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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病号(下)
亚尔弗列德是圣兰斯卡特甚至整个大陆都十分出名的绿洲城市。。しw0。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它位于圣兰斯卡特翡翠河与奥兰玛尔卡萨河的发源地,是两大帝国母河的源头。它的西面不到二百里就是死亡大裂谷,这是世界上最危险最神秘的地域之一,无数探险者进入这里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跨过死亡大裂谷,便是与圣兰斯卡特接壤的奥兰神圣帝国,所以亚尔弗列德勉强还算个边陲城市。
这里有着很多寻常地方见不到的风景、物产和神奇生物,因此现代以来也成为了旅游胜地。亚尔弗列德的土地比较贫瘠,所处位置又远离工业中心,所以它主要以服务业为支撑。它有着世界上最大的赌场和拍卖行,更有着大陆唯一有着官方许可的奴隶交易场所。
每天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富豪在这里洒下大把大把的金银。
正是因为广袤的西北荒漠上唯有这么一处*窟,所以历代领主都愿意把自己的城堡建在这里。
安默拉没这个闲心去新建一个住处,所以直接选择降落到前任西部领主的城堡外面。
城堡坐落在亚尔弗列德的最北端,城市是北高南低的,从这里看过去,上城区和下城区一览无余。前任领主为它堆了个人工山,山上还有人工温泉,半山腰有人工瀑布,总之看起来就像帝国南部的原始森林一样。葱郁的山色中藏着白色的城堡,它相对于这座山而言是小巧精致的,但是当安默拉几人站在它面前的时候,却发现它大得惊人。
“真想知道你的前任到底搜刮了多少钱财。”杰拉尔德仰头看着城堡的尖顶。
安默拉往黑铁大门里看了一眼,讥笑道:“我更想知道他给我留下了多少钱财。”
城堡里空荡荡的,看来仆人们都已经被前任领主辞退了。这些仆人对他的生活太了解了,留下来继续服侍安默拉也许对他不利,但是时间紧迫,他也来不及给安默拉安排新的仆从了,所以现在城堡才会是空荡荡的。
“看来是没人迎接了,我们直接进去吧。”安默拉把手里的一大串钥匙抛起来,然后对身后几人说道,“我们是不是该雇点人手?这么大的城堡,光是打扫也能累死人。”
杰拉尔德按着她的肩膀说道:“这些事情就交给我们吧,你先睡一觉。”
杰拉尔德看得出她脸色不佳,从冰原到西北,她几乎是一刻都没有停过,再不休息就要累出病了。安默拉也知道自己不能熬下去,但是没办法,索菲亚刚刚拿下帝都就被刺杀,现在人事不省,很多重要的事情只有她能处理。而且她刚到亚尔弗列德,西部全是前任领主的视线,她要想在这儿偷偷摸摸做点什么,就要先把这些势力□□。
总而言之就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安默拉休息。
安默拉沉默着打开了铁门,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杰拉尔德愣了下,坎迪洛克一手抱着个孩子,迅速绕过他跟上安默拉。
亚门从兜里摸出根烟,点燃,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来:“看来杰拉尔德阁下不怎么受宠?”
这家伙的教廷语说得很好,在“受宠”这个词上发音圆滑,杰拉尔德觉得自己被拿来跟那个作为宠物存在的坎迪洛克比较了,他还比不过坎迪洛克,因为坎迪洛克比他会带孩子。
“其实您没必要多想,相比起那位蛇脸的保姆,您对于领主大人而言肯定更为重要。”亚门又深吸了几口弥散在空气中的香烟味道,“如果南十字星大人想像刺杀索菲亚殿下一样刺杀她,是不太可能办到的。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当着您的面伤害到您想要保护的人呢?”
他口气平淡,但杰拉尔德还是以强大的直觉察觉出一点不一般的意味。
这家伙的意思是,有人想刺杀安默拉?
杰拉尔德盯着这个资历颇深的革命军联络员看了一会儿,对方只顾低头吸烟,脸庞隐藏在平淡的烟雾背后,看不太真切。
“我先进去了。”杰拉尔德礼貌地躬身,然后小跑着追上安默拉的步伐。
亚门掐灭香烟,也跟了上去。
安默拉进入城堡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魔导系统控制室,然后开始重建整个系统。虽然这里从外表上看是古堡,但里面的设施都是最尖端的魔导科技,这就跟她之前去过的奥尔汀顿城堡一样。控制着整个城堡水电供应和安全保护的魔导系统,当然是由安默拉自己亲手重建比较安全。
坎迪洛克自己收拾好一个房间,然后带着孩子休息去了。杰拉尔德守在控制室的外面,有点无所事事,他本来想去整理房间,但是一想到亚门之前暗示的“有人要杀安默拉”又忽然觉得不安起来。
“咚咚咚。”
安默拉看了一眼控制室的门,手里输入指令的动作没有停下来:“请进,门没关。”
坎迪洛克在城堡上层带孩子们休息,杰拉尔德不敢打扰她工作,这时候敲门的除了亚门还有谁?
