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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默拉在书房里看了一夜书,然后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第二天傍晚她醒来时看见了粉红色的卧室,恨不得自己昨夜能长眠在书房里。
“厄尼尔小姐,您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我去给您弄点热水吧?”帕姬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正常,于是她说道,“您还想睡一会儿吗?”
“不了,谢谢。”安默拉舒展了一下身体,感觉伤势好多了。也许再过一两天她就能离开那个轮椅,搬去上面的卧室,这间粉色地狱还是留给斯洛自己好了。
帕姬还是有点不放心,她用魔导式将房间里的温度调高了一点儿:“白天的时候兰佩斯先生已经回来过一次了,他帮您理好了卧室,还给您添置了一个衣柜。”
“我睡得有那么死吗?”安默拉觉得有点奇怪,斯洛把她搬进卧室顺便还给卧室进行了装修,这都没能吵醒她?
“安眠熏香,您看……”帕姬指了指她床头柜上的玫瑰色熏香,“兰佩斯阁下还是很细心的,虽然他确实忙了点。”
说是熏香,其实并没有太大异味,安默拉觉得可能是里面的魔导装置在生效。
她朝帕姬笑了笑:“可以把它撤下了,我现在不需要。”
帕姬摆了摆手:“没必要,它会自动检测使用者身体状况并且选择性释放安眠气体的。”
安默拉对任何自动检测身体状况的东西都有点戒备,但是她没有在帕姬面前表露出来,她依然保持着甜美的笑容:“斯洛教授有说过什么时候开始授课吗?”
“等小公爵从帝都回来,嗯,他马上就要回来了,就在这两天。”帕姬的语气有点奇怪,她似乎不是很希望这位公爵独子返回弗林郡,“兰佩斯先生最近正在办理一些离职手续,也许不会经常回来,而我只能在工作之余陪您一会儿……您到时候有个同伴也好。”
如果这个同伴不是修那就更好了。这句话帕姬没有说出来。
从小就不知安分,长大后更是名动帝都的花花公子,修有着与其名“梦魇”相符的所作所为。
说起来,弗林郡的这些高层们,从梦魇大公到斯洛·兰佩斯再到修,几乎没一个有好名声。有关他们的事迹在帝都传得很厉害,帕姬在学生时代就经常听那些家里有背景的人议论这些,不过到了弗林郡反而什么风声都没听见,显然梦魇军团把这里控制得很好。
帕姬知道这些事情不该同厄尼尔小姐说,于是她尝试展开点轻松的话题:“今天来之前我给您烤了点松饼,您要尝尝吗?”
“松饼……呃,好的,谢谢。”安默拉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下来,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帕姬从客厅里拿来一个小篮子,里面冒着热气,她愉快地说道:“其实我今天也没吃晚餐,军队里派发的营养药剂快要把我给吃吐了,所以我来这儿之前偷偷做了些小点心。”
安默拉已经被迫注射了十几年营养药剂,她深知其中的痛苦。莲恩在的时候还会给她弄点好吃的,但是莲恩走后指望门格尔做饭那就不可能了——门格尔习惯在自己饿着的同时也饿着她。
“您是从哪儿毕业的?”安默拉想打探一下莲恩的消息,毕竟她从格兰德郡跑出来的一大目的就是找到莲恩。
帕姬将松饼装进小碟子里递给她:“皇家学院的军事院系,专修现代魔导理论,选修了一些与之相关的应用课程。”
安默拉皱起眉,这块松饼有点烫,她说道:“请问您认识骑士学院的人吗?”
帕姬也被烫了一下,她咬了一小口,答道:“这个……很抱歉,军事院系所在的校区是全封闭的,我们的社交领域并不开阔。”
安默拉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她捏着那块松饼问道:“那么,您认识一个叫莲恩的人吗?”
“哦,你说她!极光下的莲恩!”帕姬睁大了眼睛,虽然嘴里还有半块松饼,但她已经忍不住开口了,“天哪,学院偶像,太阳般冉冉升起的新星!可惜我已经毕业了,否则一定要亲眼看一看这位被誉为人类史上第一女骑士的人。”
帕姬激动得手舞足蹈,她努力咽下了这半块松饼,然后以最快的语速说道:“据说她的行动速度比魔导师的思维速度都要快,近战搏杀无人能敌。她的导师是奥兰神圣帝国的前圣堂骑士团团长,上个时代最强的男人,冷兵器在他的手里重放光彩。天啊,简直就像传说一般!最关键的是她风评极好,她让很多人相信古老的骑士精神正在复活。”
帕姬说了一大通吹捧的话,最后总结道:“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从人格到技艺都完美无缺的人。”
“那么……你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吗?”安默拉咬了一口松饼冷静一下,这是她和莲恩失散以来第一次听见她的消息,多少有点激动。
“哦,您要追她?”帕姬脱口而出,但是马上又改口道,“不,抱歉,我是说……您要找她?”
“我也想见一见这位传说般的女骑士。”安默拉尽可能维持笑容的弧度。
帕姬遗憾地说道:“本来可以告诉您她在皇家学院的宿舍地址,可是不久前她已经随导师去奥兰神圣帝国进修了,短时间内应该回不来。”
简直是晴天霹雳。
安默拉的心情再次压抑了几分。
找到莲恩,办理身份证明,办理出入境许可证,前往圣兰斯卡特找到黑翡翠。这几件事情除了“办理身份证明”勉强做好了之外,另外几个都毫无头绪。而是她现在的身份证明也有点玄乎,斯洛把她跟自己绑在一起了,这家伙与门格尔关系晦涩,很难说他是不是值得信任。
安默拉不准备告诉斯洛关于黑翡翠的事情,尤其是在发现他身上的某些宗教印记之后。表面上越平静的地方往往隐藏着更深的杀机,斯洛就是如此,他的气息让安默拉本能地感到厌恶,就跟那间粉色卧室一样。
帕姬似乎看出来她心情有点不佳,于是立刻说道:“不过我相信她应该还有其他联系方式,或许您可以问问小公爵?”
