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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辛夷连头都没有往角落那边转过去,就直接回答。围在她身边的几个少年顿时发出一声压抑的欢呼。
她十分理解这些孩子们的好奇。就是她自己,在听到谢清尚在人世的消息时,也有莫名的激动。
“不过你们不要去打搅他。谢院长……”辛夷斟酌了一下词句,“他还没有痊愈,不能太过劳累。”
“那就不要让谢院长再做事了嘛!”少年很是顺理成章地反驳,“再说,我们是有正事想请教谢院长!”
“你们能有什么正事?功课做完了吗?”
“就是功课的事!”少年们理直气壮,“穆教授让我们写魔教之乱的论文,辛夷院长你说,还有谁比谢院长更了解魔教之乱的?”
辛夷一时语塞,眨了眨眼,还是没想出反驳这些孩子的话来。她只这么犹豫了一下,那些少年已按捺不住地往角落跑了过去。
离着角落里的人还有四尺距离,少年们不约而同地停了脚步,围成个有些参差的圈子。在他们身后,坐在座位上没有动的弟子们,也都屏住呼吸,往这边望过来。
近前的几个人无声地推来推去,推了半天,终于有人一个踉跄,向前跌了一步,随即站好,回头凶狠地瞪了一眼。
“咳……那个……谢院长,您好……”
憋了半天,少年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在他身后的人似乎发出小声的不屑。
谢清把手下的一个“否”字写完,才放下笔,“嗯”了一声。
少年在他投射过来的目光下双手颤抖,却还是硬着头皮伸了出去。
手里捧着的,是一只秋香色织锦缎的袋子。不是高阶弟子的那种乾坤袋,就是普通的口袋而已。
“这、这是我们……我们送给谢院长的……礼物!请……请……”
谢清的神情里带着些疑惑,但看见他半天没说完一句话,就起身过来,接了那只袋子。
“多谢。”
这简短而平淡的一句话,似乎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令少年们一下子鲜活起来。前面的人还没直起腰,后面的已经跑上来挤开了他。
“谢院长!……这是、这是……我们写的……一点心意……”
已经转过身去的谢清只好又转回来,接过那张一叠两折的信笺。
是一张很雅致的松花笺。在蜀中,松花笺不算寻常之物,但也并不罕见,青城山上当然也有。
打开来,上面是一副清秀字迹,写着“恭祝谢清院长福寿安康,外门弟子……敬致”。“弟子”底下的一大块地方,密密麻麻写了几十个名字,笔迹不一,想是本人签的。
谢清的眉梢挑了挑,沉吟片刻,轻轻舒了口气。
“多谢你们。”
说罢,又回到自己的桌旁,继续抄着一本“太清诀”。
然而少年们那一边,就像是一滴水落入了烧得滚热的油中,“轰”地炸了锅。一群人挤挤挨挨地围上来,就连刚才矜持着坐在远处的几个女孩子,都拼命往里挤。
“谢院长谢院长,我们可崇拜你了!……”
“是啊!听说谢院长比掌门还要厉害是不是真的?……”
“谢院长,你以后会收徒吗?我想拜到你门下可不可以?……”
“一边儿去你!谢院长只收真传弟子,你养气境还没过呢做什么梦!……”
“都别闹了!谢院长,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
辛夷有些骇然地在圈外看着兴奋的弟子们,心想就算太上老君显圣也不过如此了。
愣了一阵,她才赶紧跑过去,头疼地分开众人。
“嘘!嘘!书楼里不准喧哗,都忘了?”辛夷用严厉的语气训斥了两句,又缓和下来,“不要打扰谢院长了。你们不是有功课的问题?问完了就回去吧。”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在弟子们又开始互相推来推去的时候,辛夷突然有些莫名的紧张。
魔教之乱……
那一场以谢清几乎丧生而告终的大战,就这么当面来问他,真的好吗?
然而谢清在听到这个问题以后,神情没有丝毫改变。
他只是摇摇头说:“忘了。”
“谢院长……”
“好了!”辛夷强硬地打断了还想提问的少年们,“回去写功课!这些事山史里都有,不要缠着谢院长!”
少年们颇为依依不舍地散去,开始每人捧着一本史书用力地翻。辛夷忍不住低笑一声。
“早干什么去了!这个时候才拼死拼活地赶论文!”
“哎呀前面不是放假嘛,哪有心思写功课!”少年们都是一脸颓废,好像见不到明天的日出似的,“而且谁知道穆教授临时加了一篇论文,还说明天一早就要交!怎么写得完!”
辛夷摇着头径自走开。外门弟子大多是如此,若没有师长压着,根本无人能定下心来。只有过了养气境界,渐渐懂得修行是一条多么遥远而艰难的路,才可能稳固心性,凝结真识。
过不了这一关的,就回乡去做凡人,因为在山上强身健体的缘故,也能活得比别人长久些。
都是自己选的路罢了。
角落里端坐的谢清,还在抄着那本“太清诀”。看他字迹,是刻意的一笔一划,不作连字。
辛夷走过去低声笑道:“搅扰到谢院长了。”
谢清没有抬头,但停了笔,才道:“还好。”
他说话还是那么平淡的、似乎不愿与别人交流的语气,辛夷却没有离开,反而好奇地看着压在花笺之上的那个袋子。
谢清停顿了一下,最终放下笔,道:“你要,就拿去。”
辛夷喷了一声笑:“这是孩子们送给谢院长的,我可不要!我只是想知道,这里面装了什么?”
