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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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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面

    在初初见到余丙秋时,余丙秋是一脸愕然地望着陆辰儿,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一旁的白眉道长说了一句,“怎么,不让我们进去。”

    余丙秋将将缓过神来,移开身,“道长,陆姑娘怎么来了?”

    白眉道长什么都没有解释,从怀里掏出一本婚书,扔到余丙秋手中,尔后就往屋子里去。

    进屋后,方走几步,陆辰儿就看到里面有张床榻,李璟就平躺在床榻上,阖着眼,人是睡过去了,身上盖着床薄被,脸颊削瘦,两眼深陷,脸色白晳透明,是那种久病之人的苍白。

    陆辰儿脚步登时顿住了,白眉道长走至床榻边,伸手拉下被子,摸上了李璟的手腕,给李璟号脉。

    只片刻间,就听到白眉道长蹙着眉头道:“怎么回事,怎么比前几天更糟糕了?”

    跟过来的余丙秋听了,忙道:“这些天,主子醒着的时候都不愿意喝药,只有昏睡过去的时候,我才强制性灌了些汤药进去。”

    “既然不愿意喝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白眉道长气咻咻地道,放开李璟的手,回头瞧着呆站在屋子中间的陆辰儿,“丫头,他能不能活,就看你的了。”

    陆辰儿走至床榻边,她不是第一次看见李璟发病昏睡过去的模样,只是从前的那几次,不像现在这样神情颓废,好似奄奄一息了一般,而且。从前他发病时,都是在冬春时节,她也听李璟说过,夏天的时候。他已难得再发病了。

    但如今,这样炎热的季节,他病成这样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陆辰儿只能猜到,在这里三年多的时间,他的身体状况只怕比从前时差了很多。

    余丙秋看了一眼一脸发怵的陆辰儿。想起方才那纸婚书,不由宽慰道:“只要愿意喝药,主子就会好起来。”

    陆辰儿嗯了一声,在床榻边沿坐下来,清苦的药香萦绕四周,直窜入心脾,熟悉的记忆就窜入了脑海中,望着躺在床榻上的李璟,陆辰儿一时间只觉得,好似这中间的三年多的时光。从来没有分开过一般。

    白眉道长并没有待多久,只交待了陆辰儿几句,又望向余丙秋道:“往后,贫道是难以再过来了,你们自己保重吧。”临走时,在门口的时候。又叮咛了陆辰儿一句,“只要心胸放开些,处处皆可安家。”

    陆辰儿明白这是白眉道长宽慰她的话,轻轻点了下头,只在门内目送着白眉道长离开。

    一门之隔,外面是高高的围墙,再外面,就有一批人守着,只怕是难以再跨出去了。

    转身回屋时,这会子。陆辰儿才有意识地打量了这间屋子,记得有个成语叫家徒四壁,现在用来这间屋子,丝毫不为过,除了这张床榻。屋子里再也看不到旁的东西。

    行至床榻边沿坐下,瞧着完全沉睡过去的李璟,哪怕是沉睡,眉头都深锁着,陆辰儿刚要伸手,才想起,余丙秋还在旁边,遂道:“他今天醒过来没,他什么时候能醒?”

    “早上的时候醒过来了,翻了药,后来待主子昏过去时,我灌了半碗药进去,大约傍晚的时候应该会醒来,等会儿中午的药又只能灌了。”

    陆辰儿突然想起,前不久,白眉道长和她说过的话来,说他没了生病了,没了生念……不由忙转头望向余丙秋,“你们不知道我今天要过来?”

    余丙秋立即摇了摇头,“不知道,大半个月前,白眉道长来过一趟,和主子提起过姑娘……”顿了一下,大约是想起手上的这纸婚书,又觉得称呼有些不妥,不过只怔愣瞬间,又道:“后来,主子就病了,白眉道长也来过几次,还给主子号过脉,我一直守在边上,却是再也没有提起过您的事了。”

    陆辰儿心头一惊,这么说来,白眉道长和她说过,李璟同意成婚的事,根本就是白眉道长撒了个谎,白眉道长根本就没有在李璟跟前提过,所以,对于那纸婚书,余丙秋先前看到时,才会那般惊骇,对于她的到来,更是完全不知情。

    不过,这会子纵知道了,她也无可奈何了。说着,嘴角不由抿着一抹苦笑,不知李璟知晓后,吃惊之后,是不是也和她现在一样,觉得无可奈何了。

    既然无事,总不能两人一直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何况屋子里连一把椅子都没有,余丙秋还一直站着,陆辰儿便问起余丙秋,这三年间的事来。