“如果需要人手,我可以……”亚门习惯性地伸手从口袋里摸烟,但是安默拉腾出一只手往墙壁上的黄色三角形警告牌指了一下,那上面写着“禁止烟火”。
他看了看,遗憾地将烟收回去。
“烟瘾很大吗?”安默拉印象中他几乎是烟不离身。
“尼古丁和□□一样可以让紧张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下。”亚门把那支软软的香烟像钢笔一样转起来,他靠在那块警告牌附近,身上有股子颓唐疲惫的感觉,“鉴于我和您一样没有任何时间进行休息,所以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要来一根吗?”
安默拉摇头。
亚门的话让她想起门格尔,那个人长期服用致幻药剂,大概也是出于相似的目的。无法让精神真正放松下来,所以就求助于药物、烟酒甚至是毒品。
但是这些用来麻痹自我的东西都不如一个坚定的意志来得安全便捷。
“我感觉很好。”
安默拉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毫无破绽,亚门隔着凌乱的额发感受到这个年轻女孩儿身上的力量。她具有比尼古丁或者□□更为强力的意志,有的人面对压力的时候就像棉花,被压下去然后很快又恢复原状,而她更像钻石——完全没法被压制下去。
只是这种硬度,一般碎得也更为彻底。
亚门唇角扬起:“我还是为您调一点人手吧,比如警卫人员、园丁、大厨、家具设计师,怎么样?更为核心的人员可以由您自己安排。在这些基础问题解决后,我可以把您的病人送过来,他可能要携带三十多位医疗人员和很多专用的医疗器械,您不会介意吧?”
“等你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好,我再来介意也不迟。”安默拉的意思是什么都还没做就别想这么远。
亚门无奈地笑了一下:“明白了。”
他转身离开,外面的杰拉尔德把他拦下:“她怎么样?”
“很好。”亚门一出去就点燃了手里捏了半天的烟,他朝杰拉尔德吐出一个烟圈,然后意味不明地笑道,“您选择了一个异常强大的主人,强大到让我觉得……就算没有任何跟随者她也可以完美地立于巅峰。”
“什么意思?”杰拉尔德皱眉。
“没什么。”亚门拉开他的手,然后大步离开,“我去调点人手过来打理城堡。”
他背着杰拉尔德抬手挥了挥,烟雾消散成不可名状的模样。
此时城堡顶层,孩子们住的房间里。
两个小鬼头在马车上已经睡饱了,一到城堡反而比谁都精神。坎迪洛克稍微收拾了一下卧室,然后跑去浴室里刷那个像池塘般大小的浴缸,两个孩子就坐在刚铺的地毯上玩耍着。
弥赛亚抓着彩色铅笔在纸上涂抹,满纸都是烈焰的赤红色,中心的地方涂上了一点金黄。乔诺趴在他旁边看着,等他画完一张就扯到自己面前。
弥赛亚把这张用赤红色与一点金黄填充的纸扔去一边,又换上新的白纸。
这次赤红色变得越发浓郁,烈焰的颜色里隐约还浸透了鲜血的红。纸上的空白处被填上蓝色,看起来就像天空。金色与黑色在画纸的中心对峙着,虽然看不出具体画的是什么,但紧张的氛围却表现得很好。
弥赛亚把这张画举起来,乔诺伸手去抓,最后被撕成两半。
坎迪洛克听见了他们的吵闹声,于是走出来一瞧。
“停手!”他分开两个孩子,然后好奇地捡起了地上被分为两半的画纸。
中间的金色与黑色看起来是人形。
“是圣战?”坎迪洛克将其他几张纸也拿起来看了看,“没错,是那场堕天之战啊……”
他叹了口气,仿佛陷入回忆之后。
乔诺发出愤怒地尖叫,弥赛亚一脸要冲上去咬他的样子。
坎迪洛克猛然回过神来,将那些画纸全部收拾好,然后蹲下来阻止两个孩子的争吵。
“听着,别让安默拉看见这些。”他扬了扬手里的画纸,金色的立瞳牢牢锁住着弥赛亚,“要是让她知道你还有最初那位救世主的记忆,她一定会杀了你的。”
144、走私(上)
次日清晨。
“领主大人,您有客人。”
一身深灰色西服的亚门走进来,他手里端着银质托盘,盘中摆着精致的餐点和热气腾腾的牛奶。
“还有,这是您的晚餐。”
安默拉从大堆公文中抽空抬眼看他:“你这身看起来不错。”
她对亚门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农场主”上,其实作为一个隐藏极深的联络员,亚门几乎可以胜任一切工作,当然也包括管家。在处理公务和杂事上,他比杰拉尔德能干些,也能很好地洞悉人情世故,唯一的缺点是他来自革命军,是南十字星派来监视她的。
“我不知道您口中还能说出夸奖的话。”亚门将托盘放在她的桌上,眼神不像在嘲讽,“您还想吃什么?我可以让厨房准备。”
在他的安排下,整个城堡已经能像之前一样正常运行了。
“不,先把它放一边。”安默拉将手里的文件收拾干净,屏幕上的数据也都消失不见,“是什么样的客人要约我见面?”
