站稳后,陆辰儿回转身,伸手抚了抚墓碑,心里想着,无论她做什么样的决定,父亲都会同意的,至于娘亲,纵不同意,父亲也会说服她的,再说了,只要父亲同意,娘亲一定会听父亲的。
瞧着陆辰儿起了身,站在护栏外树阴下的玉英玉娆姐妹都松了一口气,走上前来,陆辰儿和云锦下了台阶,四人一起出了南麓墓地,回白云观。
回到观里,陆辰儿并没有立即回厢房,而是直接想去静室找白眉道长,只是才找一位道长领路,却见到一位主事的中年道长走了过来,“是陆姑娘吧,”双手合拳行了礼,又继续道:“观主今日不在观里,不过留下话给陆姑娘,说陆姑娘若是找他,要候上两天,这两日,观主去了皇城。”
“去了皇城?”陆辰儿重述了一遍,没想到这么不巧,遂忙道:“我知道了,有劳道长了。”
难道真是因为李璟的病,陆辰儿可没忘记,昨日白眉道长提起来时,一脸的严肃,很是认真的模样,何况,白眉道长应不会撒谎。
不过既然已经打算留下来了,也就不太意这一两天的功夫,如今还要和岑先生以及谦哥儿把这事说明才是,从那日史修的态度,她几乎可以想见,岑先生和谦哥儿是一定会反对,而且,只怕要说服他们俩不是件简单的事。
想到这,陆辰儿便先回了厢房。
心里细细琢磨着,该如何去说服他们俩,这得好好想想。
只是等候的这两日的功夫,陆辰儿因中暑就一直待在厢房里,到底还是身体弱了些,这曝晒了一会子太阳,人就中了暑,但也正因为如此,反而是先和白眉道长说清楚了,才再和岑先生谦哥儿提起这事,还让白眉道长做了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