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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叶诺走进办公室，刚坐下，邻坐的欧洁便凑上来小声说：“你知道吗，韩灵也要离职了。”
“什么，韩灵也要离职了！”虽然过完年后，这一两个月里陆续离职了不少员工，但做为咨询部顶梁柱的韩灵也要离职，叶诺还是一脸诧异：“她要离职了，咨询部就没什么人了，几乎是一片新人。”
“是呀，公司现在放眼过去，大部分都是新人，感觉呆着都没什么劲了。”欧洁耷拉着脑袋。
“韩灵的能力有目共赌，你说公司会挽留她吗？”叶诺问。
“谁知道呀，不过这两月离职的人这么多，公司好像也没留住谁。”
已离职的都是在瀚辰已工作两三年的老员工了，对业务、客户情况熟门熟路，能力也备受认可。叶诺实在想不明白管理层的心思，就这么一个个离职，似乎都无动于衷，只是让人事部发新的招聘信息，没有其他一点举动。新招进来的员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看不出比离职的员工好。有时就那么看着优秀员工一个个离职，她都着急，为什么管理层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中午在公共食堂吃饭，叶诺看韩灵一个人吃，便打了饭过去跟她一起吃。
“怎么不跟新来的员工一块吃呀？”咨询部已几乎全是新人，叶诺问。
“看他们那么天真浪漫，不忍心打击他们。”韩灵看了眼刚坐下的叶诺。
“你这么优秀，真舍不得你走。”
“哈，有什么舍不得的，有时间约了再一起聚聚。”
“我们做营销的，就是天天在客户面前拍公司马屁，拍咨询部马屁，把公司说的多好多好。现在你们一个个离职，我都拍不起来了。”叶诺叹了口气。
“其实，大家离职的想法都不是一天两天，都是憋了一段时间。”朝灵看着一脸不舍的叶诺坦然的说：“我刚进公司的时候，跟他们一样天真，周总给我画了一块很大的饼。说瀚辰是港口行业最专业的咨询公司，这个行业潜力很大，市场很大，咨询部是公司的核心部门，未来发展机会很大。进公司后，我也感觉企业文化特别好，特别人性，还关心员工身体，你看还定什么健身目标的是不是？我信了，便一心扑在工作上，各个港口出差，加班熬夜，每一个经手项目都希望做得尽善尽美，不只要客户满意，更要自己满意。但是两三年下来，你慢慢发现，你的努力跟你的收入是不成正比的。公司有口头表扬，邮件表扬，庆功宴等等，来满足你的成就感，但就是不给你增加收入，涨工资是超级慢动作。然后就是不断的画大饼，不断的让你觉得前方充满希望，让你投入所有努力去追寻那个希望。”
这点叶诺非常认可，每次季度会年会什么的，领导跟老板总要花大篇章说一说瀚辰未来的发展，充满各种美好，听着确实很振奋人心。但也还是纳闷，便问：“他总这么画大饼，实现不了，怎么跟员工交待呀。”
“这就是周总的厉害之处，画饼水平炉火纯青。你想想去年的年会上，他是怎么把大家的年终奖压下来的，然后又怎么新画的大饼。”韩灵略微停了停，好让叶诺有点时间回想一下去年年终奖的事。
然后接着说：“去年咨询部同事很努力，做了很多大项目，公司纯利润也很可观，按说大家年终奖也很丰厚。但周总是怎么说的，说公司前几年是亏损的，但亏损年份也要照顾到员工收入，所以提前预支未来利润，做为亏损年份员工的奖金。当公司实现盈利时，再转移一部分利润弥补这部分预支。所以去年我们原本可以拿的丰厚奖金，就这样转移没了。当我们傻呀，往年亏没亏，亏多少谁知道呢，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年终奖没了，打击大家的工作积极性呀，他赶紧开始画大饼，说今年的业绩很好，公司在行业口碑也得到很大的提升，吸引了几位天使投资，投资人也来考察过了，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已经确定明年签投资合同。这只是公司计划的第一步，第二步公司会在四年内实现两轮投资，第三步六年内上市，公司所有员工都有机会获得原始股。我听完后觉得特别好笑，每一步都要四年六年，现在公司里有几个三年以上的员工？公司从成立到现在都已经十一年了，还是三四十人的规模，以后能不倒闭已经很好了，还能上市。”韩灵不屑的摇了摇头。
“我当时听着感觉还挺振奋人心的。”叶诺有点尴尬的说，然后解释：“天使投资人确实来过公司，是营销部负责接待的，我们精心准备了一周，走的时候感觉投资人都挺满意的。”