“边境走私客的头领。”亚门换了身西服后连之前那种颓废散漫的气质都不见了,他像真正的管家一样鞠躬,然后用标准的贵族腔告诉安默拉,“他也许不是个好相与的对象,不过革命军与边境走私者都有点联系,如果需要……”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安默拉知道他的意思。
“请他进来坐坐。”
亚门礼貌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魁梧的人影出现在安默拉的门口。
那是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硬邦邦的骨架撑起那件黑色礼服,大腿上的肌肉流线清晰可见。满头茂盛的黑发虽然经过精心修剪,但还是显得蓬松凌乱。他握着一根很长的手杖,还戴上了高高的礼帽,皮鞋擦得锃亮,与首都那些贵族没什么差别。
但是穿得再好也掩饰不住鲜亮衣冠下凶残的兽类气息。
他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又有种饱经风霜的感觉,安默拉观察着他使用手杖的动作,心想这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对象。
“名字。”
她将公文按照不同颜色的便签分好类,然后才理会这个城堡的第一位客人。
“维托·吉尔伯特。”
走私客咧嘴笑了,他脱帽致礼,躬身的时候衣服绷得很紧,安默拉怀疑他随时有可能撑破那件西服。
“年龄?”
维托笑得不怀好意:“三十四。”
“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点。”安默拉说着不算是恭维的恭维话,“那么,喜好呢?”
“运动、赌博、酒,还有女人。”维托笑得就像要吃人似的,他低沉地说道,“领主大人是在找结婚对象,还是在找合作对象?”
“大概都不是。”安默拉终于抬起头,认认真真与他对视。
维托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渐渐消退,只要看一眼就能察觉到危险,这是野兽的本能。他还以为现任领主是靠讨好年幼而任性的公主才得到偌大封地的,毕竟在这个年纪能获得爵位的确实极少,但是现在看来恐怕需要重新考虑了。
“先生,你适合被驯养。”
安默拉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用一种冷漠而挑剔的眼神打量维托,从头到脚。这眼神拨开皮肉,锋利地探进他的身体,他的大脑,他的思维……
维托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眼神可以具有破坏力。
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见别人用,“你适合被驯养”,这样的话来评价他。
*
杰拉尔德一直在门口徘徊,好几次想冲进去看看。
“里面根本没动静,您怕什么?”亚门点上烟,靠在墙边说道。
杰拉尔德冲过去揪住他的领子,烟灰抖了抖,落在亚门的领结上:“等有动静再进去就晚了,她脖子只有你一半那么细,只要伸手,然后一握……”
“您担心得太多了。”亚门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然后从容地弹掉了领结上的灰烬。
杰拉尔德瞪着他,安默拉确实很强,他也承认自己担心得有点多,但是这也没什么不对吧?像亚门这样完全不在意地站在门口抽烟才是不正常的!
“刚刚走进去那个是谁?”杰拉尔德觉得自己有点失礼了,他收回目光,又肃穆地站到门边上。
亚门理了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不急不缓地说道:“走私客。”
“不行,我要进去。”杰拉尔德扭头就冲向书房。
“等等!”亚门叫住他。
这时候书房门从里头被打开了,它弹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杰拉尔德满脸戒备,亚门也有点惊讶,他才刚进去呢,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维托看见了门外的两人,原本僵硬铁青的脸色稍微放缓了一点,他理了理领结,说了声“告辞”,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已经谈妥了吗?”杰拉尔德怀疑地问道。
亚门皱眉看了一眼书房里面,安默拉的身影完全被高高堆起的书本挡住,他说:“这才两句话的工夫,而且你觉得他那脸色像是谈妥的样子吗?”
