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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澜字字句句都是控诉愁怨,显然已经不满良久,这次平定真无海只怕还是他暗中煽风点火。
骆北修后退了两步,拉开和他的距离,似乎与他站在一块就脏了一样。
息澜自然看到了他的小动作,嗤笑道:“骆北修,你真可怜。”
他看着骆北修那双眼睛微微沉了一些,补充道:“你知道她为什么救你吗?不是因为我们三个以你为赌注百般折磨她看不下去了才出手相救,而是因为她天生无情无欲被人称作怪物,她需要一个徒弟去证明自己是有情的。
而刚好那时你像一条狗一样地趴在地上摇尾乞怜,她看了你的命格,知你有梗死之祸,救你,也是料定你会报恩,对她忠诚、给她看门,说白了你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罢了,你说可不可笑?”
息澜都笑出泪花了,他拿起酒壶开始猛灌,没有半点上神威严。
骆北修冷冷看着他,道:“三位上神教导之恩,北修没齿难忘,但今日息澜上神折辱家师名声,您欠家师一个道歉。”
“哈哈哈哈道歉,北修,你忘了你到底是怎么成仙的吗?”哐当一声,酒壶落地,息澜笑的直不起来腰,忽然正色道:“你是我们三个用多少灵丹妙药砸出来的仙姿,你不知道吗?你口口声声都是维护清禾上神,你可曾忧心我们三人是否会葬身在真无海?”
那日,骆北修回天外云间已经很晚了,他推开门,却看见清禾坐在院子里。
他快步走过去,道:“师尊,你怎么出来了。”
“这时该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清禾摇了摇头,回头对他柔声道:“我要看星星,你快些睡吧。”
骆北修没动,他捋了捋衣袍,坐在她的身边,他看着清禾上神苍白的侧脸,缓声道:
“今夜星辰游动,很好看。”
清禾浅笑,“是啊,天外云间是最接近万物根源的地方,星石璀璨,也是理所应当。”
“小北,”她轻声唤他,嘱托道:“若有朝一日我陨落,你就替我好好守着天外云间,这里是我唯一的羁绊了。”
夜间风起,桃花落下,骆北修却撑起长伞挡住了花儿,良久才落了一个“好”字。
如果有一人,从出生便知道自己要为了三界去死,那她会如何做?是奋起反抗还是坦然接受?
别的人是怎样做,骆北修不知,可面前的女子,分明是早就做好了要去献祭的准备。
“更何况,清禾她生来就是要为三界去死的存在,这是天道亲口所说,众神皆知。”
息澜的话回荡在骆北修的脑海里,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她会死,也都愿意让她去死。
息澜贪生怕死,却歌舞升平,醉生梦死。
清禾看似冷漠,却舍生取义,甘愿献祭。
为什么,会这样?
她若救了三界,又有谁来救她呢?
清禾睡着了,她倒在长椅上,睡态极好,长长的睫毛扫下一片清影,好看极了。
无情无欲?骆北修无声念着这几个字,抬手施展仙法向她识海探去。
果然,没了情丝。
看着空荡荡的识海深处,果然如他所想。
清禾上神的情丝竟然被人整根生生挖去,许是挖的时间久远,那里还有三道长长的疤痕。
生灵有情,化丝为三,藏于识海。
许是因为清禾上神不设防,也许是因为清禾这次伤的太重,所以连他探测识海都没有反应,仍安静的睡着。
她这样,是因为没有情丝吗?
无情无欲,无牵无挂
若是有了情丝,是不是就不一样,也就不会这样坦然赴死了,是不是就会为自己而活了?
骆北修将清禾送回房间后,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良久。
而后一段时间,清禾上神的身体逐渐恢复,骆北修寻了许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她的情丝。
息澜再也没来过,倒是穆陵和楠梓有时会来,他们似乎有些愧疚,时常拿些清禾没见过的小玩意和零食送过来,想要借此疏解他们内心的自责。
“清禾,这个是人间的竹蜻蜓,可好玩了。”
“清禾,这是人间的绿豆糕。”
“清禾,这是魔族的鸳鸯结。”
“清禾,这是魔族的牛肉干。”
“清禾……”
“清禾……”
一遍遍,一遍遍,清禾上神每次都听他们说,他们说够了也就把东西递给清禾,清禾也没有推脱,留了下来。
自己不用,但是小北来自人间,对这些应该很是怀念。
于是她一股脑全抱到骆北修的房间了,骆北修一日寻找未果,在路上还收到了天帝明日生辰宴的请柬,只觉得愈加烦闷。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推开门,却看到满屋零食和玩具,微微愣神。
与此同时,留音符响起来。
“今日穆陵和楠梓过来了,他们拿了许多人族和魔族的东西来,我想到你来自人族,应当对这些很是怀念,于是就自作主张给你拿过来了。”
骆北修勾了勾唇,他挑了一些糕点装好准备拿去给清禾,可前脚踏出门,便看见息澜急匆匆地拉着清禾离开了。
真无海。
息澜来这里,只能是为了真无海。
只是区区七十年,真无海又异动了?
