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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家大院里,申濂吃了没几口饭,就把早上签了字的白纸条放到了慕瘸子面前。
慕瘸子拿着字条看了半天,说:“老爷子,这写的啥呀?我也看不懂,慕阮也不在。”
申濂:“你看不懂,我就给你读读。这上面说的是你家老六用啤酒瓶砸死我孙子的事确认属实,下面几个红手印是村长还有钟孜、钟棋摁的,钟孜和钟棋亲口说那天他俩看见慕急用酒瓶子砸申多,人证物证都有了,我这把年纪了,也不想大动干戈,这样吧,你赔偿我2000元,并承诺为我养老送终,这事也就这样结了。”
慕瘸子放下手下的筷子,然后大笑了两声,说:“哟!老爷子,您别欺负我不识字啊!”
申濂:“这白纸黑字的,我还能骗你不成?这上面人证的手印摁上了,村长的手印也有了,我还能讹你?”
慕瘸子:“您这就说笑了,可我若不按你说的做呢?”
申濂:“这上面也写了,若拒绝,我就把慕急送进监狱里。”
慕瘸子一下子站起来,大吼着说:“监狱?您申老爷子可真下得去手啊!您这是要让慕家一辈子都蒙羞是吧!什么狗屁人证物证的,两个小孩的话也能当真?你是不是给沈伟什么好处了,所以他才舍得惹了我们慕家,反而去帮你?”
申濂也站了起来,吼道:“你儿子杀了我孙子,你还有理了?这板上钉钉的事儿你还想怎么地?”
慕瘸子气不打一处来,便过去推了一把申濂,竹子见势,便拿起斧子挡在申濂面前,慕奇和慕裕拿起手上的木棍也挡在了慕瘸子的面前。
黑嫂从厨房里出来,喊道:“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别动手啊!”
申濂:“我告诉你,慕瘸子,你别以为我怕你,这次村长也是站在我这边的!”
慕瘸子:“那我也告诉你,之前都给你留足了面子,你别得寸进尺,沈伟还不是为了钱站在你这边,你还不是为了钱就认定慕急是凶手,还不是着急要钱吗?”
申濂:“我不要赔偿,难道就要让我孙子这么白死去嘛?”
慕瘸子拿过石桌上的白字条,撕成了碎片,申濂见到后便推开竹子,猛扑了过去。
慕瘸子虽然跛着脚,但还是身强力壮的,本以为申濂不能扑倒他,不成想申濂这一扑直接把他扑倒在地。
但体弱多病的老年人终究比不上体魄雄健的中年人,慕瘸子反手搂住申濂的脖颈,把他压在了身下。
慕瘸子:“我不想跟一个老年人计较。”
申濂咬着牙,说:“计较?我一老头子,奔前奔后的弄了那张字条,你不承认也就算了,你还给我撕了?”
慕瘸子:“我撕了又怎样?是我儿子杀的你孙子又怎样?”
申濂哆嗦着说:“你…”
竹子看见慕瘸子丝毫没有念及申濂是一位老人的念头,便出去把慕家大门打开,这会儿去田里干活的人都要经过此处。
竹子大喊:“快来啊,大家快来看啊!慕瘸子欺负老人,他儿子杀了人,他现在还要杀了申老爷子,大家快来看啊…”
村里的人巴不得看村里最富庶的慕瘸子家里的笑话,便三三两两的往慕家大门口凑,刚开始还有所收敛,只是站在大门口往里瞧,慢慢的看得人多了,大家便走进慕家大院里,正大光明的看。
慕瘸子最怕别人看自己家里的笑话,但此刻也不想管那么多了,这件事毕竟是自己理亏,若在行事上不占上风,那慕家必定不如以前般在村子里威风了。
慕家大院里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竹子看慕瘸子没有收手的意思,便跑过去拿起堆砌花圃围栏上的一块砖,想过去吓唬吓唬慕瘸子,就在这时,慕急和慕阮回来了。
慕急过去扑倒竹子,竹子手里的砖掉落下去碎成了几块,两人扭打在一起。
慕阮和黑嫂正要去拉慕瘸子时,章彩儿从外面喊着进来了。
章彩儿进门就看见摁着红手印的字条被扯成碎片掉了一地,见状,便走到慕瘸子面前说:“慕大哥,申老爷子,你们有啥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慕瘸子一见是章彩儿,便松开搂着申濂脖颈的手,站了起来,扭打在一起的慕急和竹子也停了手站了起来。
慕瘸子:“你来的正好,跟我说说你家钟孜和钟棋是什么时候看见我家老六砸的申多?”
章彩儿笑了笑说:“哎哟!小孩子们说的都是些胡话罢了!”
慕瘸子把申濂拉起来,说:“听见没?老爷子,人家都说了是小孩子们的胡话,可你怎么偏偏就信了呢?”
申濂咳了两声说:“我早上白纸黑字的写的清清楚楚,你们家钟孜和钟棋都是摁了手印的,当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章彩儿:“老爷子,要不是您咄咄逼人,我也不会让孩子那样说呀!”
