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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W:326|H:187|A:C|U:n.ers/201512/18/]]]一、
“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沈有容一向治军严整,他怎么会突然想起请我吃酒呢。”王进贤一边走一边琢磨,也整理不出个头绪。王进贤摸着怀中一坛青竹梦心想:“罢了,随机应变吧。”
沈有容身着道袍,一身文士打扮坐在雅室之中,身边还有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却不知是何方神圣,看上去容貌多少有些焦虑。
一阵寒暄之后,沈有容介绍:“这位是戚少保的长子,戚柞国。”
“哎呀,久仰久仰。”王进贤十分吃惊,没想到对面坐的竟然是戚继光的长子,对于戚少保,王进贤还是发自内心的敬佩,这种敬佩自然溢于言表。沈有容手捻长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他早就听闻,王进贤和宫里的太监关系不一般,又操弄神仙之术,他以为多半是个不学无术、招摇撞骗、长袖善舞的骗子,谁知道上次王进贤给他展示的演习,军容肃整,锋芒内敛,沉着稳重,技术动作娴熟,临危不乱,几乎可以看做是他登州副总兵辖下最为精锐的部队了。现在,看到王进贤发自内心的如此尊敬戚柞国,他明白,这其实是对戚继光的尊敬,爱屋及乌,转移到戚柞国身上的。可见,王进贤又是一个有性情的人。一个谄媚太监的小人、一个招摇撞骗的道士、一个沉稳冷静的军官、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一个有文化的百通博士,沈有容还无法一下子把这些碎片捏成一个人。
其实,没有人不是好人,没有人不是坏人。甚至好和坏的判断标准都不是绝对的。在军事民主制的原始社会时代,抢老婆、杀人放火都是正当、甚至是勇武的行为,是会得到尊重的。以这种标准和角度,我们甚至无法去指责金人、蒙古人、后金野蛮的作为。在明朝,很多看法出自不同的视角。沈有容并非出身军官世家,而是文人世家。沈有容的祖父沈宠,字思畏,号古林,嘉靖丁酉年(1537)举人,授行唐知县。沈有容的父亲沈懋敬是太学生,官至蒲州同知。沈有容的哥哥沈有严,字士庄,万历己卯(1579)举人,后历任福州府任通判、广州德庆知州、漳州府郡丞等官职。和出身世袭军官世家的戚柞国一样,沈有容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属于社会的中上层人士。在他们看来,广大的劳动人民就是“愚夫愚妇”。“愚夫愚妇”是一个十分微妙的字眼,这个词在很多文人或者读过书的人——比如世袭军官的作品中都可以找到,包括正义凛然的东林党。“愚夫愚妇”这个词,一方面反映了当时广大的劳动人民由于没有受过教育,做事不明事理,缺乏眼光,浑浑噩噩,其中有一部分“不本分”的人还爱耍小聪明,任性滋事;另一方面,这种看法不能不说是带有阶级局限的看法。他们坐享劳动人民的成果,读书识字有文化,反过来却视自己的衣食父母为“愚夫愚妇”,对他们那些由于无法受到良好教育、以及生活所迫而产生的粗鄙行为产生深深的鄙视,即使抛开道德批判,从处理政治事务的角度来讲,这也是不恰当的。
沈有容现在就陷入了这种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的迷途之中,他着实无法把住王进贤的脉,不知道把王进贤归到哪一类人群之中,似乎他不属于自己所知的任何一个阶层。但是,他名为有容,亦有容人之量,对于有文化、明事理、能干事的下属,他还是心中喜爱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沈有容道:“戚柞国和他的兄弟们正在编辑《戚少保年谱耆编》【1】,以记叙戚少保的生平作为。”
王进贤:“那是好事啊!”
