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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泉继续去上工,带着叶氏给他煮好用竹筒罐子装的解乏茶,挺着背脊迈着小步子走了,从背后细细看去还是能看出左腿伤过,重心老往右晃。
问了守港门的老方头,得知许大管家回来了,就在丁字组主船上。楚明泉来到货间,工人有一半都来了,大伙儿还算客气,问了问近况,就开始干起活儿来。
货间的事情,除了帮忙管记查验,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楚明泉寻了个空,想去看看许大管家问问准信。托了人盯着货间的事情,就朝着丁字组大渔船走去。
远远看去,一帮船工正在港口对丁字组渔船检查侧板和船底板。
每次出海归港后,都需要保养维修,确保没有一丁点瑕疵,以准备下次乘风破浪。要知道,任何一个小洞或者虫眼,在大海中都可能让一艘大船覆灭。
楚明泉沿着船梯,一步一步慢慢走上去,大船高,船梯陡,等他爬上去时,左腿愈合的伤疤有点刺刺的疼。
和周围兄弟打了个招呼,问了许大管家的去处,正好许大管家出了仓,楚明泉一眼就看到了,连忙带着笑走上前去。
“许大管家,您真是大忙人。下午这么烈的太阳,您老还在敲敲碰碰,验船壳板冲力呐。”
许大管家一看是楚明泉,先是一愣,不知道该怎么说,便开始应声攀谈起来。
他上午回许府,把今年秋季的账簿给老太爷,各房老爷和少爷,讲清了细目。许老太爷对这次捕回的海货给了个收成一般的批语,这对极想在第一次上大船出海做事想好好表现一番的许大少爷来说,简直是闷头一棒。
许大少爷许世昌是大房老爷的长子,要知道这许家有四房四位老爷,分别在羊城各港口分部做事。他大房目前在潮县本家还管着几组中号船队,比起其他房算是较好。
甲乙丙丁四字组大船队都是许老太爷管着,由从小跟随许老太爷的许大管家一手打理。好不容易今年让许大少爷试试,这变相就是考评,如果一网满载,三网得归,这是最好的了,这丁字组号渔船队以后是他管辖的事是板上钉钉的,大房从此也是长人一头。无论是从嫡庶来讲,或者是从继承船业来讲,都是他大房分得多。
许老太爷年纪已大,想从子孙中挑个顶事儿的,历练历练,把最主要的四组大船队给分下去。
许大少爷得了个这样的评语,自然不甘,其他三房指不定心里怎么偷笑呢。想想咽不下去这口气,便说道:“爷爷,这次开洋,算是孙儿第一次管丁字组大船。虽说运了个满载回来,孙子也知道普货居多,稀货太少。孙儿也是有些不甘心,想跟爷爷禀告一番。”
许大少爷看许老太爷看过来,又整理了一下口气说道:“孙儿是有些心高气傲,但孙儿觉得正是立业之际,多闯闯也许能为许家多立祖业。这次秋捕,原本孙儿就是奔着稀罕海货去的,走了另一条航道,为了追暖流,偏了一点。但孙儿是询问船上大副和许大管家过的,孙儿这一点上不敢冒险。一网下去,果然,都是从东边暖流过来的奇异海货,可是难得,这一网下去,能比去年丁字组的进帐还要翻半番。可不巧陷进去一个不知是活是死的孩童,我想的是与其这般凶险下去救,不如一同捞上来,可是那二副硬是跳下去割了网。那些海里凶货越难捕捉,价钱也是最贵,本身就怕这网被冲破,这下子,直接给它们行了方便,白生生损失了六层。孙儿这次,实在是觉得有些不甘心。”
许老太爷眯着眼,手持一串佛珠,看了看底下儿孙们脸上的表情,问一旁守着的许大管家,“可有此事?”
许大管家毕竟是许府的管家,不好跟大房对着干,而且大房相较于其它各房还算有些能力,这许家总有一天是大房的,而且许大少爷说话很有技巧,可见是个玩心术的。
许大管家犯不着为了一个船工,得罪大房。他想了想回道:“许大少爷说确有此事。只是在海上规矩多,凡见尸身必捞之,这是我们海船的规矩。丁字组大船二副姓楚,是十年前就开始在许家做活,没犯过什么错,心比较急,想着先救上来最好。虽然损失了这些奇货,但丁字组船也算是满载而归,跟去年相比,是少了些大货。”
许大少爷心里不甚满意地暗哼一声,虽然不指望许大管家为他多美言几句,不过对于他夸赞楚二副,心底里却是有些怨恨。
想他堂堂许家大房嫡长子,背地里竟然听见有人编排他是靠家业,各方学识都比不过一个渔佣,还是那个跟他对着干、害他损失如此之多的楚二副,怎不叫他怨恨。
等许大管家说完,许老太爷淡淡“嗯”了一声,倒是未表态,只是问道:“那孩童可是活下来了?”
许大管家回道:“感谢海神恩赐,倒是活下来了。听说楚二副已经认了他做大儿子。”
许大少爷虽有心机,但到底年轻,一听这话,想必那些心思都要打折扣,便缓了缓口气接着说道:“孙儿也是觉得庆幸,能救一条活命,可见我们许家又积了阴德,亏了的那些奇货,就算是我们捐给海神庙的就是。只是那楚二副为人太过莽撞,年纪轻不过三十出头,分毫不得商量。孙儿觉得,这种人在许家船队,还是在丁字组船居二副职位,真是有些过了。事情都是他自个儿拿主意,二话不说就冲动下去,不是孙儿多嘴,早晚有一天会闯出祸来。孙儿觉得,要么将此人放至小队当个普通水员,要么就辞掉这等桀骜之人。”
许老太爷仍然眯着眼睛,一副好像不管世事的样子,垂目抚珠。蓦地问道:“你们对此事有什么建议。”
大房老爷自然支持儿子所讲,三房与大房同一母所出,没说其它只是顺口接下云云,倒是力争家业的二房哼声道:“不过是世昌一人所说,想必当时情景,世昌也是推不了责任。网破了自然可补,难道海里就那里有奇货?这次丁字组船不过保了个本,拿此事说事不过是推卸责任罢了。”
大房自然不肯,争了两句,结果上升到各方利益,一下子又闹的不可开交,嘲讽不断。
许老太爷年事已大,许家除了祖上传承下来,这风风雨雨几十年,靠他一手创下如今的家业,自然年轻时他也是经历过夺业的。
不过现在看着儿孙,又想起几十年前的自己,忽然有些心灰意冷,一生操劳,如今夺家业的戏码又开始上演。
他能活的日子已经不过几年,家业总有一天是要交到儿孙手中。如今愈发觉得身体不持,罢了,还不如给了去,总归是自家人,再怎么折腾也亏空不了。
大房野心大,心高气傲,有些主意。
二房视大房为对手,频频施碍,失了大气。
三房没多大主意,在大房手下做事。
四房只知亏空钱财,吃喝嫖赌倒是能事。
许老太爷一下子心累精疲,挥了挥手,直接说道:“今日,大家心知肚明,原本就是分家业的时候。各房不用再争,我心中早已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