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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芽呆呆看着番薯,他那如同平湖般的面容已然石化,那一直笑容可掬的脸,仿佛是一张面具般,让豆芽感觉不到任何情绪。
“番薯大师---所以你后悔了?”豆芽试探着问道。
“不,若是再给我一百次机会选择,我还是会杀他。”番薯说道。
“那你觉得值吗?”豆芽继续问道:“按您说的,那会的您该是意气风发,名动京师,有着大好前程啊!”
“那我吹牛的!”番薯的笑容带着一些无奈,摸了摸豆芽的脑袋,打了个哈欠,就直接躺在了豆芽身边草地上。
“若是你说的那人真的该死,我相信一定会有报应的。”豆芽眼神坚定。
“报应是会有,可能他的报应就是我吧。”番薯翘起了二郎腿:“这就是命啊,注定该是我去收了那个人。”
“那老天真是不公。”豆芽说道:“那人本就该死,但你却是该活的那个。”
“所以我现在还活着不是吗?”番薯拿了片大叶子盖住了眼睛,吹着口哨。
豆芽抱着小灰狗若有所思,半晌问道:“那番薯大师,今天大殿上那个人,他该死吗?”
“你这小和尚真的比方丈还烦人!”番薯翻过身去,不理会豆芽。
豆芽却一点都不在意,抱着小灰狗就坐到了番薯脸前:“大师您就说说嘛---”
番薯睁开眼说道:“他想杀了今天闯入后院的女施主,你觉得他该死吗?”
“杀人呐---”豆芽思考了下:“杀人偿命,那自然是不好的。”
“但他没杀那女施主---”番薯说道:“反而他还很爱那女施主。”
“啊?”豆芽有些吃惊,抓了抓脑袋:“怎么会这样?”
“就是这样。”番薯说道:“那人武功很高---”
“有多高?”豆芽打断了番薯的话,问道。
“而立之年以下,比他强的,全天下不过九个人。”番薯说道。
“哦---”豆芽继续问道:“那九个人有多厉害?”
番薯皱了皱眉,大声说道:“这不是重点!”说完看豆芽安静了下来,方才继续说道:“这么说吧,以他的武功,打死你和你捏死一直蚂蚁没啥区别。”
“为什么我要捏死蚂蚁?”豆芽赶紧说道:“那岂不是杀生了?”
“呼---”番薯努力舒了口气,让自己不被这豆芽给气死,继续说道:“这只是个比喻!比喻懂吗?你要听下去,就别打岔!”
“哦哦,知道了。”豆芽撅了撅嘴,吐了吐舌头。
“所以,他要杀了那两个姑娘,其实也都是翻翻手的事情。”番薯说道:“他有两次机会都能轻易完成杀人,但他都犹豫了,他根本就下不去那个手。你说,要是你,你怎么办?”
“我为什么一定要杀那女施主呢?”豆芽说道:“要我,我肯定就不杀了。”
“那要是哪天佛祖要你杀一个人呢?”
“佛祖不会要我杀人的。”豆芽回答道。
“你这混---哎,还真难沟通啊!”番薯皱了皱眉:“那佛祖要你杀个妖怪呢?”
“妖怪害人,我肯定杀啊。”豆芽没有任何犹豫。
“那要是她根本就没有害过人呢?”番薯说道:“反而她还借着修行神通,造福一方。”
“这---”豆芽思索了一番:“那我会回去和佛祖禀明一切,我相信佛祖定然不会再让我杀这妖怪了。”
“她是没有害人,但却有人因她而死。”番薯继续说道:“那妖怪长得美艳动人,不可方物,魅得男子害了相思,求之不得,了无生趣,终究自尽。这种贻害世间的妖媚,那你杀还是不杀?”
“我---”豆芽开始犹豫了。
“但生得妖媚,终究不是这妖怪的错。”番薯继续说道:“就像那书生要杀那姑娘,也非是书生的错。”
“那这么说,那书生不该死了?”豆芽继续问道。
“不,他没有该死不该死,生死有命,这便是他的定数。”番薯说道。
“那若他不想死,该如何呢?”豆芽继续问道:“既然番薯大师您说他武功有那么高,那他完全可以自在选择。”
番薯摇了摇头:“武功再高,很多事情都是由不得你的。这世上总有武功比你高的人,也总有你所眷恋的人,不是你仗着武功高,想要如何就如何的。于他来说,旁人都杀得,唯独那姑娘杀不得。遵情则不忠,遵忠则失情,他都想要,最终画地为牢,想要跨出去,也唯有死了。”
“所以,真的没有两全之法吗?”豆芽继续问道。
“没有。”番薯说道:“世上很多事往往都做不到每个人都满意,往往都想要,最终皆为空。”
“哎,照你这么说,那书生也着实太惨了。”豆芽叹息一声:“他看着也就比我大不了多少,就这样---突然就---”
“这江湖,本来很多人的故事,都是戛然而止的。”番薯说道:“那些人如过江之鲫,然时如江水,不滞于任何一人。”
“终究是这情字害人性命!”豆芽说道:“待我回去,好好念经礼佛。”
番薯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事,只是拍了拍豆芽的后背:“行了,我给你讲了这么多,嘴巴都渴了,去,给我接点水来。”
豆芽捧着叶子装着水,递给了番薯,番薯喝完之后,又伸了个懒腰:“你先带着那些碗和桶回去吧,我在这里睡会啊,别吵我了!”