王进贤最近事务性的工作很多,脑子有点僵化了,一时没听明白。还忙着敬酒表示祝贺。
沈有容不得已,只得更加露骨的说了一句:“可叹戚少保一生清廉,家无余财,这四兄弟编写完成,却囊中羞涩,无力刊印。”
话说的这么露骨了,王进贤终于听明白了,能为戚少保的年谱出版出一份力,那真是责无旁贷的。于是王进贤一口应承下来——出版的费用全包了。沈有容和戚柞国也松了一口气,毕竟要钱不是什么让人放得开的事情,王进贤的爽快让他们十分开心。
另一方面,王进贤也松了口气:原来吃饭是为了这么个事情。原来的担心一扫而空。王进贤心中突然一动,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张口问道:“戚先生,听说你的堂兄戚金戚老将军还在军中。”
戚柞国:“正是。他随大军驻在辽阳,正在抵抗建奴的第一线。”
王进贤:“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若有戚少保在,哪里容他建奴肆虐。”
其实,王进贤也就张口一说罢了。戚继光的成功,固然在于其自身的能力。但是,仅仅凭借其能力,戚继光还做不了这么大的局面,张居正的信任和重用不可或缺。像戚金这样,深得戚继光的真传,带兵的一把好手,但是终其一生,最大只是个游击。人才的垂直流动,让有能力的人起到更大的作用,在一个社会中是非常重要的。像沈有容这样真正有能力的将领,不去孝敬、奉承上司,结果就是到了耳顺之年才混了个副总兵,还是因为战乱,国家用人之际。他家境好,不愁吃穿,干得不顺心,干脆就甩手不干,直到用人之际才又被启用,一般也不过封个把总之类的中级军官。中间起起落落,着实让人寒心。戚金和沈有容的遭遇,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人才的垂直流动受阻,大明将亡。
戚柞国听得王进贤的赞誉十分高兴:“王先生放心,有我家戚金哥在辽东,一定不让建奴跨过沈阳。可叹我生得太晚,没有得到父亲的真传。可是我堂兄戚金从小跟随乃父征战,深得其真传。所练3000浙兵,锐不可当。萨尔浒之时,可惜晚到了一步,否则哪里轮得到老奴逞强。这一回,他驻兵辽阳,老奴那是插翅也难过。”
王进贤心中暗叹:太乐观了。事实上是戚金和3000浙兵经过苦战,给后金以巨大杀伤,但是由于寡不敌众,还是全军覆没。他心中又是一动:从时间上看,辽沈大战迫在眉睫,不能让戚继光练兵的种子就此消亡啊。自己从未经过与后金的实战,若是能得到身经百战的戚金的指点,那是再好不过了。
王进贤向沈有容深施一礼:“总戎,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沈有容:“什么事?”
王进贤:“沈阳大战迫在眉睫,我虽然练兵,但是除了打过几个不成器的土匪,从未经过实战,不经实战,不知建奴的用兵特点,实在是心中无底。所以——我想去沈阳观战。”
观战!
这个念头吓了沈有容和戚柞国一跳。
沈有容手捻胡须,沉吟一时:“军务繁忙,哪里来的时间观战。眼下,辽东战云密布,我们的责任就是运粮,保障辽东将士的衣食比什么都重要。但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是,哪里来的怪念头。你好好收拾一下,押粮辽东,什么观战之事,休得再提。”
【1】《戚少保年谱耆编》以戚继光的活动为主线,比较全面、真实的记载了戚继光的一生。但年谱完成后,戚柞国兄弟无力将其刊行,幸而得到了沈有容的资助,才得以在天启二年(1621)问世。
二、
“什么?你还要去观战!还要拉着我跟你一起去!”戚柞国吃了一惊,心想这个人看起来老老实实,真的是好大的胆子。他听说过,这个人因为私犯海禁,前不久刚刚被皇上下狱,因为新皇登基的原因,他通过宫中太监的关系才被放了出来。这才几天,他居然又要违抗军令,私自前去沈阳,居然还要拉着自己一起去。
王进贤:“不错。我要去观战。老子英雄儿好汉,你戚柞国作为名将之后,就不想去见识一下按照你父亲的兵法训练出来的虎狼之师,如何给予建奴以致命一击!”