他扔下糕点,飞身追了上去。
“师尊!”
清禾回头看见追上来的骆北修,转身对息澜道:“息澜,你且等等我,我与小北说几句话就走。”
息澜眯着眼看向骆北修,随后默契地转过身。
骆北修一把拉住清禾的胳膊,那双眸子炙热深沉,“师尊,明日天帝生辰宴,你不去吗?”
他抓着清禾的手颇为用力,清禾只当他是紧张她,于是安慰道:“真无海异动,我得去看看,你明日代我去参加,礼物自己挑,小北,守好天外云间。”
说完就转身离去,
“师尊!”
骆北修想拉住她,可上神之力威猛无比,他穷极所有也才拉住一点残布。
他捏着那块破布,眼尾泛红。
那日清禾离去,恐怕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竟然是她们师徒二人最后的一次体面了。
此次真无异动频繁,她花了整整十天才使其平稳,可一进凌霄宝殿,就看见大殿之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她察觉不对劲,众仙垂首,天帝和三位上神亦是一脸凝重。
息澜道:“清禾,你座下弟子骆北修意图毁坏千绝琴、盗取聚灵灯,又蓄意谋杀天帝,你且看,如何处置吧!”
千绝琴、聚灵灯、谋害天帝,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大罪过。
穆陵和楠梓亦是满脸悲伤,这孩子,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清禾走过来,一身红衣飞舞,她蹲下来问:“怎么回事?”
骆北修沉默不语,浑身都是死气,整个人仿佛要咽气了似的。
“你身上的仙气为何没了?”清禾冷声问。
天帝开口道:“清禾上神,他蓄意谋害本帝,息澜上神为了保护本帝万般无奈废了他的仙骨。”
“我问的是你,小北。”
骆北修闻言濒死的眸光微动,眼底倒映着的是清禾带血的衣摆。
她受伤了。
她的红衣,原来是为了盖住自己的伤,为什么到现在,她都能撑得下去?
可是,他这次却不能照顾她了。
天帝的生辰宴席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可她却在危险之地不知吉凶,眼前的美酒忽然变成鲜血,骆北修提前离场,却在踏出凌霄宝殿的那刻回头。
凌霄宝殿之上,乃是洪荒之祖和盘古大帝亲手做的神器千绝琴。
他默默用神力探查,竟在其中窥见情丝。
殊不知,这一幕也落在了匆匆回来赴宴的息澜眼里。
再后来,便是他在今日欲盗取千绝琴,却被息澜和天帝发现,万般无奈要想脱身,他只能攻向天帝,可这也正中息澜下怀。
他出手废了他的仙骨,又断了他的手筋脚筋,美名美曰护驾。
大殿之上,他才知道。
神族上下,都知道那千绝琴的琴弦是清禾上神的情丝。
那她知不知道呢?
“你为何要动吾的情丝、盗取聚灵灯,谋害天帝?”清禾出声彻底打碎骆北修的一点妄念。
她知道哪里面放的是她的情丝?
意识到这点以后,骆北修的目光逐渐暗淡,所以是他一厢情愿。
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
余光瞥见息澜,他眼里的嘲讽之意愈加明显,似乎在说咎由自取四个字。
但骆北修不知道的是,清禾上神的情丝有关三界安危,所以清禾才会如此紧张。
他敛谋不语。
清禾见他不说话,自己体内的神力又四处乱窜,搅得她几欲昏厥,强忍不适道:“先关起来。”
她甚至都没发现他的手脚有异。
骆北修哭了,
他觉得自己是个笑话,以至于他都没有听到清禾起身对三神和天帝说的另一段话:“他之过错,缘由在吾,吾会去领神罚,待他伤势痊愈,送他下界安度余生吧。”
只是这些骆北修没有听到,他被巨大的悲痛淹没,他想,世界上没有比他还要自作多情的人了吧。
那人的衣摆逐渐远去、消散,骆北修所有的念头都被掐断了。
息澜把他拉起来,嘲笑了一番,“瞧瞧,你在人家心里狗屁都不是。”
然后便一脚把他踢进了妖兽横行的魔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