“请带上门。”安默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亚门走进去,然后带上门,他绕到安默拉面前,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她截了话头。
“烟。”安默拉说话很简洁。
亚门掐了烟,考虑了一会儿才说道:“您是不是不太会说圣兰斯卡特语?我看您平时话很少的样子……”
他大概早已看出安默拉不是圣兰斯卡特人。
“我只是觉得这些话足够表达我的意思而已。”安默拉终于抬起头,她把滑落下来的碎发撩到耳后,问道,“毕竟你要听的不是我的言语本身,而是其中所蕴含的指令。”
亚门耸肩:“好吧,您对那位愤怒地冲出房间的客人做了什么?”
“愤怒?”安默拉脸上浮现出奇异的笑容,“我还以为那是愉悦。”
“这边的走私客一直与领主勾结,虽然您可以不管他们,但是也不太可能将他们连根拔出。”亚门把事情的严重性告诉她,“这里面的利益关系很复杂。”
当然了,走私客的后台要么是大贵族要么是某些不可招惹的势力。只要那些高贵的顾客们对走私品还有需求,那么要想根除走私客就是不可能的,之前的领主大概也是因为明白这点才与之勾结——反正都是走私,不如让他也从中捞上一笔。
“没事,他会再来的。”安默拉很自信地说道,“请给我泡点红茶,谢谢。”
亚门下意识地把烟递到唇边,忽然发现已经被自己掐灭了,他放下烟,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了。”
安默拉点头,亚门从她眼睛里读出了“你现在可以出去了”的意思。
“您为什么不用魔导式净化空气?”亚门假装没有看懂,他把烟夹在指间晃了晃,“这样我就可以随时随地……”
“主意不错,但是我为什么要为你做这事儿呢?”安默拉微笑,“而且我不相信一个像您这样的地下联络员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烟瘾。”
“请出去吧,记得泡红茶给我。”她结束了关于烟的话题。
亚门只能离开。
黄昏时,在晚餐开始之前,如安默拉所言,那位名叫维托·吉尔伯特的客人又前来拜访了。
而这会儿安默拉刚从魔导控制中心出来,正在城堡顶层的儿童房里。
坎迪洛克把两个孩子照顾得很好,但是作为监护人,安默拉觉得自己也应该偶尔关心一下他们俩。毕竟一个是普朗曼皇室后裔,一个是黑暗圣殿的小圣子,长大后又是两个利器。
小圣子很安静,就跟安默拉接触过的少年弥赛亚一样,就像黑暗中流淌的银色泉水般温柔。他可以一整天不说话,光看书写字,乖巧得不像人类小孩。不过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表现出任何神力,可能是因为年龄太小,也可能是因为救世主血脉本来就稀薄。
他的成长速度很惊人,明明从弥赛亚身体里出来还不到一年,看起来却有三四岁的孩子这么大了,安默拉觉得自己再把他放着不管没准会错过最佳教育期。
乔诺倒是和普通的人类孩子一样,吵闹、脏兮兮、胡作非为、好奇心强……这反而让安默拉放心不少。
“以后由我来带他吧。”安默拉打量着飞速成长的弥赛亚。
小家伙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起头,眼神明亮又安宁。
“你确定……”坎迪洛克没法控制自己惊讶的表情,幸好他脸上有蛇鳞覆盖,“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呃,你看起不像是喜欢孩子的那种人。”
“确实不是,不过他看起来也不像个纯粹的孩子。”
安默拉这话让坎迪洛克不由心里一突,他想起自己偷偷销毁的那幅画——毫无疑问,小圣子保存着最开始那位救世主的记忆,不像个孩子也说得过去。
“来我这儿,小家伙。”安默拉朝弥赛亚伸出手,她微笑着,身上那种疏离感似乎没有因此消减。
弥赛亚看了一眼坎迪洛克,坎迪洛克避开了求助的视线。
安默拉还伸着手,弥赛亚犹豫着从地毯上站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朝她走过去。
“领主大人,打扰一下!”