韩灵很肯定的告诉她：“这个公司肯定开不了太久，做这些事不过是让饼画的更真些，如果顺便还能坑点投资人的钱当然更好。但我相信周总的口才也确实是厉害，投资人即使被坑了，他也有本事说得让他们觉得，即使亏了也没白投。你还是单纯，他说什么你都信，还能这么安心工作。你看那些工作久的员工，年会一过，大部分都离职了。等你工作久了，早晚会明白的。”
“大家这么一波波离职，公司里现在都是新员工，对业务对客户都不熟，公司领导就不担心影响业务吗？”
“这就是我最佩服这个公司，同时也最让我恶心的地方。佩服的是他总有本事招到单纯善良又有工作能力的新员工，营造一种很好的企业文化氛围，让你心甘情愿充满责任感的在这全身心工作。等你拼尽全力加班熬夜两三年后，发现口袋依然是空的，公司给的依然只是永无止境的大饼时，才恍惚明白过来。真明白的就离职，不明白的依然在这工作。但等到你真明白时，其实是很难过很伤心的，会很心痛这些年自己没日没夜的加班，会很恶心的觉得把努力跟善良奉献给这样一个不值得的公司。并且公司是喜欢新员工的，他们要求低，天真上进，你看看他们脸上的笑多美好。”韩灵让叶诺扭头看看，离她们不远正边吃饭边开心聊天的新员工们：“我刚进公司时跟他们一样。”
“新工作已经找好了吗？”叶诺想聊些稍微开心的事。
“嗯。很满意的一家公司，规模、薪水都很满意。”韩灵算有了一丝笑，“其实你能力也很强，下一份工作肯定会找到很棒的，只是离职的时候别太难过就好。”
“嗯。”叶诺点点头：“祝你新工作顺利。”
道别了韩灵，叶诺认真想了想自己，收入方面确实是满肚子忧愁。两年多了，没有涨过多少，这么久也没什么积蓄。虽然领导总表扬她，也升职做了主管，但实打实的奖金薪水不过雷声大雨点小，给的微乎其微。老员工对公司的各种抱怨，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他们中的大部分已离职，工作上合作颇多的胡飞便是年后第一波离职的。现在天天跟新员工一块工作，确实感觉工作激情都低了不少。
回想起自己工作过的点滴，面试时那么向往进入这家公司，陈总跟周总都那么有亲和力，也给过不少提点、不少机会，让她的能力得到快速提升。接待天使投资人时，看他们满意离去的欢喜还言犹在耳。叶诺真的不想曾经这么热爱的公司，曾经以为是在为梦想而努力的日子，其实付出的这么不值。她想知道公司领导层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有合适机会跟领导好好谈一次吧，踏实一下自己。
瀚辰每个季度，各部门领导会跟员工有场一对一的工作面谈。主要谈当季度工作完成情况，下季度工作计划，需要公司支持帮助的地方。叶诺想用这次季度面谈，聊聊她的疑惑。
“还有什么需要支持的地方吗？”工作聊完了，陈芳平问她。
叶诺顿了顿说：“工作上没有了，但是有点个人想法，想跟您聊聊。”
“你说。”陈芳平一如既往，干练的微笑里不失温柔。
“年后有很多员工离职，我个人觉得这些员工其实很负责，很优秀。公司会遗憾他们的离职吗？”
“当然。但是人各有志，他们找到更合适的工作，应该祝福他们。”
“如果他们只是觉得工资低，公司会愿意涨工资来挽留他们吗？”
“公司有公司的薪酬制度，不会因为几个人的离职就改变的。”
叶诺明显感觉到陈芳平语气开始有些不满，但还是想说完最后一个问题：“去年年会，公司把大部分利润转移到亏损年份，大家年终奖都没领到多少，我也觉得对当下员工是不合理的。”
陈芳平皱了皱眉，“如果去年是亏损年份，你一样领到年终奖，还会觉得这个制度不合理吗？盈利年份都发了年终奖，还是有这么多人离职。亏损年份如果不发年终奖，甚至工资发放都困难，是不是要全部离职，公司还要不要经营下去？公司这么做是为长远考虑，再说这不是你担心的事。”陈芳平不容商量的说完这些，然后放缓点语气说：“已经离职的员工或多或少对公司都有些抱怨，希望你不要受这些负面情绪影响，对工作没有帮助。要多接触些正能量的东西，把工作做好，才是最应该的。一个公司有员工离职，也会有新员工入职，这都是很正常的，不需要太在意。”
“嗯。”
叶诺已明显感知到她的态度，清楚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结束了面谈。只是那股忧愁依然在，第一次感觉到陈总说话的严肃跟不耐烦。她说的那些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但心里总有一丝反感，自己涨工资的希望也变得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