戚柞国:“这——可是——”这倒说中了他的心事。
王进贤:“你不必担心,沈总戎已经答应了。”
戚柞国:“答应了?我们二人刚刚一起从沈大帅那里出来,我只听得他不允许你去,何时又答应你了。”
王进贤哈哈大笑:“不答应就是答应了。”
戚柞国:&;;;¥&;;;。这算是什么道理!他迷糊了。
王进贤:“沈总戎身为一方主将,担负着守土捍边的重任,这维护军纪自然是他的责任。可是,他手下的部队都是七拼八凑而来,万一沈阳战败,辽东落入敌手,敌人和登莱近在咫尺,说话的功夫建奴就能过来。你说,作为一方军事主官怎么能不忧心冲冲呢?”
戚柞国:“这——”
王进贤:“沈总戎为什么要让我去辽东运粮呢?我身为坐营官,这点具体事情可去可不去,摆明了总戎这是借机让我去观战啊!”
戚柞国:“是这样啊!”他恍然大悟。
王进贤:“和你明说了吧,这次观战,沈总戎让我去我去,不让我去,我还是会去。问问他不过是探探他的口风罢了。既然他也有让我去观战的意思,那更没有后顾之忧了!”
戚柞国:这个人!真是!
三、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回寻山所,你还要回寻山所?”听说要去打建奴,卢国仕本来兴奋得几乎要蹦起来。可是后来听说要先回寻山所,不由心生疑窦,甚至没有顾忌到一屋子的人,立马向王进贤发问。
王进贤“打建奴!打建奴!就你这个样子怎么打建奴。没有点手段,遇到建奴就是一个死,命都没了,你凭什么打建奴!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国仕,你我相识已久。看你这个着急的样子,估计今后也少不得要上战场,我自然希望你能成为大将之才。然而我希望你能明白:打仗和做生意是一样的,不是一味的猛杀猛冲,同样需要做周密的准备,精确的计算,寻找克敌制胜之道。当年宗泽就说过岳飞岳武穆,批评他好野战,为偏裨尚可,若为大将非完全计,要求他学习兵法。世刚,这一点你也要注意。”
霍世刚:“谨记在心。”
王进贤:“现在与古代不同,正处于兵器大变革的时代,处于军事变革的初肇。冷兵器时代,一介勇夫,可以激励万千士兵。可是现在,随便一个手持火器、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兵就可以要了一个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武将的命。我们防汛营历来训练严苛,但是那仅仅是对初级士兵的要求,高等级的士兵或军士就应该掌握更多有利于战争的技能。作为军官,仅仅拥有纪律约束和技能掌握就不够了,就像宗泽所说,那是偏裨之道。战争对于军官有更高的要求:作为军官,要有大将之才,要学会权谋。‘权’就是衡量,作为军官必须学会分析形势、对比优劣、有所取舍;‘谋’是谋划,如何根据现有的条件谋划作战,谋划胜利,是对一个军官的基本要求。还记得我们应该如何作战吗?”
霍世刚:“和敌人在不同的条件下作战。”
王进贤:“不错。这是我在当前条件下得出的结论。那么这一回去沈阳,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去?怎么回?怎么观战?”