就在一大一小两只手要握在一起的时候,亚门的声音从门边传过来。
弥赛亚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他站在原地,试图收回手。
而安默拉则把手往前一伸,轻松地抓住了他。她扣住他的手腕,这力道让人感觉被掌控着,但又不会因为过于疼痛而逃离。
“看,你已经在我手里了。”窃窃私语般的声音。
安默拉没有管门口的亚门,她牵着弥赛亚,缓缓蹲下来,与他平视。
这本该是个温馨的场面,但坎迪诺克也好,刚进来的亚门也好,都感觉到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我能打扰一下吗?”亚门心惊于这种不同寻常的氛围,“那位走私客的头领已经在您的书房外面等着了。”
“我马上就去。”安默拉语气冷漠。
她抱起了弥赛亚,两人额头相抵,她笑着说:“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144、走私(下)
一个大孩子带着一个小孩子。
维托看见安默拉抱着弥赛亚走进来的时候,脑海中是这么想的。
弥赛亚有着与黑暗圣殿其他人一样超乎寻常的颜值,就算作为孩子也像小天使一样可爱。他穿着过于宽大的白色圆领衫,没有穿鞋,裤脚和短袜间露出一小段白皙的脚踝。而抱着他的安默拉已经留长了颜色温暖的卷发,身上是亿万星辰的军装,眼神锐利,没有一丝松懈。
“您用过晚餐吗?”
“没有。”
“弄点吃的进来。”安默拉对身后的亚门说道,然后笑着朝维托走过去,“正巧我也没有。”
亚门带上门,轻手轻脚地离开。
维托的眼神落在安默拉手里的弥赛亚身上,他还以为这孩子会吵嚷着破坏两人的商谈,但是没有,他安静得像植物……和抱着他的人一样。
“请坐下吧。”安默拉客气地说道,她走进来,坐在了靠窗的沙发上,然后颔首示意维托也坐下。
跟她坐在一起让人感觉很有压力,幸好他们之间还有个孩子。
“我今天上午说的事情,您考虑得怎么样?”
维托坐得笔挺,他胸肌发达,坐下的时候感觉第二粒扣子随时会蹦出来。
“我可以问问原因吗?”他试图牵起笑容,但是表情有点僵硬,“为什么……您想要走私路线?”
“有点感兴趣罢了,毕竟不是谁都可以找到通过死亡大裂□□路并且长期使用的。”
维托立刻反驳:“我们没有通过死亡大裂谷……”
“在《通商条例》刚刚生效的时候,有一批从东北兽人森林运过来的货物途径圣兰斯卡特西北进入了奥兰。”安默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弥赛亚身上,但是维托却始终感觉自己被注视着,她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这批货物就是通过死亡大裂谷运送过去的,需要我描述得更具体一点吗?”
“那批货物是兽人肉。”
她话音落地,维托的内衣已经被冷汗浸透。
“那是例外!买主要得很急,所以我们才铤而走险!如果从边境绕道,那么这批货根本无法按时抵达……”
维托辩解了一会儿,又闭上嘴,他从一片慌乱中回过神,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这个重要的走私路线。
“那么可以为我铤而走险一回吗?”安默拉口气轻得就像在说“能一起吃顿饭吗”。
“这……”
“抱歉,打扰了。”亚门敲了敲门,然后走进来,“晚餐到了。”
“放这儿。”
“杰拉尔德阁下与乔诺小少爷一直在问您是否与他们一起共进晚餐,请问我该……”
“不用。”安默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亚门将餐车推过来,然后一点点摆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安默拉拿好了刀叉,然后给小弥赛亚围上餐巾,她对亚门说道:“对了,我今晚可能要出去一下。”
“等等!”维托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不会是……”
亚门手脚麻利地替他们摆好了餐盘,然后就像没听见维托的话似的答道:“没问题,但是希望您能尽快赶回来,因为您的病人会在明天夜里抵达城堡。”
“谢谢,你可以出去了。”安默拉礼貌地说道。
亚门退出房间,这里转眼又只剩维托、安默拉和小弥赛亚。
“如您所见,我时间很紧。”安默拉温和地看着维托,“今晚,然后明天白天,请带我走一遍那个可以安全通过死亡大裂谷的路线。”
“这……真的不行,你这是在断我们的生路。”
对于走私客来说,还有什么比安全的走私路线更重要的?
“我还以为你们的生路正被我握在手里……?”
银质刀叉上反射出安默拉毫无温度的眼神。
维托惊悚地沉默着。
“您有一顿饭的时间考虑。”安默拉的刀落在熟透的牛排上,一下切入厚厚的肌理,然后碰到盘底发出一声短促的脆响,“请好好享受……”
也许是最后的晚餐?
维托不清楚,他只知道这顿饭吃得难受极了。他吃得很慢,比弥赛亚还慢,因为吃完就得给出答案,如果答案是拒绝,那么他有可能没法活着走出这个城堡。
时间过得又慢又煎熬。
安默拉一直在照顾小弥赛亚,她从小就很自立,弥赛亚看来也是如此,他吃相斯文,会在安默拉给他擦嘴的时候说“谢谢”。
过了一段时间,维托放下刀叉。
“您考虑得怎么样?”