对了,如果没记错,修也是皇家学院的学生,而且文学院的他肯定比军事学院的帕姬交际更广。安默拉觉得自己说不定可以从他这里入手,想法子联系上远在奥兰神圣帝国的莲恩。
而现在安默拉要做的就是乖巧地住在斯洛眼皮子底下,然后等那位小公爵一起上课。
*
修在一天之内就抵达了弗林郡,不过与他平时的大张旗鼓不同,这次他是由梦魇军团秘密护送返回的。
帝都盯着弗林郡的人太多了,皇帝陛下也不是手软的,公爵大人不希望他的独子在返程路上遭遇“突发疾病”、“恐怖袭击”或者“交通事故”。
梦魇军团的魔导师们在深夜将修送到了城堡,然后他连脚都没站稳就被梦魇公爵叫去了书房。
修坐在他父亲书桌正对面的高背椅上,皮肤苍白但是眼神明亮。他穿着一件黑色斗篷,肩膀处有一片很大的纯白色羽毛装饰,斗篷上有两枚银质纽扣,也做成了精巧的白羽毛形状。这件斗篷下摆刚刚及膝,而他这回穿的是短皮靴,小腿上的皮肤细腻得像牛奶一样。
他翘着腿,低头看着自己经过仔细修剪的指甲,嘴角始终挂着刻薄而嘲讽的笑容。
而他的父亲,梦魇大公,则满脸阴云地坐在书桌后看着他。
修顺着自己圆润的散发出珍珠般光泽的指甲一个个摸过去,头也不抬就对他的父亲康纳里维斯说道:“别看了,再看我也不会变成你这种人渣的。”
康纳看上去即将爆发,但是他没有,他紧盯着面前的年轻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在帝都就学会了这个吗?”
“学会了很多,比如古典的城邦政治理论,还有那些比政治美妙得多的诗篇。对了,要我给你念念我最近写的诗吗?”修挑了挑眉毛,这个略显轻佻的动作被他做得风情万种,“啊,弗林郡的豺狼,为何你连人民的最后一滴血都不愿意放过……”
“闭嘴。”康纳的声音低到了极致,他看上去正在竭力忍耐,“修,我不想在你回来第一天就把你打成残废。”
修微笑起来,他嘴唇很薄,言辞美丽中带着恶毒:“多谢您那少得可怜的仁慈,父亲大人。”
“滚出公爵府,滚出这个城堡!”康纳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他拍桌而起,像一头暴怒的雄狮,整个房间都在他的怒吼声中震动着,“梦魇军团会把你送到斯洛教授那里,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修用一种轻蔑的口气说道,“以及……你要我跟那条眼镜蛇学什么?贪污受贿,走私毒品,贩卖人口,还是用低劣的手段谋杀政敌?”
“啪!”
康纳直接将手边的烛台砸向了修,那个锐利的银质烛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然后黏稠的血液也流到了地上。
银质烛台的尖锐部分划破了修的额角,他头上开始冒出大量鲜血,血液模糊了他的视线,将他大半张脸都覆盖住。他像黑天鹅一样优雅地坐在原地,那张美丽的面孔上笑容越发灿烂了,一双眼睛亮得就像黑夜里的星辰,这幅样子让人莫名觉得毛骨悚然。
修用一种咏唱诗歌的语调,柔和而轻缓地对他的父亲说道:“去死吧,渣滓。”
然后他直接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书房,血顺着他肩上那片羽毛流了一地。
梦魇军团的魔导师们早就听见书房里的动静了,他们纷纷用魔法进行隔音处理,防止这边的动静惊醒整个城堡里的人。每次小公爵从帝都回来都是这样,梦魇军团有固定的人来帮公爵处理这种问题,魔导师们对此已经习惯了。
他们一见到小公爵出来就开始尝试用各种方式给他包扎,但是很快就被他尖锐而暴躁的喊叫给逼退了。
修将脚下的高跟短皮靴踩得杀气凛然,他“蹬蹬蹬”地走在黑暗的回廊里,愤怒地吼道:“别碰我!杀人狂!战争犯!你们统统给我滚开!”
这些军方魔导师都训练有素,他们沉默地跟着小公爵后面处理地上的血迹,然后强行按住他开始进行包扎。等包扎好的时候,他们就迅速登上了马车,一路往军团总参谋长的住处奔去。
马车上乱成一团,就跟战场厮杀差不多,魔导师们努力回避着小公爵尖利的指甲,试图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将他稳住。他们可不敢给这位身子娇贵的年轻人用镇定剂,更不敢用魔导式把他绑在车上。
由魔导师驾驶的马车跑得飞起,所有人都想尽快结束这个吵闹的噩梦,然后将烫手的小公爵转交给兰佩斯先生。而小公爵则在这些人的压制下拼命反抗,试图做出最后的一点努力。他一路上都在尖叫着“绑架”“抢劫”之类的事情,可惜魔导师们已经提前进行了隔音,他就算叫破喉咙也没用。
在这样的混乱挣扎之中,马车终于抵达了斯洛的住处。
此时帕姬已经去加班了,而刚刚在浴缸里给自己抹好肥皂的安默拉不得不裹上头发,冲干净泡沫,穿着可爱的蕾丝睡衣,在萌萌的粉色卧室里接待了一大堆神情肃穆的军方魔导师和头破血流、狼狈不堪的小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