大家沉默了,都在思考王进贤提出的问题。
过了许久,卢国仕见没有人说话,便说道:“我来抛砖引玉吧。自古前往沈阳,只有官道一途。我们可以乘船前往盖州卫,再从盖州卫沿官道前往辽阳、沈阳。如此需准备几匹快马。观战结束后,沿官道回到盖州,再登船回到登州。”
他一说完,大家都纷纷表示赞成。
四、
王进贤心中暗自一声长叹:在明朝,从关内到广宁、辽阳、沈阳、铁岭、开原只有一条驿路。从关内任何地方到这些地方去都只能走这条驿路。而整个辽东都司、辽东镇的防御也是围绕着这条驿路展开的。辽东的重心——所有的重要的市镇、官府、军事堡垒也是星罗在这条驿路的周边。因此,明朝在整个辽东的态势实际上形成一个大大的“之”字型——从山海关出关沿着辽西走廊向东北方向到达广宁卫,从广宁卫向东南到达海州卫,再从海州卫折向东北,经沈阳、辽阳、开原,一直到达铁岭卫、辽海卫,而辽东半岛可以认为是“之”字拐出的另一只脚,形成类“M”的形状。这个巨大的“之”字形,使得敌我双方之间形成几个大大的突出部。众所周知,两点间直线最短,而大明的防御却沿着这条驿路形成几个长长的弧形。为了对这几个弧形进行有效的防守,明朝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堡寨遍地,却效果不佳。更要命的是,由于防卫的是一条折线,使得整个防御没有防御纵深。比如,**哈赤无论是进攻开原、铁岭、沈阳、或是辽阳,甚至海州卫、盖州卫,都是从东向西进攻。换句话说,后金可以对这条线的任一点发动进攻。而且由于没有防御纵深,一旦一点突破,就意味着整条线就被砍下了一节。同时,这也意味着在这条线上的任何地方活动,其侧翼都是暴露的,是不安全的,甚至两侧都是暴露的——一侧暴露给蒙古,一侧暴露给后金。对此,很多人都曾提出过改进的意见,但是由于大明政府在中后期的惰政和经济实力的衰退,这种状况没有发生过任何改变。
王进贤:“很好。值得鼓励。一是进行了有效的谋划,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二是因地制宜,没有按照老套路出山海关走驿路(明朝的习惯性思维,到沈阳就是要经山海关走驿路的。由于海禁,走海路只是政府偶尔的行为,完全不在正常人的考虑范围之内)。三是在谋划行程的过程中,考虑了要做什么样的准备,做到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但是,战争是双方的对抗性行为,不同于旅行。很多事情都不是单方面能够掌控的,一切行为都是在对抗性的条件下完成的,在你出招的同时,敌人也在出招,因此谋划作战不能一相情愿。这条路,若是放在和平年代完全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在战争时期——我考虑了以下两种情况:一是建奴以轻兵截断于沈阳与辽阳之间,断了沈阳守军的退路,实际上也就是断了我们的退路。”
王进贤以手掌在地图上从赫图阿拉【1】划出,斩在辽阳与沈阳之间的驿路上。沈阳大战之际,辽阳曾经派出王世科率领的5000援兵,结果在路上被后金的伏兵所败。结合辽东“之”字形的防御特点,王进贤对于自己的退路十分忧心,被后金截断退路的可能性很大。
王进贤:“第二点。目前,辽东精兵,尽在沈阳、辽阳一代。盖州卫、海州卫、复州卫、金州卫、定辽右卫均为之一空。如果辽阳、沈阳战败,你们觉得会出现什么状况?”
赵尔汲:“整个辽东,无法再组织起抵抗建奴的有效力量,建奴将势如破竹,整个辽东将尽落敌手。”
王进贤:“不错。战争不是不可预测的,是可以预测的。作为指挥员,必须有良好预测的能力,不仅做出自己的谋划,而且要将敌人的谋划、甚至连带影响、形势变化都算计在内。尔汲所作的预测,咱们能预测,辽东百姓多是军户,自然也清楚。因此,大规模的流民不可避免。携裹在乱民之间,如何确保我们能回到登州?难道真的要用手中的刀枪杀出一条血路。那辽东的百姓没有死在建奴的手中,却要死在自己人的手里,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卢国仕的脸变成了酱紫色,一拳锤到桌子上。
周道明反复看着地图,嘟囔道:“可是去沈阳只有这一条官道,如果不走这条路,就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整个房间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1】当时后金政权都城。又称兴京、黑图阿拉、赫图阿喇或黑秃阿喇,满语作,为“横岗”之意。故址在今辽宁省新宾县。
五、
王进贤:“权谋,权谋,谋要建立在权之上,建立在敌我实力对比之上。既然要和敌人在不同的条件下作战。你们先说说建奴和我们之间有什么优劣?”
