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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杜妈就起来了。忙着收拾回娘家时要带的东西,酒,腊肉,熏鱼,白糖等等,收拾了满满的两篮子。外婆家离公社很近就两三里地,但离清河湾很远,有二十多里地,其中,山路就有将近10里。
杜爹昨天傍晚就去村长那里登记要借牛车用,芽儿起床的时候杜爹已经把牛车赶回来了。吃过早饭,杜爹忙着把一床破被子铺到牛车上,现在天那么冷,不垫些东西,孩子们可受不了。
吃过早饭,大人孩子收拾的整整齐齐,把大包小包的礼物放到牛车上,杜妈再把自己床上的被子拿一床盖在孩子们身上把几个孩子包裹的严严的,不进一丝冷气。告别奶奶,牛鞭扬起,走娘家去喽。
芽儿坐在杜妈怀里,只露出一个带着野兔皮帽子的小脑袋。山路不平的很,颠的哥哥们的小屁股一上一下,但哥哥们混不在意,不停的指给妹妹看这是什么树,那是什么山,叽叽喳喳好不热闹。这是芽儿第一次出村子,小脑袋随着哥哥们的手指,左看看,右看看,对一切都感到好奇,偶尔看到跑到路上的野兔子或扑楞着翅膀的山鸡,激动的忍不住尖叫出来。
现在是冬天,周围的树木都光秃秃的,但可以想象的到等到春天到来,必定又是繁花似锦,茫茫林海,一望无际,古木参天,林幽径曲。这片山林孕育这一方百姓,这一方百姓也用最质朴的道理保护着这片原始山林。估计谁都想不到几十年后,这片山林很可能会变成光秃秃的,没有这满山的参天大树,没有这遍地奔跑的动物。
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才到平坦的石子路,老黄牛的步伐也明显快了起来。路上行人很多,估计都是去走亲戚拜年的。偶尔有一辆东方红的拖拉机突突的经过,引得路人羡慕不已。但大多数是牛车或者步行,也零星有人骑自行车的。
早上起得太早,在芽儿昏昏欲睡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两个哥哥叫唤着到快到外婆家了。牛车停在一个院子门口,门口站着一位头发灰白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大约60来岁的老太太,然后就听见两个哥哥喊外婆。
“累坏了了吧,赶紧进屋歇歇”,外婆上前从杜妈怀里接过芽儿。
看着外婆抱着自己一点都不费工夫,就能知道外婆身体不错。进了院子一看,外婆一家人都在院子里等着呢。外公也有60来岁,跟严肃的爷爷不一样,外公是一个笑嘻嘻的胖老头,听说厨艺很好,村子里谁家有什么红白事一般都找他掌勺,据外公自己讲自己这一身肉就是靠这个手艺吃回来的。
杜妈兄妹四人,杜妈是家里的老小。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大舅40来岁面相忠厚,话不多。小舅跟杜爹差不多的年纪,人比较活络。大姨前些年嫁到外地,距离太远,很少回来探亲,一年到头也就能写两封信报个平安。
跟外公外婆拜过年后,哥哥们就拿着刚刚得到的压岁钱,要跟着表哥表姐们去镇上供销社买东西。他们可是盼了很久了,难得一次到镇上一定要买些好吃的回来。表哥他们经常去镇上,外婆叮嘱一番就放行了。
相互拜过年,大舅母就去厨房丁丁当当的准备午饭了,而小舅母就跟没事人一样,跷着腿坐在那里听外公舅舅们聊天。杜妈也知道自家二嫂的脾气,只得起来去厨房帮忙。二舅瞪了她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站起来。但即使到了厨房门口也是看大舅母和杜妈忙活,一点伸手的意思都没有。原来在这质朴的年代,也有极品啊。
外婆他们都知道二舅母的脾气,小气,爱贪小便宜,不肯吃一点亏。但二舅母对二舅和自己的孩子是没话说,外婆他们也就忍忍算了,毕竟谁都不愿意弄得家宅不宁。反正外婆他们跟着大舅一起住,二舅他们分出去单过,面子上过的去就行了。
芽儿从进外婆他们村子,就发现各家房后的土墙上都写着标语,歪歪扭扭,用白灰刷上去的。什么“祝福伟大领袖……主席万寿无疆!”,“打倒走资本主义路线的反/革/命份子....”等,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气氛比清河湾压抑的多。
聊天时,外公就讲到,现在外公他们村子里是整天的□□,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子的小事,也不知道被哪些个缺德鬼给告的密。外婆家隔壁邻居的一位大嫂就因为多养了一只老母鸡,不知道被那个缺德的告诉了小将们,当天晚上就被带走了,现在每天中午都要沿着村子□□。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止一例,弄得老百姓都睡不踏实。