“走吧。”趁现在夜深……
安默拉拍了拍弥撒亚的背,然后亲密地凑到他耳边说:“好了,我们出门去。”
“等等,你要带上这个……孩子?”维托睁大了眼睛,“我们是去死亡大裂谷!那儿的风随便吹起一个石头就能砸死他!”
“我会保护好他的。”安默拉示意他可以带路了。
此时夜幕已经降下,但是亚尔弗列德依然灯火通明。
站在城堡顶层窗前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身影,坎迪洛克竖瞳中的金色一点点泛开,他拉上窗帘,抱起了地毯上的小乔诺。
“你对安默拉来说很重要吧?”
他用锐利的指甲划过孩子细腻的皮肤,小乔诺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也不像平时那样哭闹。
“那么……我们也去吧。”
他用苍白冰冷的指尖点了点乔诺的鼻尖,蛇一般嘶嘶地说道:“死亡大裂谷,或者说……”
圣战遗迹。
大厅里,杰拉尔德吃着吃着忽然感觉心中一阵不安,他放下刀叉,隐隐约约看见窗外的景象。安默拉和那个走私客的首领乘着太阳天马离开了,天马的火焰在空中划过鲜亮的痕迹,然后迅速被魔导式掩饰下去。
这么晚……是要去哪儿?
杰拉尔德这么想着,正要去问问亚门,没想到另一道鲜艳的火红色就紧随着太阳天马冲了出去。
“那是……火龙坎迪洛克?”
龙影只是一闪而过,这片鲜红色也和安默拉的太阳天马一样融入夜色。
杰拉尔德站起身,跑去厨房找到了亚门,他正在跟大厨讨论食材的购置问题。
“安默拉有说过今晚会出去吗?”
亚门让厨师长先等等,然后把杰拉尔德弄出厨房:“你怎么知道的?”
“废话,我看见她乘天马离开了,和那个走私客一起。”杰拉尔德不耐烦地说道,他的心跳很快,不安感一直未曾褪去,“你也知道这事儿吗?她有没有提过要去哪里?”
“没有。”亚门摇头,“我觉得可能是去了某些能与那位走私客促进友情的地方。”
“什么!?”杰拉尔德脸都青了,“我们跟上去!”
亚门摆手道:“别傻了,她身上一直有反跟踪的维系式,我们没可能追踪她。”
“你当然不行!”杰拉尔德有些恼火,他小声抱怨道,“但是火龙可以,它闻得出这个味道,神的味道……啊,我也可以!”
“可以什么?”亚门没听清。
“你不是站在安默拉这边的人。”杰拉尔德忽然说了个题外话,“但是我想你也不会希望她出事。”
革命军需要安默拉来救活英格兰姆。
亚门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一起去。”杰拉尔德眼神肃然,亚门这时候才从他身上看见一点“最强之人”的气势。
但他还是无奈地摇头:“我们去干嘛?打扰领主大人的社交活动吗?”
“不!是保护她的安全!”杰拉尔德揪住他的领子就往外拖。
“等等!你放开我!”
坎迪洛克一直认为安默拉是夺走了预言书的人,它脑子有点不清醒。而且他在几千年前就敢只身闯入女神殿,所以应该是个强大又不怀好意的家伙。杰拉尔德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条该死的爬虫对安默拉图谋不轨。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死亡大裂谷边缘,一队骑兵正在飞速往西驰行。
为首的女骑士有着灿烂的金发,包容一切的蔚蓝色眼眸,女神一般深邃而优雅的五官。她骑着白马,身着纯白色的软甲,胸口是奥兰教廷的圣十字纹章。
她在黑暗中疾驰,犹如一道划破夜色的闪电。
在接近死亡大裂谷的时候,这一小队骑兵停了下来。女骑士翻身下马,其他骑兵们也跟着下马,他们面前的峡谷坡度相较其他地方更为陡峭险峻,一眼看去全是突出的岩石,根本见不到底。
“走吧。”
那些马匹背后生出翅膀,然后一点点淡化,消失在空气中,这种消失方式看起来并不是假想精灵式,更像是被召唤出来的、真正的神话生物。
“是的,莲恩阁下!”圣殿骑士们齐声应道。
145、裂谷
午夜,莫尼诺修道院,告解室。
十字苦架权杖、烫金边的白色礼服、镶嵌了宝石金银的高冠、正位六芒星纯金权戒。
告解人身上这些装饰,无一不表明他是整个奥兰地位最高的人。