周道明:“建奴凶悍善战。”
唐文焞:“建奴刀马娴熟,善于长距离奔袭作战。”
由于陶郎先的上任,唐文焞失去了后台,被免去了掌印指挥使的职务,成为了闲人。王进贤听说后便将他请了来,唐文焞自己也十分愿意,一是可以发挥自己的才干,二是水师右营军官的待遇相当不错。
齐仓:“听说建奴善于用间。”
王进贤:“不错,你们说的都不错。因此,我们作战要避免敌人的优势。那你们说,我们的优势何在?”
周道明:“我们有铣炮,没等建奴到跟前,就打死他。”
唐文焞:“铣枪半天才发射一次,等打第二枪,建奴都到跟前了,算什么优势。还不如用弓箭。”
周道明跟随王进贤日久,知道王进贤偏好铣炮,因此反击道:“铣炮是个人就会使,弓箭行吗?不练个三年五载,都射不出五步去。唐指挥从小习武,可是一般人哪里有唐指挥这么好的条件!”
王进贤赶忙打圆场道:“铣炮是我们的优势,建奴也的确有马快的优势。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发挥我们的优势,抵消敌人的优势。我请唐指挥来管理工程上的事情,比如建碉堡,就是为了尽量抵消建奴的优势,而充分发挥我们的优势。另外,使用铣炮的另一个优势是生产的优势。铣炮结构复杂,生产困难。建奴即使拿到手,不能维护、不能修理,使两次就不能使了。因此,即不能大规模装备,更不能大规模使用。”
赵尔汲:“我们还有一个优势:建奴不会水战。”
王进贤欣喜的看了赵尔汲一眼。赵尔汲用手在地图上顺着辽河而浑河:“不知道这条河道现在还能不能行船。”
周道明:“这——过了牛庄驿,就出了边墙!”
出了边墙就意味着出了国界。
王进贤:“洪武时,这条航道原来可以直抵开原的老米湾。永乐时,因为成祖向南与建文争天下,北部的防御向南收缩,于是便放弃了辽河河套地区,这条航路有很大一段便在边墙之外了。”
王进贤在心中又一次发出长叹:凡事祸起萧墙之内,而非江湖之远。洪武21年,朱元璋派遣蓝玉袭击北元汗庭于捕鱼儿海,造成托古斯帖木儿汗被杀,北元汗庭就此瓦解。之后,命庆王就藩宁夏,谷王就藩宣府,韩王就藩开原,代王就藩大同,肃王就藩甘州,宁王就藩大宁,辽王就藩广宁。可见,当时明朝的北部边境线,从宣府向东已经推进至张家口——赤峰——朝阳——阜新——铁岭一线,根本没有什么“之”字形,或者“M”形状。在规划中甚至还有从辽阳到朝鲜的驿路。朱元璋还多次派人出师漠北,扫荡北元残余,迫使北元政治中心西迁,在这条防线以北形成了大片的空白缓冲地带。朱元璋死后,在靖难之役中,朱棣将大宁及北平都司诸卫士兵投入战斗,北边诸卫所为之一空,各种防御设施也被破坏殆尽。战后,朱棣着手加以恢复,移大宁都司于保定,放弃了大宁诸卫。又成立广宁卫,承担关内与辽东的联系。防御线从宣府向东,向南撤退到张家口——蓟镇——广宁(北镇)——海城——辽沈——铁岭一线,辽东这才形成“之”字形的驿路生命线。辽河套也逐步被逐水草而居的蒙古所占据,而辽阳到朝鲜之间一带本来荒无人烟,也逐步被包括建州女真在内的女真诸部所占据。
王进贤:“不过,虽然在边墙之外,离边墙也不远,而且周围多是一些草原部落【1】,同样不会水战,危险性应该不大。现在这条航路最远到达牛庄驿。刘师吉,情报科有这方面的情报吗?”