申濂:“你…”
慕瘸子:“算你识趣。”
章彩儿:“也不是我识不识趣,只是这孩子们从口中说出来的话十有八九都是顺着别人的意思瞎说,这不我这紧赶慢赶的来说了嘛!”
申濂盯着眼前已经无法奏效的字条,也明白章彩儿态度的突然转变究竟为何,事已至此,他没有办法,只好已死相试。
“怦”地一声,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刚刚还在说话的申濂一头撞在了石桌上,然后顺着石桌躺了下去。
申濂布满皱纹的鬓角上流下来鲜红的血液,周围花白的头发被染的通红,慕瘸子被吓的坐在了地上,又哆嗦着爬起来,一跛一跛的去找村长。
沈伟带着石僧进来慕家大院的时候,看热闹的村民们也散的差不多了,申濂躺在地上,竹子跪在申濂身边,一个劲的哭着。
沈伟包扎了伤口,然后对竹子说:“竹子,别哭了,你申爷爷这是些皮外伤,不打紧,晕过去就是情绪一激动,血压升上去了,别怕,过会儿缓过来就好了。”
竹子点点头,然后说:“嗯,谢谢石大夫,改天去山上摘新鲜的果子给你送过来。”
石僧笑了笑说:“不必了,为村民造福是我该做的,只是切忌再让你爷爷情绪激动了,一次没啥事,两三次就有事了,有条件了给你爷爷吃点好的。”
竹子:“嗯嗯,我记住了,谢谢你,石大夫。”
石僧走了,慕瘸子和黑嫂坐在石椅上,慕急、慕阮等人站在竹子身后,沈伟背着手在院里走来走去。
好似所有人都在等申濂醒过来,尽管抱着的期望不同罢了。
一直到傍晚,申濂醒了过来,申濂的气息很是虚弱,一醒来就想着那张被慕瘸子撕掉的字条。
申濂颤颤巍巍的拉着竹子的胳膊说:“孩子啊,别管我,去把那些字条捡起来拼到一起,粘起来,字条没了,我孙子就白死了。”
竹子:“爷爷,你放心,我都捡起来了。”
申濂:“好孩子。”
慕瘸子看到申濂醒过来了,便走到申濂身边说:“你醒了,就回自己家去吧!慕家今天被你闹的鸡飞狗跳的,我也不留你了。”
竹子扶着申濂坐起来,申濂一字一顿地说:“我孙子是怎么死的,你慕龙心里比我还清楚,我命大,这辈子好几次都差点没命,但没死成,你记住,我一天不死,我就来你们慕家闹一天!”
慕瘸子跑过去要打申濂,被沈伟拉住,连拉带拽的进了屋。
院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暮色渐黯,月光狡黠,申濂和竹子坐在地上,望着忽闪忽闪的星星。
申濂:“饿了吧!”
竹子:“爷,我不饿。”
申濂:“孩子,跟着爷受苦了。”
竹子:“爷,不受苦。爷,我害怕您死掉。”
申濂:“爷命大,死不了。”
竹子:“您的头上都流血了。”
申濂:“爷有把握,那是吓唬吓唬他们,你看着,慕瘸子会给我们赔钱的。”
竹子:“爷,咋不要钱了好不好?”
申濂:“咋不要?”
竹子突然站起来,大声喊道:“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吗?”
申濂刚要开口,竹子便跑了出去,申濂叹了口气,也没有去追,继续望着天看星星。
竹子没有跑远,他靠在慕家大院的墙边上,哭了起来,他不知道心为什么这么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人痛哭的时候心会绞痛。
他从小到大,心里装着妈妈死去那天时的回忆,装了好久,现在又要装一个这么大的秘密。
他感觉心脏都要迸出来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倘若申濂知道杀死申多的真实凶手,爷爷会不会不要他了。
在外边站了好久,竹子便进去了,走到申濂旁边说:“爷爷,我刚刚说话的声音有点大,对不起,我们回家吧!”
申濂笑了笑说:“跟爷说什么对不起,走,咋俩回家。”
竹子搀着申濂边往外走边说:“爷,我想申多哥哥了。”
申濂:“爷也想,爷没钱给你哥买棺材、大张旗鼓的办丧事,只好托沈伟他们埋在了土里,爷心里难受啊,爷站在你哥坟墓面前,心里止不住的难受啊!爷这辈子送走媳妇,送走儿子,又送走孙子,爷再也不想送人走了。”
竹子:“爷,别再想这些了。”
申濂:“你也别怪爷,爷这样闹,一是为了以后爷死了,起码你能用那些钱过好日子,二是为了让你以后不在村里受欺负,爷活一天,就给你撑一天的腰。”
竹子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慕家大院门口,慕急站在墙边望着申濂和竹子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有点泛酸。
慕家大院中央,慕阮站在那里望着慕急的背影,心中说不出道不明的感受填满了心房。
人与人之间,恍惚间就是这样开始相互亏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