告解人的高帽挡住他的面孔,温和而宁静的声音流淌在告解室里:“女神保佑,我曾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但如今愿意悔改。”
他低笑一声,这声音年轻又富有魅力,与他的实际年龄完全不符。
“距离上次来这里告解已经十多年了,同样的一个问题,困扰了我的前半生,现在又将折磨我的后半生。”
十多年前他在莫尼诺修道院进行告解,说自己对无辜的生命动了杀心,这是不可饶恕的罪孽,希望女神能净化他内心的黑暗面。而十多年后,他再一次来到莫尼诺修道院,告解的内容却与那时候完全不同。
“我应该更果决些。”告解人摘下了高冠,将它按在胸口,“我让魔鬼活着来到了人世,甚至亲手将奥兰的权柄交到他的手里。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神啊,我不求您的宽恕,只求您告诉我,到底该做些什么来弥补我的过错。”
告解人的面容极其英俊,与黑暗圣殿的那些堕天者们一样,有种超乎人类的完美。笔直的金发垂落肩膀,细碎的发梢闪着细碎的光芒,映着他深邃英挺的面孔,他全身都透出不可侵犯的高洁之感。但是这种高洁感并没有让他变得不可亲近,相反,他看上去很温和,包容力十足,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他闭上眼睛,垂首聆听。
世人听不见的天国之声传入他的耳中,壮美的圣歌回荡在小小的告解室里。
告解人衣服上的每一根金丝都流淌着光泽,金色的光晕环绕着他,天国之门的虚影在他背后若影若现,这一幕任谁看了都会惊叹“神迹”。但是告解室的另一头,为他进行告解的神父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天色已晚,您该返回圣都了。”神父从门后走出来。
他穿着红色长袍,看身份是位红衣主教,可是态度却十分谦卑。
告解人重新戴上了高帽,面容隐藏在帽子的阴影下:“阿伯特……你还没有为我做完告解。”
阿伯特,莫尼诺修道院院长,为教廷输送了一批又一批优秀的神职人员。他是现任圣殿骑士团团长约书亚的养父,将约书亚抚养到了七岁,然后亲手把他送入骑士团。阿伯特年事已高,现在估计是他担任红衣主教的最后几年了。
“教宗大人,您该回去了。”阿伯特脸上被皱纹覆盖,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与教宗年龄应该是差不多的,但是教宗看上去几乎没有老过。
“他前段时间来过这里?”教宗没有离去的意思。
阿伯特知道教宗说的是谁,他缓慢地点了点头:“您知道的……没有出战任务的时候,他一直很喜欢呆在这里。”
“因为杰拉尔德也是在这个修道院长大的。”教宗嘴角浮现出微妙的笑容,但是很快又被他压下去,“杰拉尔德是他竖给自己的标靶,因为杰拉尔德的退位,所以他才能走到这样一个崇高的地位。但又是因为他前面有着一个被认为是最强之人的杰拉尔德,所以他才有这么大的压力。”
听见“杰拉尔德”这个名字,阿伯特浑浊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教宗接着说道:“他对杰拉尔德的感情混合了憧憬与痛恨……当然,这都是几年前,现在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已经没有人能看出来了。”
“也许他已经不在乎了。”阿伯特的声音有着与他年龄相符的苍老。
“那么他为何一直要来这个偏僻的海岛修道院?”
阿伯特无法回答。
教宗意味深长地说道:“他强得不像话,也聪明得不像话,但是年龄限制了他,这些聪明暂时没法沉淀为智慧。只要他在意着自己的出身,他的心中还有名为‘杰拉尔德’的阴影,那么他就不是完美而不可战胜的。”
“我想他已经在设法突破这个心理障碍了。”阿伯特不带感情地说道,“离开这里之后,他直接去了圣兰斯卡特的边境地区。最近杰拉尔德有在圣兰斯卡特现身,我猜他已经查到杰拉尔德的具体位置了。”
教宗叹了口气,从座椅上起身。
他用权杖支撑身体,权戒上闪烁着光芒,脚下浮现出正位的金色六芒星阵。
“约书亚是战胜一切的圣剑。”教宗的身影一点点变得透明,神圣法阵的光芒越发明亮。“但杰拉尔德是永远不败的圣剑。”
那么……这两者相遇,到底谁会赢呢?