“是,是。”豆芽连声应和,抱着饭桶就回去了饭堂。番薯就这样面朝树叶,继续翘着二郎腿,听着林中鸟鸣,山泉叮咚,有着说不出的自在。
宛如那年,初入江湖时分那般,只觉天广地阔,自己可在其中无拘无束。
如此一晃,五日过去。于柳家别院住下的阿真与阿莘二人,也算安顿差不多了。她们白天抽空会来云何寺,至日暮而归。阿真于大殿内上香诵经,而阿莘则是呆在一边陪着,无聊时找片空地就舞两下剑。
这些时日的番薯倒是自在了,每天泡一壶茶,白天看云破光开,晚上看斜晖天涯,除开阿寒雕刻声,这草庐陋室没有任何杂音。
第六日,番薯本以为又该是风平浪静的一日,躺在竹躺椅上泡茶,却不想豆芽慌慌张张地闯到了草庐中。
“喂喂喂---”番薯看着闯入的豆芽一脚踢翻了自己正烧着的热水,赶紧叫住了他:“你慌啥啊?”说着还很是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我---番薯大师---我---”豆芽似乎感觉不到热水淋在身上的痛,或是因为这事实在太过火烧眉毛,使得他一定要先说清这件事情。
“你怎么了?”
“我杀人了!”豆芽五官拧在一起,满头大汗,就要哭出来了。
“噗!”番薯一下子就把嘴里的茶都给吐了出来:“你---你再说一遍!”
“番薯大师---我杀人了!”
“人在哪?”番薯问道。
“在---在后山!”
番薯拉着豆芽就冲出了草庐,两人虽然步履迅速,但路上遇到其他和尚,会放慢脚步,不露声色地打着招呼,待其他人走过,继续疾行。
“到底怎么回事?”番薯问道。
“我今天带了点吃的给阿旺---”阿旺就是豆芽养的那只小灰狗:“看到溪水里突然有血迹,我和阿旺就追了上去,结果发现---发现有个人躺在后山林子里---还受了伤---”
“然后呢?你怎么就杀人了?”
“我就见着那人血流不止,赶紧山上找了些草药就给敷上---结果---结果---那人---”
“你把人给治死了啊?”
“我---我也---我也不知道---”豆芽更加不安了:“以前药芹师父就是这么教我的---结果我把药放在那人身上,那些药居然就---就像是被火点着了一样---那人身上都像是被点着了---吓得我---吓得我赶紧就过来了---”
番薯和豆芽赶到地方的时候,番薯立马就闻到了一股子烧焦气味,但豆芽给那人敷药的地方也却没见到那人的尸首。
“啊!”豆芽惊呼着:“刚刚还在这里的---那人---那人---”
“刚刚是在这里的。”番薯蹲在地上,摸了摸地上的灰闻了闻:“的确是草被烧焦的味道。”说着他看了看周围,林中也没有烟气。
“要灭火,一定会去找水!”番薯说道:“这周围可有水潭?”
“再往山上好像有个水潭的。”
两人继续往山上走,就觉周围水汽越发浓厚,风吹成雾。雾气中带着淡淡硫磺刺鼻之味,遮住了半边山头,仿佛走于云间。
群玉山头,仿佛瑶池仙境,番薯紧抓着豆芽穿梭其中,往那雾气最深处而去。
“这里---平常应该没有这么多雾啊!”豆芽说道。
“的确,今日正阳,时值午时,这雾不正常!”番薯内心想着。
他走了几步,突见前方有水,再听到水滴四溅,猛然一个缩身下蹲,将豆芽也给按倒在了地上,两人匐在了一块巨石后面。
“番薯大师---怎么了?”豆芽问道。
番薯没有回答他,而是手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探出脑袋,看向水潭中心。
水潭正中似乎有一身影,那身影浑身通红,宛如九天灿阳那般辉煌,水汽在这身影周围喷涌盘旋,宛如轻纱一般,折光蒙影,让人看不真切。
豆芽看番薯居然看得有些痴傻,也赶紧探出头来看去,那身影明显该是个女子,身材丰健,婀娜多姿,高挑的身形在雾中化为剪影,一个甩头,水花四溅,只觉那蒙蒙雾气,须臾被芬芳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