谢清没有回答,只是拿起那个袋子,递给她。
——不知他当初没有受伤失忆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冷冰冰的,不苟言笑?
辛夷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口袋。
五颜六色的一大堆东西。
山楂丸,桂花糕,甘蔗糖,玫瑰酥饼,枣泥合子,糯米青团……散发着各自的清香或者甜香。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子,辛夷打开瓶盖,就闻见醇厚的梨花酿味道。
“这群……倒霉孩子!……”
谢清听着辛夷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然后旋风一般地冲到人群中,有点控制不住地喝问“到底是谁来书楼还带了瓶酒”的时候,忽然有些想笑。
自从他在朝阳洞中醒来之后,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身体的伤势的痛楚。
不知从何而来、又挥之不去的、充斥在心底的愤恨与杀意。
还有一片混沌的记忆。所有熟稔地与他交谈、却无法唤起任何印象的人们,一直称他为“师兄”并关心着他——也防备着他的人们,都好像在提醒他:
你是一个心智不健全的人,一个我们曾经寄予厚望、但最终不得不放弃的废人……
面对这一切,谢清不可能还有笑的心情。
然而现在……
书楼主管的唠叨,小弟子们的聒噪,虽然有些没头没脑,但充满了简单的善意……
他知道事情不该这么比较的。辛夷也好,那些外门弟子也好,都没有见到过自己在杀意爆发之时嗜血的样子。
也许那才是自己的真实面貌?……
所以他们的崇拜和亲近的态度,也只是一种自以为是的想法。
但现在的谢清不想拒绝他们。
就像一个饥渴的人不想拒绝一张画饼,哪怕毫无作用。
那一口袋零食的甜腻香气飘过来,令他觉得或许还是可以笑一笑。
这么想着的时候,谢清拿起下一根竹简。
“太清诀”已经抄完。这是一部教人静气凝神的心法,在抄写的过程中,谢清觉得自己仿佛也不经意地练了一遍。
清心扣不会阻碍体内气息的运行,是以这样的举动没有给他带来什么麻烦,反倒是令屡屡压抑不住的那种杀气躁动有了些微的平息。
但也无济于事。
只是入门心法而已,谢清没有指望这种笨功夫能有多大的帮助。他做这些,只因为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真识扫过竹简,谢清有点意外地发现,其中空空如也。
或许是在整理书简的时候,误把一根空白的竹简放到了书架上?
谢清远远看了一眼还在跟弟子们扯皮的辛夷——她这时气得都叉起腰来了——决定还是不去问她了。
他随手把那根竹简收在了袖中,免得跟其他写有心法的竹简混淆,然后继续抄写下一本。
小弟子们的唉声叹气仍然不时从那边传来。
“我这论文无论如何也写不完了……”
“呸!我连开头还没改好呢!……”
“又要熬通宵了……”
“我说,咱们去找穆教授说说,万一能推延几天再交呢?……”
“你想得美!穆教授肯定说,书楼又没起火,你们有什么理由推延啊?……”
“那……那我病了,总行吧?……”
“哎哟!我也病了,真病了……”
“别装了你们!送到师院长那儿,眨眼就得露馅!……”
“露馅还算好的,听说上次也是有人装病,师院长看完了也没说穿,就开了一副药……”
“咦?那不是正好?……”
“好什么啊!整整泻了两天!说多了都是泪啊……”
“别胡扯了,想想论文怎么办吧!……”
……
谢清慢慢地拈起那个梨花酿的瓷瓶,在手指间摩挲一阵,又放了回去,起身在书架之间徘徊。
猛然间——
还在抓耳挠腮的弟子们惊异地抬起头,头顶上是轰鸣声阵阵,整个书楼的天花板竟被乌云翻卷着遮住了。
“这是……什么……”
站在众弟子间的辛夷目光闪了闪,果断叫道:“全都出去,快!书楼起火了!”
不知所措的少年们像没有蜂王的蜂群,乱糟糟地冲出门去,一直跑到院子里,才敢回头向书楼内张望。
楼内乌云密布,顷刻间已经下起瓢泼大雨来。
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的少年们吃惊得合不拢嘴——谁见过房子里面下雨啊!
辛夷和谢清是最后走出来的,书楼的大门便在他们身后自行关闭。
“你们先回去吧。”辛夷在院子里环顾一圈,轻叹了口气道,“今天书楼不能开放了。”
“辛夷院长,怎么回事啊?”
“是啊,哪里起火了?”
面对七嘴八舌的提问,辛夷倒是很平静:“我还没有仔细查,可能是后堂的蜡烛倒了,引发了防火的阵法。这时候也应该没事了,不用担心。”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论文的事,我去跟穆教授说,请她给你们推延几天。”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响亮的欢呼!
——这群倒霉孩子!……
辛夷以一种淡定的神态接受了少年们的道谢,并目送他们出了院门,消失在远处的山路上,这才转过头来打量身旁的谢清。
“一袋零食,就把谢院长收买了?”
看谢清的样子,似乎想否认,但还是没有说话。
辛夷望着书楼紧闭的大门,忽然道:“你抄的那本书,有没有用固墨法?”
谢清摇了摇头。他的神情变得有点复杂,半天才回答:“我重新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