正说着呢,就听见外面喊着“打倒资本主义走私派!”...,芽儿跟着外公他们跑到院子,从门口望过去,就看见一群雄赳赳的小将们押着一位大概40多岁的中年妇女,中年妇女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牌子。
小将们个个神气的不得了,而被□□的大妈面无表情,估计已经麻木了。外公叹口气,不忍再看下去,转身回到屋子里。芽儿也是第一次认识到这个时代的残酷,不身临其境不亲眼看到你永远体会不到这段特殊时期给人们带来的伤害。
杜爹杜妈他们也是心有余悸。哥哥他们买东西回来正好碰到,回到家里还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说那些小将们显得真威武,将来他们大了也要参加革命队伍,年幼的他们还不知道事情背面的残酷。
虽说刚才的事情弄得大家情绪低落,等端上来饭菜的时候气氛又热烈起来。不管怎么说,日子总要过下去。同样的也是男女分开吃,吃饭的时候二舅母又出来郁闷人了。
“小妹,去年年底你让妹夫送来的白糖你家里还有没有多余的,我娘家妈最好这一口。要我说妹夫也太小气了,也不多送几斤。”,也不看别人的脸色,又指着芽儿身上的新衣服接着说,“小妹,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会过日子了。这么小的孩子穿什么新衣服啊,用旧衣服改改凑活着穿就行。有那多余的布票也不说补贴补贴我们。二嫂我好几年没有舍得做新衣服了。”,巴拉巴拉。
杜妈没等听完,就霍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外婆看二舅母说的实在是太不象话,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二舅母这才闭嘴。芽儿想,自己这算是躺着也中枪。如果让二舅母知道自己还有两身新衣服,会不会把自己身上穿的扒下来。不过芽儿也知道像二舅母这样的人多的是,她其实没有什么坏心眼,就是嘴碎,爱贪个小便宜什么的。芽儿没有怎么生气,只要自家人喜欢自己就行。杜妈倒是气的不轻,在杜妈看来自家闺女就值得最好的。杜妈到走之前都没有再跟二舅母说话。二舅母则跟没事人一样,手里的筷子速度一点不慢,不停的往自己碗里巴拉肉。饭后还是大舅母和杜妈一起收拾得,二舅母连屁股都没有挪。
收拾好喝口水,稍微休息一下就该回去了。回去前,杜妈偷偷的塞给外婆一些零钱和糖票。因为那些油和糖卖的钱,今年自家的日子宽松了不少,就想着接济一下娘家,不过油和糖的事情,杜妈可以瞒得死死的,一点口风都没有漏,看样子是被今天看到的吓怕了。
杜爹中午的时候被两个舅舅灌的有点多,走的时候还稍微有点晃呢。不过大家都不担心,赶得反正是牛车最稳当不过。芽儿想,不知道醉酒赶牛车算不算酒驾呢。回去的时候正好是芽儿午睡时间,再加上中午吃的有点多,坐上牛车就在杜妈怀里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家的床上,枕头边上放着一些哥哥们在镇上买的零食。“真是个好哥哥啊!”,芽儿感叹到。
接下来的几天还是走亲戚的日子。杜家爷爷的几个兄弟到现在都下落不明,其余的也没有什么关系很近的亲戚,也就杜爹到同村二叔的老丈人家里去了一趟。
过了正月就要忙着春耕开工了。凑着这一段时间,老爷们们都忙着整理自己的菜园子。乡下地方不稀罕,家家的院子都很大。反正院子里种的东西都是自留的,正好凑这段时间好好拾掇拾掇,来年多产点东西。正月里不动针线,忙活惯了婶婶大娘们可不习惯这样的日子。最后,一般3,5个关系好的凑一块坐在炕头上,嗑着瓜子,东家长,西家短,谁家生了,谁家两口子吵架了,谁家两口子蜜里调油啦,荤素不忌,好不热闹。
芽儿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生活可不就是家长里短吗。这样的琐碎日子才叫有滋有味,一个人的日子太过寂寞。婶婶大娘们看着芽儿丁点大的孩子,就跟听得懂似的,听到精彩处还不停的点头,那个乐,讲的越发起劲。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本来杜爹答应带着哥哥们去镇上看舞狮子和扭秧歌的,但天空不作美,从早上开始就下起鹅毛大雪来,这下子去不成了。哥哥们小脸耷拉着老长,杜妈的巴掌都拍到他们屁股上也不管用。最后还是奶奶说晚上给他们做元宵,让他们吃个够,这才笑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奶奶在炒好的芝麻糊、糊好的红豆沙,分别加上白糖和山核桃仁再裹上糯米粉,香甜可口的元宵就做好了。又滑又q的元宵一向是孩子们的最爱,大人反而不是那么喜欢。吃过元宵,这年也基本上就算过完了,春天也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