阿伯特看着教宗消失在告解室里,这里的一切又归于黑暗,而他的心也重新归于迷茫。
*
“我就知道那家伙不安好心,他还带走了乔诺和弥赛亚。”
亚门维系魔导式,然后杰拉尔德负责指路,两个人乘着假象精灵拉着马车往坎迪洛克与安默拉消失的地方追去。杰拉尔德在坎迪洛克离开后第一时间查看了他所住的房间,发现东西倒是一件没少,俩孩子却一个都不见了。
“弥赛亚是领主大人自己带走的。”亚门纠正道。
“那他也带走了乔诺!”杰拉尔德又强调了一遍坎迪洛克不是个好东西。
亚门点点头表示认同:“好吧,这倒是事实。”
“能快点吗?他们都飞没影了……”杰拉尔德觉得用魔导式飞还不如自己跑。
亚门无奈极了:“巨龙是传说生物,而领主大人用的假想精灵是太阳天马,我想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更快的了。虽然您可以自己追上去,但是您可以独自应对那条龙吗?”
杰拉尔德不敢保证。
见他沉默下去,亚门便试探着问道:“我觉得自己一直错估了您与她的关系。”
“什么?”杰拉尔德没弄明白,明明对方说的是教廷语,每个字他都懂,但连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我和南十字星都觉得您是受她雇佣的,就像之前护送圣女那样。”亚门微笑了一下,“但是这几天看来,您与她的关系似乎并不是这样,您是不是她的……”
杰拉尔德发誓,如果亚门说出“祖父”或者“男宠”之类的词就把他当场打死。
“……追随者?”亚门说了个比较中性而笼统的猜测。
“不是。”杰拉尔德僵着脸否认了,他觉得自己之前想得有点多。
亚门有点惊讶:“所以您为什么整体黏在她身边?她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不管有没有我在身边,她都是不高兴的。”
杰拉尔德对亚门的话感到有点恼怒,但是他想不出自己恼怒的原因,毕竟亚门说的都是事实。
安默拉非常强大,就算没有他的保护也可以活得不错。安默拉并不幸福,而他也不能给她带来幸福。安默拉一直都是一个人,不管他黏得有多紧,她始终是孤立的状态。
也许正是这种事实才让他不悦——他对于安默拉而言是毫无作用。
亚门不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杰拉尔德的脸色看起来随时会揪住他暴打一顿。
马车里,尴尬的沉默正在蔓延。
“南十字星身边也有很多这样的人。”亚门终于受不了这个气氛了,他说,“那些人甚至不如您,他们没有什么能力,读书少,身体素质普通。但是他们依然选择聚集到南十字星将军的身边,有人是因为与南十字星有着共同的梦想,也有人是因为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杰拉尔德跟安默拉显然不会有什么“共同的梦想”,而且他的价值在上个世纪就被证明了。
“快点,你要追丢了。”杰拉尔德岔开这个话题。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暂时不去想,杰拉尔德活了一百多年,心态一直不错。
*
死亡大裂谷将整个大陆割裂成东西两半,西面是奥兰神圣帝国,东面是圣兰斯卡特帝国。因为天然的磁场和禁魔领域存在,所以飞行物无法跨越这里,而进入裂谷底部的人也从来没有回来过。因此想要往返奥兰与圣兰斯卡特,必须从南北两边绕过去。
正是因为有着这种天然屏障,所以两国之间鲜少发生战争,边境摩擦也很少。
大裂谷就像一道刻在大地身上的伤痕,从远处看过去,它的边缘十分平整,但是近距离观察就会发现,它的边缘早已被风化为破碎不堪的锯齿状,往边上一站随时有可能掉下去。不知从何处吹来干燥的烈风,飞沙走石之间漏出一点点风与大地摩擦的呜咽。
安默拉和维托很快就抵达了死亡大裂谷,不过让她感到惊讶的是,维托居然没有走什么秘密路线,而是随便找了个缺口就准备下去。
“下去的路不是关键,怎么从这底下过去,然后爬到另一头,这才是关键。”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维托这么解释道。
所以说,这底下有什么路能安全通过?
“这里不能使用魔导式,不过我身上有些工具……”维托没有前进,他停在死亡大裂谷的边缘处,谨慎地问道:“对了,先说好,这里的事情,您不能跟任何人透露。”
“需要契约魔导式吗?”安默拉平静地伸出手,麦灵痕契约在她指尖凝聚起来。
维托不太放心,他说:“等到下面再说。”
“随意。”安默拉点头,示意他往前走。
“可以问一下您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吗?我是指,为什么想知道走私路线的事情。”
维托将一根很细的锥子钉入地下,他戴上厚厚的防护手套,从袖子里抽出头发丝一般的金属细线,然后蹲身调整了一下鞋子。那双鞋应该是钉鞋,可以牢牢地踩在山壁上。
“没什么,我只是对这些神秘之地充满好奇而已。”
因为这些地方很可能就是通往占星台或者黑暗圣殿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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