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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辞一腿靠在桌上,另一条腿抵在椅背,眉目间尽是张扬细密的笑意,白皙而精致的手指压住骰子,随手向上一抛。
“啪——”
在满室寂静中,这一声格外清晰。
赌桌对面的中年人深吸口气,抖着手把骰子捡起,嘴唇苍白,咽了口口水,向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官宦子弟涩声道:“三点。”
叶辞押对了。
这玩法是最基本的猜点数。
骰子亦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杜绝了用意念力干扰的可能。
没啥技巧可言……除了抛骰子那一瞬的经验。
可以说,只要对面不是沈家人,赌坊这边有专门训练的“老手”,是绝逼不会出问题的。
……但也最好、不要是从七岁进赌场开始,就没输过的叶世子。
等待骰子落下时的寂静,被最终结果打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赌徒们欢呼起来,庆祝叶辞又一轮的胜利。
……特么人家赢的,起你妹的哄!赌坊主想着,面无表情地擦了把脸:
我就是想好好活着而已啊!想每顿都能吃上一块钱四个的窝窝头!为什么不去祸害别的赌坊!非要跟我过不去!!!!
他克制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双目空洞失神,怔怔望着赌桌上又一次被抛起的骰子,祈祷时光倒流,他以后开赌前一定选个“黄道吉日”。
然而,抛出的骰子终究会落下。
就像,千金难买早知道。
“……”
今日是阴天,天空积满了厚厚的云。许是昨日一夜从百里开外吹来的,混合着冬日的萧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寒冷。
叶世子又开始了新的一局。
而赌注翻倍。
他们这边输了,则在南国的全部产业——八十五个赌坊易主。若赢,则是半座叶王府。
阿辞压的四。
也就是说,只要抛出的点数不是四,则赌坊赢。
……概率还挺大的。
但特么对上的是偷鸡摸狗从未输过的、京都第一纨绔。
四周的人寂静的好似不会呼吸了。
坊主早在阿辞赌第二局的时候,就十万火急的派人去了叶王府告黑状。
可今天毕竟不是十日休沐,离圣人下早朝还有一段时间。
于是盼望着,盼望着,叶辞没走,春天没到,叶王也没来……
都两个时辰了啊?!这特么中午了!已经最后一局了!完蛋!凉凉!!
坊主忍住肝肠寸断的辽远的疼痛,强撑着笑容,满头大汗的又抹了把脸。
中年人抛出硬币。
阿辞仍是轻慢嚣张的笑着,然而目光深处失了焦距。
寒风顺着窗棂刮进来,中和了炭火旺盛的炙热。
各家小院内大部分都是些常绿阔叶林,衬托的街道两旁光秃秃的梧桐更加萧瑟。
这里是南方。
但他是在楚地长大的。十四五岁之后才来到这里。
离开了便自然会怀念。
无论是开满草原的花,望不到边际的雾,分外透亮的繁星,如钩的弯月,还是……她。
叶辞半扬着眉梢,放下了自己踩在桌上的长腿。
骰子在桌上滚了几轮,失了力道停下来。
是一。
不是四。
“!!!!”
坊主震惊极了,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反复确认了许久,呼吸急促的好像出岔了气,“啊啊”半晌,竟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半座叶王府!
这价值足够买下南国一个郡!
人群哗然声中,叶辞风度翩翩的回头,恰逢叶王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连官服都没来得及脱,想必是匆忙至极了吧?
两相对视。
坊内人见礼的见礼,参见的参见。然而却没有人再说话。
寂静中,阿辞突然觉得有些悲哀,然而笑得愈发灿烂,像诡异扭曲的破布娃娃。
……而总有些东西在平静的挣扎中永远流逝了。
叶王没有像往常一样上手打他,也没再骂他。沉默良久,对坊主道:“他欠多少,明日来本王府上取。”
坊主长松口气,还未来的及应喏,就见叶王已转身走了。
叶世子慢腾腾跟在后面。
天上没有阳光,地上没有影子,映在他的眼框里,有些破碎的朦胧。
像是背弃了所有的意愿在走一条必死无疑的路。
就这样渐行渐远。
渐渐走出了世人的视线。
为什么不和阿奚一起回来。
为什么要亲手摔碎自己不败的神话。
又为什么,不回家。
“……”