刘师吉【2】是寻山义学第一批学生,黄县世袭百户,为人沉默寡言,但是勇于任事,刚毅灵活。王进贤专门把他从寻山调来负责情报科,人才——可用的人才太少了,这个刘师吉虽然素质不错,但是还是太年轻,如果能再历练一下就好啦,可惜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自古英雄出少年,让他一边工作一边进步吧。
刘师吉朗声道:“报告,没有这方面情报。”
王进贤:“我们今后多要在辽东作战,辽东的水文地质、山川丛林、市集堡垒、风土人情都是重要的情报。”
刘师吉大声道:“属下一定多多了解辽东情况。”
王进贤点点头,他知道别看刘师吉回答的时候器宇轩昂、声如洪钟,其实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不过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掩藏自己对于失败的懊恼,倒也显示了一种不服输的劲头。对情绪的控制,对真实内心世界很好的隐藏与保护,也是情报工作人员必须的基本素质。王进贤不想伤害他的自尊心,这种人点到为止就可以了。
王进贤琢磨着:自己和曾国藩相比,作战上最大的劣势就是辽东的水文地质状况,曾国藩可以利用发达的水运形成自己的生命线,而辽东水文情况差别很大,一年有半年的时间受到封冻的影响,今后如何在冬季作战是个大问题。具体到这次作战,阳春三月,河面已基本化冻,在广宁之战中,1月中旬**哈赤就可以在三岔河行船了,三月行船问题应该不大。现在的航路还可以到达牛庄;在沈阳之战中,**哈赤的辎重也是乘船顺浑河西下,所以浑河一段也问题不大。关键在于边墙外的那一段,边墙外的一段是由浑河和太子河合流而成的,又被称为大辽河。如果浑河能行船,那么大辽河一段就更不会有问题了吧。
王进贤:“那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赵尔汲:“我们的船多是艍船,在内河航行,可能多有不便。”
王进贤对于赵尔汲能够有这样的认识,十分高兴。
王进贤:“的确如此。看见没有,战略决定战术,战术决定装备。艍船是我们为海运准备的船只,当时没有考虑到内河作战。艍船以风帆作为主要动力源,不够灵活。不过,前次沈有容大帅已经答应我,让我到袁进那里去挑几艘船。尔汲,你就辛苦一趟,去袁进那里挑几艘适用于内河作战的船只。要多带点银子,人家帮助你,虽说是奉了大帅的命,但是不能让人家吃了亏。”
赵尔汲:“遵命。”
王进贤沉下脸:“尔汲,袁中军虽然是海盗出身,大字不识一个,但是海上作战经验丰富,你要好好向他学习,不可目空一切。”
赵尔汲脸一红:“是。”
王进贤:“另外,我还要去一趟寻山所,你立即着人去探查牛庄驿之外的大辽河航路,遇到淤塞处尽力疏通,如有问题立即禀报。”赵尔汲:“属下领命。”
王进贤又和几人详细探讨了一下行动的细节。最后,他拿起从寻山带回的火绳枪样品,道:“诸位,此次虽是观战,但是深入险地,危险万分。你们要好好练习操控火枪之法,记住:在战场上,武器就是你的生命!”
【1】主要内喀尔喀五部。
【2】世袭百戶。崇祯五年孔有德之乱。吴安邦领其部由趋福山,由小道达蓬莱,刘师吉率乡勇以从,半夜至迎仙桥。城中叛兵出战,吴安邦逃跑。刘师吉据桥力战,殆尽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