    余丙秋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主子是那年冬天关进来的,就这个院子,三间屋子,四个耳室,高墙外全是护卫守着,几个负责的护卫长,身手都不错,根本没法出去,只困在这里面,每天有人固定来给送饭,院子里连个热水都没有,更没是炭火,刚一进来没多久,主子就发病了。”

    “……我不是一开始就跟着主子进来的,我原是跟着延平王的人一起被流放去塞外的,只是前脚刚出京城,就让白眉道长请旨给拎了回来,进这院子时,主子已经昏过去好几天了,自那时起,我就留在这院子里照顾主子了,院子也是从那时开始,有了炭火,有了药材,白眉道长是每两个月会来一趟,所以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后来倒还能够生活。”

    只听陆辰儿问道:“从前的那纸婚书,是你送出去的?”

    “主子和延平王起被抓起来的时候,就把那张婚书给了我,吩咐我送去宣城,只是后来我也跟着被抓了起,在牢狱里的时候,我托当时的一个看守给送出去的。”说到这,余丙秋一脸无奈,莫可名状,“原是主子不想牵累您的,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您又回来。”

    陆辰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望向躺在床榻上的李璟,别说余丙秋没想到,就是她也不曾想过,刚到京时,初听白眉道长说李璟囚禁于西苑,她当时是吃惊,但是没想过要进来,也不认为自己会进来的,当时,她还只想着早些回宣城。

    根据余丙秋所说的,囚禁于西苑的其他人,皆是单独囚禁一个院子里,给予一日两餐,再无别的,但显然,因为白眉道长,再加上李璟的身体不好,这个院子里的待遇好上了许多。

    又听余丙秋陆陆续续道:“……主子常年离不开药,药材都是我写了方子让外面的护卫长去给抓药,至于熬药的火炉,当初我一进来,就给准备了一套,还有些生活所需要的东西,每月月初都能送来一些……”

    白眉道长已在他能力范围内做了一切能做的,若是没有他,只怕李璟根本就熬不过来,陆辰儿对于白眉道长一直发怵,但这会子,都不得不对他充满感激,只是她有些不明白,白眉道长,在这世上,抛开赵雅南,他是唯一一个能看破她两世身的人,作为一个能戡破天机的方外之人,为什么会掺合进红尘之事。

    “……这里一共有三间屋子,主子住这一间,我住左边的那一间,还有一间在隔壁,但我平日都是在那儿熬药,我过去收拾一下,您晚上就住那边吧。”

    陆辰儿嗯了一声,游离的目光望了余丙秋一眼,恍过神来,却是摇了摇头,“既然用于熬药,就别腾出来了,再说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屋子又太大,空荡荡的,总觉得渗得慌,我等会儿就去旁边的这间耳房瞧瞧,就在隔壁耳房住着吧。”

    “也好。”余丙秋淡淡道,既然来了这里,只是没什么好计较的,若不是有当年在乡间的那半年经历,余丙秋只怕是怀疑陆辰儿根本就无法在这地方生活。没有仆从,没有软榻,没有锦被……和往常在家时的生活完全相异,与那年在乡间时无异。

    余丙秋说李璟傍晚的时候会醒过来,只是天完全黑了下来,也不见李璟醒过来,以至于晚上的药也和中午一样,她在旁边打下手,是余丙秋强把汤药灌进去的。

    走出屋子里,外间寂寂无声,抬头看到天上繁星闪闪,满天星星晶晶发亮,与前些日子,在白云观及在陆府漪兰堂时,看到的星空完全一样,只是从此以后,只有这方院子,这堵高墙之内了。

    回头,只瞧着屋子里有盏豆大的灯火,陆辰儿环抱了抱手臂,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囚禁或许并不可怕,可怕的就是单独一个人待在一个空间里,没有人和你说话,你只能百无寂寥地围着这院子打转,除了感受到孤寂,再无其他,这也难怪,当年,禁于西苑的人,有人最后自杀,有人最后疯癫。

    而如今,这院子里有她,有李璟,还有余丙秋,而不是一个人,这已经好上许多了。

    她还只在这待了大半天的功夫,就已经觉得有诸多的不便,看来,还一段很长的日子要慢慢地习惯。

    陆辰儿仰头望向星空,眼睛微微眯了眯,既来之,则安之,想再多,这个时候也无济无事,正如白眉道长临出门时,所叮咛的那句话:只要心胸放开些,处处皆可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